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的话一出，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起来。
眼前这男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神经病，可我的队友也挺疯的……殷小小有些佩服自己，她竟然仍能保持好脸上镇定的表情。
男人嘴角扯出一抹弧度，但他漆黑的瞳孔里没有任何笑意。
“嗯？”他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语调柔和又婉转。
伴随着他靠近的，还有那股诡异的冷香，是切切实实闻了就感觉身上温度骤降的味道。在这个锅炉似的房间了，让人闻了忍不住朝他身上靠。
殷小小克制住身体内的蠢蠢欲动，她平息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心中默念：我不热，我一点也不热……
相比殷小小的异动，朱颜看起来丝毫不受香气的蛊惑。
她沉稳的表情，直接吸引了男人的全部注意。他打量的眼神最后落在朱颜身上。
“继续。”
男人的目光一移开，那股令人窒息的香味就淡了些，屋子里的热浪又席卷上来。
殷小小出了一身汗，她难耐地吐出一口热气。
朱颜侧目而视，转而笑道：“能换个地方说吗？我朋友要热傻了。”
“傻不好吗？”男人轻笑接话。
“大人，傻了就不好用了。她是丹阁的药徒，略懂些药理，这炼丹的前期药材处理她可以为大人您省些力气。”
朱颜毫不怯场，直接空口胡编。
她话里话外皆是为男人着想，一开口直接将自己和他划为同一阵营。
殷小小借着擦汗的动作瞥了一眼身侧的朱颜，你可真行，说编就编，也不打声招呼。
“是么？”男人笑眯眯地看过来，身侧的朱颜在他视觉死角狂使眼色。
“大人，”殷小小仿佛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拱手大声道：“您如若不嫌弃，愿拜之为义……亦师亦友的先生！”
男人眼神如蛇般缓缓缠在她身上，似是在考虑她话中真假。
殷小小毫无心理负担地给他看，甚至还能无师自通地丰富自己人设：
“大人若不信可以翻查我的储物袋，里面有药典与草药若干，还有我与同学的交流信件，皆可作为证据。”
这话说的理直气壮，因为谢小满的原因，她又重新翻看起了药典；草药是内院积分换的，信件交流的是谢小满病情，完全不怕露馅。
男人似信非信地点点头：“那炼人丹，会吗？”
朱颜闻言眼色一凝，她有些担忧地看向殷小小。
殷小小此刻脑内转得飞快，最后决定给他画一个大饼：“书里没讲过，不过，我可以学！”
这番中规中矩的说法，倒是误打误撞让男人更加高兴了。
“既然你想学，我现在就为你演示一番！”他笑得开怀，五官因此变得扭曲。
男人手中凭空出现一个蹴鞠大小的东西，上面缠着一团乱麻。他将手扣在“球”上往殷小小面前递，示意她看。
一股恶臭扑面而来，殷小小直视那一团东西，脸上一时失去了表情。
那是一个失去五官的人头，眼睛只剩两个血肉干涸的空洞，嘴唇被削掉外张，嘴里没有舌头，牙床上只剩一片红肉，头发杂草似的耷拉着……只有从那细弯的黛眉能看出，这曾是一个女子。
朱颜将她往身后一挡，声音中隐有颤抖：“大人过分了！”
男人恶劣一笑，手一挥朱颜便重重摔去一边。
他指着殷小小说道：“看好了，头颅五行属火，人丹为人而炼，我的人丹中这边是主材！”
他左手一扬，并指施法，口中念道：“起。”
阁楼那么高的炉盖升起一条缝，隐有鬼哭狼嚎声传出。男人将头颅扔了进去，挥袖间又是十几味草药矿石飞了进去。
炉盖落定，便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丹膛内的火无风自动更旺了些。男人满意地点点头，回首看向已经看傻了的殷小小，俯身柔和问道：“看明白了吗？”
殷小小低头眨了眨眼，极力忍住想要呕吐的感觉。
可刚才那个头颅的冲击实在太大了，她只能支支吾吾开口：“我不敢，我没杀过人……”
男人甚是体贴地安慰道：“别怕，跟着本座慢慢学。”
殷小小这下不知作何反应了，她呆呆地站在原地。
所幸，男人这时的注意力又飘去一边的朱颜身上。
“你呢？你有什么用？”
他几乎是眨眼间就到了朱颜身前，冰凉的目光一寸一寸地舔舐她的脸庞。
她倔强的眼神让他起了兴头：“你胆子很大……”
朱颜被刚才那一下摔得五脏六腑都绞了起来。她小声地抽气，脸上表情痛得扭曲，但眼神极亮。
“跟着你，能变强？”一句短短的话，因为疼痛说得异常缓慢。
男人被她问得一怔，而朱颜不等他的回复，又断断续续说道：“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不是吗？”
她痛得额上出了一层冷汗，却仍旧极力推销自己：“看到你我就知道，我也可以……”
朱颜惨白的脸上扬起一抹笑，近乎挑衅地看着他。两人双目对视，男人深邃漆黑的眼神像是浸了墨，对视时看不到眼底。
良久，他先发话了：“你，很好……”
朱颜挑了挑眉，骄傲开口：“我们大凰的女郎，自是极好！”
这话说得十分自豪，也因此扯动了肚子，疼得她呼吸都急促了片刻。
此时，殷小小已经回神。
她站在原地偷偷瞥了朱颜一眼，而你，我的朋友，你才是真正的演技之王。
“妙呀！”
果不其然，听到朱颜的话，男人脸上笑容更胜。他手上一挥，一瓶丹药便落在朱颜怀里：“这是赏你们的，绣房归你们管了。”
朱颜当即将丹药倒出来一颗吞进肚里，感觉到腹内疼痛消失，她不卑不亢地开口：“多谢大人赏赐，还不知大人名讳。”
“我的名讳，待到丹成，你们自会知晓。”
男人突然捂着嘴轻咳两声，挥手屏退二人，吩咐道：“再过十日，我要见到你们绣房的成品。”
两人领命退下，朱颜给殷小小使了个眼色，站在阁楼门口扬声道：“大人，我们想去厨房拿点馒头。”
屋内没有动静，但二人眼前十尺外的花园却变成了一间破房。
这个阵法由男人掌控，可以随意变换来路，有点难办了……殷小小跟上朱颜的步伐。
因绣房内有未修炼的凡人，所以来的第一天就有点人去这所谓的厨房拿食物。大多时候是冷硬的半个馒头，偶尔是剩饭残羹。
殷小小曾一度怀疑这是那男人去偷的哪家猪食……
之前她俩隐形在绣房内，都是年纪最大的鱼夫出头来拿饭菜。
今日一看，才知这就是个杂物间。乱七八糟的工具和骨头堆在一起，最外面放着一麻袋馒头，隐有馊味传出。
殷小小竭力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些白骨是谁的。她翻动着麻袋，招呼朱颜一起来挑些能吃的馒头。
两人一时凑近了，这才小声讨论起来。
“十日之后恐是丹成的重要日子，我们得抓紧时间，杀了他。”
朱颜一开口便是定下了这次谈话的主要论点。
殷小小忍不住一阵干呕，她又想起了那个人头：“呕……总不能真让我去处理人头吧。”
“想什么呢，”朱颜诧异地瞥她一眼，手上挑拣的动作也没停，“炼制人丹是真，那么重要的主材他可不会经你的手。”
殷小小皱眉给自己顺了一口气，小声道：“他不信任我们。”
“我们也不需要他的信任，”朱颜无所谓道，“我们只要卖蠢给他看就好。”
殷小小抓起一个已经烂了的馒头扔在地上，点点头：“不知这里还有没有其他女子，到时候一并救了出去。”
闻言，朱颜轻蔑一笑：“不会有，他不敢有的。你看他每次来倒是神经兮兮地敲打一番，实则心防是个纸糊的。他比任何人都谨慎、怕死，故才在我们身上找乐子，你没看到我一说是大凰女子，他便更高兴了？”
“他留着我们便是如此，在外受人尊敬的未来丹师如何，从小优越的大凰女郎又如何，不照样在他手底下吃着烂馒头……”
“我们越是自以为是的挣扎，他便越能高高在上的观赏，他最好一直如此，才教我们有机可乘。”
朱颜挑出一块看着完好无损的馒头，可一掰开，里面却是已经发霉生着许多黑点。
她轻嗤一声，将馒头扔在地上，垂眼冷笑道：“天阉天生阴阳失调，人丹一道，终是邪途。但若论阳气，他怎不去摘那男子们的头颅……”
听她一番言论，殷小小脸上也忍不住带了些嫌恶。
不过，很快她又好奇道：“接下来怎么做？”
“嗯……”
朱颜皱眉沉吟片刻，转而眉头一松：“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这也行？殷小小这下是真服气了，一直以来以为你如此自信是靠实力，原来是靠莽撞啊……
这般想着，她又一次认真打量朱颜，却还是看不出任何灵力波动。
原以为是她修为等级更高才看不透，不会是没有压根没有修为吧……殷小小内心五味杂陈。
殷小小的包子脸皱成一团，实在搞笑，朱颜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笑够了，又径直问道：“不说我，你呢？你打算怎么破此局？”
“你又为何愿意配合我赴险？”
朱颜温和明亮的眼神直直看过来，仿佛能透过眼睛看穿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