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悲讯

    我们讨厌所有的苦难,但是每一个我们都不得不直面。

    ——薛苓璐

    面对薛苓璐显而易见的下一秒就能爆发的情绪失控,张越仍然气淡神闲,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极具耐心地安抚:“苓璐,不要着急。我说过什么事情都不要还着急,对身体和大脑不好。”

    薛苓璐的心放平了一点,微微皱眉,继续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越深深地放了一口气,颇带遗憾:“她父母健在,但是他们都不愿意来接她。”

    听过很多的奇葩异事,但当它们与自身发生密切联系时才真正明白其不可忍受之处,于是更加愤怒。

    “什么叫做健在却不愿意来?”薛苓璐声音有些颤抖,“你们作为教育的联系人,你们和民政共同合作,无论什么原因,都应该让孩子父母按时来接啊——那两天所有的孩子都要走,孩子们也知道就要过年了,你让有父母却换了个安置点继续待着的孩子怎么想?”

    薛苓璐激动地站了起来,盯着张越的眼睛:“孩子们不傻,他们比起当年的我们要接触的信息多很多,也比幼年的我们聪明很多。子曦——更是个早熟的孩子。”

    薛苓璐的眼睛天生生得好,向来水润,现实版的如一汪春潭水。

    “不是我们没努力,”即便面对这样令人觉得冤枉和无辜的指责,张越依旧平和温柔又耐心,如同永远不会发脾气的圣人,“相关负责人员联系子曦父母十多次,一开始拒接电话,后来还是通过向更高一级求助,让上级对两位监护人所在地的相关部门发布正式的协助通知才得以联系上他们。”

    “在此之前我们其实已经得知了很多情况。”张越看了她一眼,避开了她的目光,薛苓璐知道这是他不想告诉她实情却不得不说的典型行为。

    “周家两姐妹的父母是外出务工人员,自小跟奶奶长大,在小孩子两岁的时候父母离婚,不到一年的时间父亲母亲先后组成新的家庭,定居务工地,”张越的眼神里充满怜悯,他微微蹙了眉头,“根据居委会的负责人提供的信息,我们知道周家奶奶早年曾多次带着孩子上门,什么招数都用了,但两位监护人依旧拒绝将孩子们带走,所以和周家父母接通电话之前我们就已经想好了方案。”

    “很遗憾,苓璐,后来我们有陆陆续续打了五六个电话,每次他们都在互相推诿、发火、撒谎、推脱,后来是我们带队领导怒了,亲自打电话怒骂,那两位才松了口,说找时间将孩子接走。”

    “但其实到目前为止,孩子到底住在谁家,并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

    “昨天我们最后和他们敲定时间,他们依旧没有打算尽快将孩子接回去安抚,”张越揉着眉心,“我们都知道他们在拖时间。领导也说了,孩子父母来接就让父母接走,如果不来接就直接带着阿sir去他们家,好好给他们上一课。”

    张越抬眼看向薛苓璐还想说什么,却被薛苓璐打断。

    她垂眼失望,语气中已经没有了刚才出于本能的愤怒:“我知道,你们尽力了。特别是你们领导,能做到现在这个地步已经将自己的职业生涯置之度外了。”她起身,将送回名单上最后一行撕下,沉默离开。

    出了帐篷,在帐篷前玩闹的孩子们比开会之前少了一大半,不过还有不少的在开拓的那片比不上专业足球场平整的临时足球场上嘶喊、挥霍汗水。

    周子曦和小攀森坐在场边,一大一小,在这场灾难刚结束的短暂平静中互相依偎,突成彼此点点星光。

    薛苓璐往前迈去,两个身影还是小小的,尚在幼年。

    薛苓璐所负责帐篷的孩子围了过来,玩闹的孩子们瞬间只剩下了可怜的几个。薛苓璐脑海里飞快地猜想,是否他们也和周子曦一样,甚至已彻底失家。

    “是不是我们的爸妈要来接我们了?!”

    “薛姐姐,刚刚赵老师将他们班的人都带回去了,是不是我们可以走了?”

    “……”

    没有听到任何确定的信儿,但已经将通知猜得完全。薛苓璐在这一刻直面了孩子们压抑了数天的对父母的想念。

    所有的孩子对于父母的爱都是无私的、没有任何前提要求的,都是热烈又诚挚的。

    在更改安置点上的孩子都没有聚来,他们仿佛被抛弃了一样,静默地在不同的角落做着不同的事,不被任何人所知。

    可周子曦来了。

    这意味着她对于那对抛弃她数年的亲生父母还怀抱希望。

    薛苓璐装作无事地公布了送回名单和时间,孩子们如她想象中一般雀跃兴奋,一时局面还有些控制不住。

    年仅三岁的小攀森也喜上眉梢地拉着大人的手,好奇地探望这个世界和亲如兄弟姐妹的哥哥姐姐们难以言表的欢乐。他站在欢乐中间,纯净的眼神让人觉得全世界的希望和美好都给他都不为过。

    可薛苓璐的私心仍在,她还是想许愿将世界的希望分给周子曦一点儿。

    周子曦的眼神一点点灰暗下去,恢复成之前的沉寂。

    夜晚,薛苓璐牵着她坐在夜空下看星空。这是她来之后最亮的一次夜空,清月高悬,众星点缀。

    许久之后,周子曦突然主动开口,仰着小脸,问:“薛姐姐,你和张哥哥是不是一个妈妈生的兄妹吗?你是怎么和哥哥关系这么好的?”

    薛苓璐感到意外,她笑着反问:“谁跟你说我和张哥哥是兄妹的呢?”

    周子曦终于像个天真的孩子:“张哥哥说的,说你们虽然不是一个妈妈生的,但是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很好,是真正的兄妹。”

    薛苓璐想了想,他们小学认识,一直住在一个小区,后来初中高中都是一个学校的,他也一向关爱,每个方面都会关心,确实做的和自己亲哥差不多。

    薛苓璐知道周子曦问这个问题为什么,她的亲生父母不到一年就各自组建了家庭,就算不是奉子成婚也会在婚后迅速地育有新家庭的孩子。

    “真心换真心,我对他一向很好,但是我被他欺负的时候也还过手。”薛苓璐最终还是选择了善意的谎言。

    周子曦眼睛里燃起希望,期盼地问:“可我爸爸妈妈如果不喜欢我怎么办?我离开他们那么久了——”

    薛苓璐心疼地将她搂入怀里,特意轻声慢调地回答:“子曦,你知道曦是晨光的意思吗?早晨的光带给所有人的都是希望,即便对于无家可归的流浪汉而言当看到第一缕晨光的时候他们都在庆幸——”

    薛苓璐看着她的头顶,将她搂得更紧了些:“因为天亮了,就意味着苦难过去了,他们又过了一天。”

    “所以子曦,你的父母无论现在怎么样,他们曾经一定非常爱你。你是在爱意和期待中诞生的。”

    搬回大本营的第一个晚上,周子曦第一次真正眉开眼笑地和大本营新认识的小伙伴们聚在一起,薛苓璐也第一次与高绥打了一通长电话。

    短短的七天,他们却像隔了一个时空好久没见。

    薛苓璐依旧惆怅,但见子曦的状态明显好转,沉重的心绪也就只剩下几分。和这一样惨烈的故事她听过不少,将两位老人丢在屋中自生自灭、老人只能拿着每月200块度日的,收养了三个女儿、最后房产养老金都被强行拿走的……只是,若是还听到了这样的故事,她依旧会愤怒罢了。

    高绥问了她很多——张越怎么突然来了、之前和张越吵架是为什么、大姨妈期间有没有不舒服……薛苓璐惊讶于他知道的细节,可转念一想赵煦良在这,和高绥的聊天中透露了什么也很正常。

    薛苓璐一个问题一个问题接着回答,还和他分享了眼前众星璀璨的星空。

    “高绥,”她的眼神有些迷离,“你就像这夜空中最闪耀的那一颗星星,若是今日还有月亮,你就是那轮月亮。”

    “阿苓,你知道我们看到的星星来自多少年前吗?”高绥脸小,靠在飘窗坐,银带的月光几乎能盖满整张脸,他的眼神深情且温柔,“我们肉眼可见的星星大多存在在一千五百光年前,北宋百姓刚看到的天关客星甚至来自于6500光年。”

    “如果我是星星,那今日我穿越了所有漫长时光里的艰险和孤独都只是为了来与你相见。”

    “其实我很早就与你相见,但那时候我的光芒还没越过足够的光年,所以你没能看见。我不遗憾。因为如今的我已走完了所有的光年,只要你抬头,我就在你能看到的地方闪闪发光。”

    薛苓璐微微张嘴,浅色的红唇诱人。

    “我唯一后悔的,是过去的十几年,但凡你需要时,我都未在身边。”

    “砰”地一声,心底平地起惊雷。薛苓璐眼眶慢慢地又迅速地湿润,沉默了几分钟,薛苓璐将额头抵住了屏幕,额头所对的屏幕下面是高绥同样饱满的额头。薛苓璐闭上了眼:“我们讨厌所有的苦难,但是每一个我们都不得不直面。”

    “我从小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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