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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可以放弃吗?

    可以放弃抢救吗?

    ——薛苓璐

    在渠阳县的第五十二天,薛苓璐有一个难得的休息日,前一天晚上和其他老师们喝酒吃饭聊天到凌晨三点,然后她送走大家,一觉睡到晌午。

    十点半,铁门被猛烈地拍打。

    是校长的声音。

    她推开门,校长穿着老旧的宽大棕色西装,和蔼地和她说:“你哥哥找你。”

    薛苓璐心下不妙,脑袋一片空白,但身体机能还在浑噩的困倦中,她连连应下:“好的好的。给我哥打电话,给我哥打电话。”

    铁门轻轻砰地一声,被关上。

    她捧手机的手发抖,她全靠最后的使用本能从通讯录中找到哥哥,给他拨通电话。

    哥哥的声音很平静:“你赶紧买票回来。下病危了。”

    下病危了。这一次,哥哥没有说‘你爸’,他的心也是肉长的,即便记恨也会为父亲疼几分。

    她慌张地将手机充上电,边充电边买票,然后收拾手提包,充电宝、充电线、身份证、公交卡。

    手提包最底下,白色山茶花发圈正静默地躺在皮层上。她用充电宝将发圈压住。

    她买了最近的汽车票和飞机票。闪充很快,半个小时就让她能带着手机出门。

    她边出校门边给校长打电话请假:“校长,我爸下病危了,我必须现在回去。”。校长听到有些意外和紧张,毕竟她从未透露过她父亲的情况,他真情实意地哎呀一声:“怎么会这样!那你赶紧回去!”

    一路上,她匆匆与王老师、杜遥等等熟人擦肩而过,她没有打招呼,甚至连半个聚焦她们身上的眼神都没给,身边的一切都在褪色,变得面目全非。

    赶大巴、安检、刷身份证……直到坐到飞机的经济舱靠窗位置上,她才有了完全冷静的寂静时间——她想不通,前天和爸爸通话时爸爸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就病危了呢?是要手术吗?是进了ICU吗?她不敢问哥哥。

    她捧着手机度过了一路,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珠子里坠落,飞机飞过半程,她的心头突然狠狠地窝疼,她抓着胸口无法摆脱,身边的乘客去叫空姐,这阵窝疼才慢慢缓解,最终只剩下心头缺失的一大块。

    不幸之感。

    她一遍遍和自己对话,安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癌症治疗过程中要签病危很正常,不代表什么。”“没事的,没事的。”

    空姐探身问她:“女士,你还好吗?”

    她抬头,红着眼睛,脆弱得一击就碎,她看着空姐关心惊讶的眼睛,堆起笑:“没事。我没事。”

    落地梦泽,下午四点。她没有吃饭,打车直奔哥哥给的地址。

    这是一家护养院,是她从未了解过的医疗系统的一部分。

    门卫将排在她前面的那一个人挡了回去:“没有到探视时间,等探视时间到了,再和你家人来!”

    前人让开,她站上小台阶,声音克制不住的颤抖:“病人薛穗。”

    “哦,我知道你,”门卫站起来,出来给她开门,“家属在里面等。1楼71床。”

    门卫的眼神温厚、浸润世事、包含对她的同情,这眼神在她高中时她在派出所见过一模一样的。

    穿过明亮宽敞的天井,她先经过了一个五人病房,很大,配备两个护工,老人们都可以四处走动、大声闲聊,再往里走就是四人病房和三人病房。

    她走到了收费处,通过小窗口问护士:“你好,请问71床在哪?”

    护士从电脑面前抬头看她,格外温柔道:“你是病人的女儿吧,下病危了啊,你要做一下心理准备了。你从这里一直走,走到底,倒数第二间就是。”

    生死之事,就算医护心软,也不得不直言告诉家属。护士在转达时已经尽了能力范围内最大的温柔。薛苓璐知道。她道了谢,独自在空荡的长走廊中往下走,她很害怕,走廊的尽头除了爸爸的病房还有太平间。

    幸好,医院并没有这么设计。后来有理智时回想也能知道医院不会这么设计,因为会有病人忌讳。

    简朴的木门没关。

    哥哥坐在爸爸旁边,直对门口。

    爸爸带着吸氧装备安静地躺在床上,骨瘦如柴。

    哥哥站起来迎她,她走近,在床边停下,弯腰:“爸爸?爸爸。”想到爸爸患癌时听力锐减,前段时间打电话时也要两边都很大声才能听到,她提高音量:“爸爸!爸爸!我回来啦!”

    爸爸还是没醒,他一半白了的长眉毛舒展,仍然安然入睡。

    哥哥站在床尾,声音轻轻重重地传到她耳朵,有显而易见的躲避:“他现在听不见。”

    是啊,听不见了。

    很久之前,她遍读杂书,看到书上说人死之前听力是最后一个消失的。可光有输入不能促进输出的听力又如何能说它是最后一个消失的呢?听力失去了它最重要的作用。

    薛苓璐挺直腰板,手提包还没放下,不知所措。

    哥哥就这样站在床尾,陪她一起看着静默的父亲,最小码的病服在他身上也显得格外宽大,曾经丰盈的四方脸变得干瘪,颧骨、下颌边际分明,可这张脸已经是他现在最胖的地方。

    僵站了十五分钟,哥哥的声音才再度传来:“你吃饭没?”

    薛苓璐摇头。

    “那我们去吃饭,”哥哥看着父亲,小声地和她说,“这里有医生看着。我们去和护士专门说一声就行。”

    五点零六分,她们一直是七八点才吃饭,跟表姐住在一起了最早也有六点。哥哥是想安慰她,可他其实连自己都安慰不了,只有这唯一一个笨拙办法,稍微地离开,不走远了,稍微地让她好受一点儿。

    她和哥哥平日里吃饭都很慢,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是常事,但今日两碟菜每人一碗饭,哥哥还给她额外点了汤,她们却总共只吃了二十分钟。

    夜幕降临,时间一刻一刻得过,病房里依旧沉寂。

    八点,妈妈从家里过来,爸爸还是没有醒。

    他们一家人无言地聚在小小的房间里,谁都没有玩手机,似乎都不再是现时代的人,只有生命机器发出低沉长鸣的波纹声音。

    八点半,哥哥出去接人,五分钟后,张越就出现在她眼中。

    干净利索的头发,红色内搭,没拉拉链的黑色薄外套,白色大口袋短裤,红色高帮运动鞋加白色长袜。他左手握着一杯奶茶,一双澄明亮目终于清澈地望向她的灵魂。

    “苓璐。”

    他的声音低沉温润,是静默凉夜里一记涓涓细流。

    “你怎么来了,”薛苓璐看向跟在他身后的哥哥,瞬间明了,她转移了话题,“你不是不在梦泽吗?”

    “嗯,”他将手中奶茶递到她面前,“国家队教练。请了假。”

    薛苓璐没有立即接过,她的眼睛看着这双在她面前放了细节的手,宽大、有茧、温热,少女时代握过一回,极其有安全感,但可惜相握的时间太早,以至于后来他没能再握她,她便觉得心伤。

    薛苓璐接过奶茶,中间部分明显要比杯口杯里更热些。

    是珍珠奶茶。她不喜欢珍珠,喝了几口就放在了床头柜上。

    爸爸喜欢。可爸爸没有喝过。

    之前爸爸能喝的时候她没钱;后来她有钱的时候爸爸已经不能喝了。

    小心翼翼地,却还是走到了这个地步。早知道啊,就不限制爸爸吃什么喝什么去哪里了。

    孝顺孝顺。她好像真的一个都没做好。第一次患癌时,爸爸化疗失败要放弃治疗时她用自己的伤心难过绑架爸爸,让他一定完成治疗;爸爸上个月想顿顿吃汤圆,妈妈说不能吃,他们两人因此吵了几次架,妈妈特意给她打电话来发泄,而她明知应该没问题,或者问问医生即可妥善解决,但考虑到妈妈的脾气以及现在主要是她和伯父轮流陪伴爸爸,还是选择了不问、站在妈妈一边……

    她呀。太失败了。

    九点,医生护士一起来查房,医生看着爸爸,没有别的可以做了,他和薛苓璐打了个招呼,然后扭头和薛苓璐妈妈说:“我们就尽力,你们签了抢救书的嘛,我们就尽力。”

    薛苓璐看向哥哥。哥哥没有告诉她,他们已经签了抢救书。

    “跟我出去。”哥哥半低着头,和她道。

    薛苓璐抬步跟上,张越也跟上,但他跟到病房门口就停下了,薛苓璐由此松了口气,如果他不主动停下,她不知道用哪种语气跟他讲让他别跟着。

    探访时间即将结束,走廊里的温度也变得更加低。

    哥哥靠着瓷砖墙,取下眼镜,看向她:“老爸两周前做了开颅手术。”

    薛苓璐彻底木然,不说四肢,她的脑袋都已经再也转不起来,思考停滞,她不再为人。

    “你爸说化疗吃药太难受了,有人跟他说梦泽医科大学附属医院能做个手术,微创的,把癌细胞电死,然后用化疗药堵住。我跟你妈劝了,你爸坚持,你伯爷也同意了。你爸让我们不要通知你,你妈也说你忙不用通知你。”

    薛苓璐的心颤抖起来,空气在气管里消失,她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呼气。

    张越时刻关注着两人,他冲出病房,接住了薛苓璐。薛苓璐手软腿软,张越根本无法在她站立的情况下抱住她。张越艰难地托着她,他用名不正言不顺的立场质问:“你们难道没有一个人想过,你身为女儿,这么大的事至少要通知她一声吗?哪怕不是征求苓璐的意见。”

    薛苓璐崩溃之下亦在等待答案。但没有答案。

    她闭上眼,喑哑哭出声,抓着张越的衣领滑落在地。

    明明还是有机会的。第一个月复查,医生给她私聊时说复发的肿块有缩小,虽然不是很大,但确定有缩小。

    “阿苓!”

    薛苓璐睁开眼,泪水还在脸上滑,她坐在冰凉的地板上,看到了数米外胸膛明显起伏的高绥。

    她从张越怀中退出,仰头,看着高绥越走越近,哑声然后闭眼哭得更加猛烈,连带着嘴角都在剧烈抽动。

    张越让开位置,高绥终于走到她身前,他长长地松了口气,低头看人的眼中却是旁人无可比拟的心疼和愧疚。他撑着受伤的双腿膝盖缓慢单腿跪下,然后又将左腿跪下,往后坐在自己的脚掌上,他伸出手将薛苓璐轻柔地揉进怀里。

    她的哭声凄厉悲惨,可房内的妇人没有出来。不只是怕打扰还是因为有愧。

    他只能收紧自己的胳膊,将她紧紧拥在怀里。

    不知多久,她的哭声变成了小猫依呜依呜声,泪水也变成了梦泽最多的沥沥小雨。他缓缓松开手臂,正看她乱七八糟的脸,将她湿碎的长发拢到耳后。她的眼睛湿漉漉的,是绝望也是求助。他抚摸她脸颊的手颤抖起来,他双手托住她的下颌,亲吻她的额头。

    漫长又短暂的一吻。除了温情,没有其他。

    张越扭过头,一眼也不愿意多看。

    薛苓璐整理好情绪,带着高绥重新回到病房。她一进门就把视线落在妈妈身上,妈妈逃避了她的目光。

    “爸爸,”一开口又想哭,不过这次她硬生生憋住了,她装出高兴的语调,“高绥来了!他来看你了!”

    说完,薛苓璐给高绥留出了位置。

    高绥上前一步,牵起了薛苓璐父亲的手,伏低身,声音也比平常高得多:“叔叔,我来看你了!阿苓很好,你不用担心!之前你和我爸妈说的那些,我都记下了,你不用担心!”

    ‘叩叩’

    是护士在敲门:“快到门禁了,今天是一个家属还是两个家属?”

    “我留下吧,薛苓璐你和你妈回去。”“那我明天早上八点来替你。”“明天我煲点汤来。”

    “那就是今天还是一个人?”“对。”

    ‘滴——’

    “让开让开,”门口的护士将手中蓝色的板子和笔扔到了床前的桌子上,拉动床边仪器,“摁铃!”

    高绥最近,他摁了铃,哥哥跑出门叫医生,刚跑到门边就被一群医生护士挤出了门外。九点才见了第一面的医生严肃凶狠地指着她:“带着妈妈出去,出去!”

    整个房间里只剩下医护,半拉了帘子,门没关,几个医生轮流给爸爸做心肺复苏。

    很快,房间里的混乱急切消失,仪器恢复了最开始的声音。医生来到门口,跟妈妈说这话,眼睛却明确落在哥哥身上:“今晚就别走了。现在是抢救回来了,但办入院的时候就和你们说过,他这个癌症一旦让他上仪器了那就很快的了。昨天才上的仪器,今早就骤停了。这个没办法,很快的,只是你们签了同意抢救,我们就一定要抢救的。”

    薛苓璐独自靠着瓷砖墙,耳边敏感地捕捉到一米外母亲遮掩不住的和话语夹杂在一起的哭声。她哑着嗓子,一步步走到医生面前,等医生和妈妈说完话,开口:“能放弃抢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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