傍晚时分,伊纯微收到了一条微信。
彼时伊纯微正在泡澡,听到微信提示音,她随意拿起浴缸旁桌面上的手机。
张助理给她发了条消息:“唐总明天要订婚了。”
看到这条微信时,伊纯微久久不能回神,她没有怀疑真实性,她知道张助理不会拿这种事骗她。
心脏仿佛被谁的手狠狠揪住,她痛到浑身发抖,眼泪自两颊无声滑落,她掩面而泣。
许久,伊纯微轻轻放回了手机,把自己沉入水中,但缺氧的感觉并不好受,她在最后一刻爬出了水面。
她赤脚出走浴缸,披上浴巾,拿起手机走出浴室,脚印和发梢的水蜿蜒到落地窗前。
她屈膝愣愣的坐在落地窗前,窗外灯光璀璨,江景对面高楼林立,夜空中挂着光芒大小不一几颗星。
伊纯微回神拿起手机,她盯着微信置顶联系人的头像看了很久,她自言自语般叹息:“是啊,你今年30了,是到了该结婚的年龄。”
唐宋……一个刻在她心底的名字。
他有着不属于演艺圈的颜值,他的财富可敌一个国家,但是他不属于她。
他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一句情话,哪怕只是一句我喜欢你都没有。
和他的聊天记录里,大多时候都是她在主动分享日常,以及他偶尔的简短回答。
“晚上你回来吗?”
“不回来了,你早点睡,别熬夜。”
这是聊天框里他们最后的对话。
怕打扰到他工作,她很少给他打电话,语音和视频几乎也没有,有事都是找他的助理和秘书。
名义上,唐宋好像是她的金主,因为他从来没有对外宣称过她是他女朋友,也没有带她去见过他的朋友和家人。
实际上,又不是,因为两个人清清白白,哪怕一个吻都没有,他只是安排好她的衣食住行,给她提供优渥的生活环境。
她和他见面都很少,最近两年就更少了,半个月能见一次就不错了,见面次数寥寥无几,甚至都不如他的秘书和助理。
过了许久,头发都半干了,伊纯微的情绪才好些。
她找出吹风机把头发彻底吹干后去了画室。
自从大学毕业住进了这栋价值不菲的江边别墅后,她和朋友几乎不来往了,同学聚会她一次都没去,而父母亲人早已在她高中毕业时就已经断绝关系。
她20岁那年认识唐宋,22岁大学毕业住进了这里,如今都27了,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但是她的脸和大学时期几乎没有区别,时光在她身上似乎定格了。
大学毕业后她一天都没有工作过,一直被养在这里。每日厨师给她准备一日三餐,而彭姨则负责打扫卫生和照顾她日常起居。如果她要出门,就打电话给随叫随到的司机,三人中只有彭姨是住家的。除了彭姨厨师和司机,她这几年见得最多的就是唐宋的助理张泊桥和秘书陈茵。
唐宋有三个助理和两个秘书,但伊纯微只接触过张泊桥和陈茵。
日复一日地重复着等待唐宋的日子里,伊纯微培养了许多兴趣爱好,如旅游、各种西洋乐器、画画、滑雪、网球、桌球、爬山、攀岩、跳伞、潜水、骑马等等,以此来打发时间。
地下画室里,伊纯微熟练地盘起长发,调好颜料开始作画。
不知过了多久,画室门被敲响。
沉浸在油画里的伊纯微一惊,她按亮手机屏幕,时间显示现在是凌晨12点10分。
原来已经过去了几个钟。
她立即想到知道大门密码而且会深夜造访的人的只可能是唐宋。
她眼睛一亮,丢掉画笔飞奔似的跑去开门。她高兴地扑到男人的怀里。
男人身体微僵,似乎很不习惯被人抱,而且气味不似以往。
伊纯微疑惑抬头,发现是张助理,她立马松开手退后两步:“对不起,我以为是他。”
张助理耳朵微红,表情很快恢复自然,他从手足无措到公事公办只用了两秒。
“没关系。”他如是说:“唐总让我来提醒你别熬夜,不然身体又要不舒服了。”
伊纯微少女时期过得很惨,因此身体不怎么好。
她近年来作息不规律,经常日夜颠倒,一旦她熬夜身体就会出现各种毛病,她都成了医院的常客。
唐宋作为国家首富绿洲集团创始人宋华女士唯一的继承人,经常世界各地飞,当然不可能有空陪她去医院,几乎都是张助理陪她去的医院,连去年她接受肝移植手术那天他都没来。
伊纯微嘲讽一笑:“难得他明天都要订婚了,大半夜还记得派你来关心我的身体。”
张助理沉默不语。
伊纯微轻声道:“你回去吧,我现在就去睡觉。”
张助理记得几个小时前他瞒着唐宋给她发的微信,他想从她的脸上看到别的东西。
伊纯微自然也记得这回事,但她从来不会在人前流泪,包括面前的张助理。
张泊桥照顾了伊纯微五六年,他认为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她。
他知道她心情好时会去作画,心情不好时会去弹琴,那首她最常弹的《梦中的婚礼》的旋律他早已倒背如流。
张泊桥知道伊纯微一直渴望着有一天能穿上婚纱成为唐宋的新娘。
余光扫到画室里那幅色彩浓烈的油画,他怔住了。
画里是一个溺水的小女孩。
张泊桥惊悚的目光转回伊纯微脸上,对方与他插肩而过拾级而上。
张泊桥目送她走向楼上,确认她回了主卧,他转身走出别墅大门,抬头看了看没有星星的夜空,他突然很后悔告诉她唐宋要订婚的消息。
她那么爱唐宋,应该很难过吧,那幅画……
其实,唐总今晚根本没叫他来,是他自己想来看看她而找的借口。
张泊桥很早就知道自己对伊纯微有不为人知的心思,只是他藏得很好,这个秘密谁也不知道。
伊纯微彻夜未眠,脑子里全都是关于唐宋,越想越心痛,枕头逐渐被眼泪浸湿。
清晨,厨师提着早市买来的新鲜食材迈入别墅大门,彭姨热情接过一半食材和厨师走向厨房,并给厨师打下手。
哭了一夜,早上彭姨来叫她起床吃早餐,伊纯微陷在悲伤里无法自拔,彭姨敲了两次门她才哑着声音说不吃,彭姨见人不出来,就知趣离开了。
临近中午,厨师都开始准备午餐了,二楼主卧紧闭的房门终于开了,彭姨来不及欣喜,就见伊纯微面色惨白着叫自己跟厨师说不用做午饭了。
彭姨犹豫不决,她照顾了伊纯微五年,多少知道点内情,她劝道:“不管怎样,饭还是要吃的,感情是小,饿坏事大。”
伊纯微勉强笑着摇了摇头。
彭姨小心翼翼地试探:“微微你是要出门吗?”
“嗯。”伊纯微应了一声。
彭姨说:“那你等会儿,我打电话给司机。”
一夜没睡,心率似乎有点过快,还有隐隐绞痛的感觉,伊纯微颦眉捂着跳得厉害的心脏说:“好。”
微博今日热搜前十几乎都是关于首富之子和地产巨擘之女要结秦晋之好的喜讯。
订婚典礼现场汇聚了几乎全国顶层的上流人士,就连老一辈的影帝影后都以得到入场券为荣。
手机弹窗铺天盖地都是典礼现场有多豪,来了多少重大人物。
伊纯微画了个淡妆,去了衣帽间。
这个巨大的衣帽间,总共耗费了五十万打造。
而柜子里摆放整齐的衣服鞋子首饰包包琳琅满目,超过半数都没有拆吊牌,这奢华程度简直就是大多数女孩的梦中情柜。
唐宋的秘书陈茵每个季度都会给她送来一批当季的衣物让她挑选,她自己偶尔逛街也会买,然后就越积越多了。
伊纯微在满屋子的衣服鞋子里随便挑了一身搭配,别墅门口的司机等候多时。
首富之子和地产大亨之女的订婚宴,她不在受邀之列,她下车后叫司机先回去,而她在酒店外徘徊。
一位身穿米白色西装的男青年从车上下来,他的被酒店外那抹纯白的身影吸引了目光。
和他一起下车的中年男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到了女孩的背影。
“怎么了?”中年人问。
青年回答:“爸,你有没有觉得她长得和我或者妈妈有点像?”
中年人苦笑:“再像你也不可能是你妹妹。”
话音刚落,恰好那女孩转过头来,中年人看清她五官后也愣住了,迟疑道:“是……有点像。”
伊纯微回头见有人看她,她不觉得意外,因为她白到发光的细腻肌肤,纤细的双腿以及精致的五官总会被人误以为是明星,每去一个地方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她突然后悔来这里了,像个小丑一样。
可来都来了,她真的很不甘心。
脑海中只思考了几秒,她走向那对父子:“冒昧打扰一下,请问你们可不可以带我进这个酒店。”
父子俩对视一眼,都在迟疑。
伊纯微看出了他们的犹疑,不想强人所难:“算了,没关系,我还是走吧。”
“等等!”
蔺俭和儿子蔺行异口同声挽留。
伊纯微回头。
蔺家父子经营一家上市科技公司,主要生产手机和电脑,和绿洲集团有合作。
虽然比不上绿洲集团,但在国内外都小有名气,生产的手机国民度很高。
“小姑娘,你……”蔺俭看着女孩与爱妻年轻时颇为相似的面孔,他神情激动,想要说的话却怎么也问不出口了。
他很想问问她今年几岁,家住哪里,父母是谁。
蔺行一直知道自己有一个小自己两岁的妹妹,但是妹妹在他四岁时就走丢了,确切的说,是被偷走的,就在大街上,一家四口当时在摊位上买烤红薯,一转头的工夫,婴儿车就空了!!!
街上人潮涌动,目光所及,却没有妹妹的踪影。
两岁的妹妹小小一团,说话咿咿呀呀,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特别爱哭,她长大后估计也不记得两岁以前的事情了吧。
二十五年了,他们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妹妹,妹妹如果还活着的话,现在已经二十七岁了。
思及往事,蔺行情绪不高,但没有忘记正事,他稍微思索了一下,微笑道:“我姓蔺,蔺相如的蔺,这位是我父亲,方不方便留一下你的联系方式,然后把你的姓名年龄和籍贯发一下给我,这样我们才敢带你赴宴,不然……”
未尽之意伊纯微已经意会,她爽快的出示微信二维码:“你扫我吧。”
蔺行拿出手机点开扫一扫,然后添加联系人。
伊纯微没有犹豫,直接同意,按照他的要求输入自己的身份信息,确认无误后点击发送。
蔺俭紧绷着的脸色看到儿子手机里显示添加好友成功后松了一口气,随后眼睛一瞥,看到新消息姓名后面的年龄写着27,他不禁深吸一口气,由此加深了怀疑。
世上真的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找了二十五年杳无音讯的女儿,却突然在二十五年后偶然间看到。
两父子不动声色,想着先把人稳住,后期做个亲子鉴定就什么都明白了。
蔺俭声音柔和道:“走吧,小姑娘,我们带你上去。”
蔺家父子在酒店门口签到时,伊纯微怔怔看着海报上的神仙眷侣。
礼仪小姐给三人引路,一路把人送到电梯口,伊纯微顺利进入了酒店顶楼58层。
她终于看到了唐宋,还有他的未婚妻——姜家独女姜令与。
在富贵之家长大的姜小姐美丽大方,有良好的教养,举手投足之间仪态万千。
郎才女貌,很般配。
唐宋抬眸,望见了人群外的伊纯微。
沉默中遥遥相望,他看到她眼中泪光闪烁。
伊纯微最终一句话没说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