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楼中。

    烛火映射在她的眼中，皇女站在窗前，等待最后的时间。

    “皇女。”

    她转过身，一个天使出现在她面前，表情平和，“经确定，你的筹码达到了500 000里斯银币，位列第一，请携带您的银币，和我来，诺埃尔正在等你。”

    皇女点点头，没有多问什么。她知道这些天使不会有多余的对话。

    诺埃尔被关在一间上锁的昏暗房间里，皇女进去的时候她正从床上坐起，低头整理着着装。

    天使无言地退出房间，让她俩独处。

    “我听吗哪说，你们是来救我的。”诺埃尔抬起头，瞥她一眼。

    皇女颔首：“是的。”

    诺埃尔语气沉静：“想必他们没有告诉过你，我是怎么被天使们带到石楼的。”

    这个问题对皇女而言并不重要，她并不关心那些故事。

    皇女：“没有。”

    诺埃尔低垂的头瞥向皇女，眼尾弯起，露出一个略显诡异的笑：“是我自己来的。”

    皇女微微挑眉，这幅和她印象不同的表情的确挑起她一点兴趣：“哦？是为了什么？”

    诺埃尔那张扁平的脸在摇曳的烛火下不断变化：“既然他们选择了来救我，这么说他们也背弃法则了？”

    她的嗓音愈沉：“和平、制衡，生存的信条；信奉唯一真神；守护真□□讳、不可妄议；注重自我；毁灭一切激进；消除一切邪恶；停止争端；毁灭情/欲。”这几条法则从她口里说出，带着一股令人信服的意味。

    “——此为八条公共法则，十二法则中，另四条是印刻在我们头脑里的秘密，倘若他们选择违背法则，一定是因为这四条思维法则的因素。”诺埃尔反应过来，“本质上，她们仍恪守着十二法则。”

    说着说着，诺埃尔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讥诮与惋惜：“十二众，这群人看起来有点小聪明，真可惜。”

    “你不也是十二众？”

    “或许是。”诺埃尔甩甩自己的头发，“吗哪，看起来那么冷静的样子，其实吓坏了吧。”

    她自顾自地说着：“真想看看他们那副惺惺作态的模样。”

    诺埃尔刚刚换下她的制服，换了一套更悠闲的衬衣。

    “看起来有点小聪明，避免争端？和平？制衡？那只是因为十二众比谁都要惧怕斗争。他们为什么留下你们这些异乡人，不过是期许你们能代替他们进入天国。赌/博是最直率的斗争，他们惧怕在斗争中失败，更不想承担那些后果。”

    诺埃尔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她的话语里带上几分怀念：“一次空前绝后的拙劣斗争，正是因为那次失败，我们才不得已逃离故乡。十二众只能认可你们的观点——逃离也是斗争？不，不不，那就是一次挫败，但他们只能认可，否则就要承认，想要平衡一切，不过是因为惧怕自己处于天平的下端。”

    她这激烈的话语不知道是在对谁说。

    皇女等待她的独白结束：“你并不认可十二众？”

    诺埃尔沉默片刻：“……人在嘲讽自己的时候才最到位。无论如何，没有真正智慧的‘群体’。十二众，比看起来可悲许多。告诉你这些只是想纠正你的认知，十二众是一群很胆小的人，我们就像仓皇逃窜的老鼠一样。不仅愚蠢，还总是爱说谎话。”

    她从一旁矮桌上的一沓纸中翻翻捡捡，取出一张旧纸递给皇女。

    ·

    【情报】十二法则。

    （……）

    九、保持沉默 keep silent；

    十、创造传说 create legend；

    十一、忘却过往 forget the past；

    十二、忽略现实 ignore reality。

    ·

    看起来不像是什么需要遵守的法则，人不都是这样的？忘记过去，并创造新的记忆。皇女把情报收好，她没有和npc交换看法的打算。

    她直截了当：“看起来你想让我做什么。”

    诺埃尔把双手伸到皇女面前：“天使太无趣了，根本不能对十二众造成威胁……异乡人，我想让你挟持我。”

    她微抬起头，上目注视着皇女：“群体拥你为王，但总有一天，你会站到对面去……总有一天，你就会知道那是你必经的道路，那一天不会太远。”

    “我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皇女回道。

    --

    “天使之卵”。

    一个名字猝然闪进姜绪的脑海，没有错，这庞大的生物正是天使之卵。

    天使吗？姜绪没有真正进入石楼，她不知道石楼里的天使是什么样子，但这擎天的庞然大物一定就是“天使之卵”。

    天使之卵的躯体微微蠕动，像在呼吸，尽管它并没有表现出攻击欲望，但光是这身躯就足够具有压迫性。

    太大了……目测这漩涡就有至少二十层楼高，顶端藏在雾里，幸运的是它没有四肢，如它的躯体一样笨重。

    漩涡当中的颜色很杂，像很多种灰暗的色彩揉搓到一起，却带着几分诱惑。姜绪没有停止挥动翅膀，有些吃力地环着巨物绕到后面，这并不是一个浑然的球体，它的背后像被风蚀过的高山，又像是奇形怪状的畸形巨瘤。

    视野模糊，但姜绪还是在不尽的灰烬中发现了灰烬的“流向”，它们并不是一开始就从天空坠落，风把它们托起，又使其再次坠落。

    天使之卵的尾部有一个黏腻的窄口，它就像烟囱的出口正在在外部不断排气，输送着这不辨成分的灰烬。

    假如陨石的消息不假，那么这些灰烬很有可能就是“天使之尘”的原料。

    只是，为什么这东西会出现在龙临城？姜绪不觉得这巨物的附近有人类活动的痕迹。

    不，还有一个地方她还没有探查过。

    她还没有进到漩涡里去。飞翔持续的时间就要到了，回到地面也只能被白泥吞噬，姜绪深吸一口气，朝着漩涡中央飞去。

    真是奇妙，远观的时候漩涡是平的，一靠近却发现是立体的，她甚至可以摸到那些凸起的纹路，越靠近，耳边传出不断的嗡嗡声。一股窒息感袭来，姜绪只能闭上眼睛、屏住呼吸。

    黑暗席卷而来，在那当中首先浮现的是一团火焰，恍惚过后，五感变得清晰。

    一张简朴的床，一张木桌，木桌上摇曳着烛火，床上坐着一个女人，她的头发乌黑黝亮，一直拖到床榻上。她察觉到动静，转头看向姜绪的位置。

    “又见面了。”

    姜绪沉默片刻，走到她身边，坐好：“……我以为你不会再出现了。”

    “谁说的？”

    姜绪忽然问：“你的头发怎么变了？我记得最开始见你的时候，那是一团火。”

    炉火女士撩起一撮头发，姜绪这才发现，那既不是火，更不是“头发”，在被撩起的一瞬，乌黑色的长条就在一瞬化作乌有。

    姜绪伸出手去触碰，只觉自己触碰到了一团灰烬，那灰烬从她手指的缝隙间又溜走。

    “如果你愿意，也可以给我取一个新的名字。”炉火女士说，“不过我觉得现在这个名字就很好。我喜欢火焰。”

    “格蕾。”炉火女士问她，“关于wonderland，你找到的答案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姜绪说，“但是……那片陆地，就像埋骨之森一样，并不存在于维尔京这个世界吧。”

    “你说的不错。”炉火女士颔首道，“那么，它是‘二重世界’吗？”

    姜绪给出她的答案：“不是。”

    “你说的不错。”炉火女士再次勾起那抹神秘的笑，“继续前进吧，我没有别的东西可以给你了。”

    姜绪不明白她出现的缘由，直到她话音一转。

    “除了一把武器。”

    炉火女士把手里的匕首递给姜绪。

    【死亡的匕首：一刀、一命。】

    “它‘还’可以使用两次。可以造成即死状态，只需要再补上一点点伤害，什么伤害都可以，你就能杀死你想杀死的那个人。多么便利的武器。”

    姜绪把匕首握在手里：“与其说是冷兵器，不如说是一种法术武器吗？”

    “是的。”炉火女士的右手攥住眼前烛火上的火苗，“再见了，希望你能喜欢这份礼物。”

    火苗被她熄灭，再一眨眼，窗外微弱的光芒洒进来，面前已经没有其他活物。

    环境太过冷凄，姜绪转身找门，刚往门的方向行进两步，脚下却踩到什么软绵的东西。眼前，门也被打开了。

    彼端，皇女握着门扉的把手，眼瞳微怔。

    屋内，手握匕首的半精灵，与她脚下尚还温热的尸体。

    一瞬，皇女快速闪进屋内想要关门，却被另一个人撑住。

    吗哪不复往日的坦然，快步走进，他蹲下身查看那具尸体，声音发抖：“……诺埃尔……是谁……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