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绥，扪心自问，你可以给她什么。

    ——何静思

    薛苓璐一觉睡到了上午九点，她思绪模糊地在床头柜上摸手机，等到手机屏幕的光亮变得刺眼，她才反应过来她现在是在泰国，而不是在岸芷或者梦泽。

    她看向旁边空荡的被窝，眯着眼想了会儿——好像是的，昨晚他们是一起睡的。

    身边的被窝已经失去了久卧的温度。

    薛苓璐给他发信息，等了一会儿他没回，也不纠结，放下手机，去洗浴。空调凉爽，薛苓璐赤脚踩在瓷砖地板上，拉开了黑色遮光窗帘，太阳很热烈地在爱着这个国度。

    薛苓璐选择了一条吊带连衣裙，或者说是她唯一带上的一条吊带连衣裙。来时很匆忙，接了高绥的电话后，她就忙着买票和跟组里请假，但不好彩的是机票没了、电话联系不上屠前辈，她就到处找；得到允许后上网查机票还是没有，于是她就去找旅游团，但很多第二天出发的旅游团前一天都不招员了。后来她将近出了两倍的价钱才加入了现在的旅行团。

    薛苓璐又拿起手机：晚上有时间的话陪我去买衣服吧。

    从浴室出来，还是没回。

    蓝色衬着肌肤雪白，白色碎花添了几丝俏皮，吊带勾勒出白皙单薄的肩颈，薛苓璐戴上米黄色圆顶遮阳帽，不大，但足以遮掉整张小脸，她的唇本就如透雪的樱花，一切都很圆满，不需再多的装饰。

    手机设的特殊提示音终于响起，她雀跃地走到床边，信息简短：好。等我。别乱跑，要注意安全。

    她垂眼而笑，片刻后欢愉地背着小挎包戴了墨镜出了酒店。

    刚出酒店就遇上了回来稍作休整的旅行团，在飞机上与她同坐的阿姨一眼认出了她，大声朝她打招呼：“小薛啊！过来过来！来阿姨们这边！”

    薛苓璐的眼睛微微睁大，老实乖顺地走到了她们身边。阿姨热情地抓住她的手，关切询问：“听秦阿姨说你昨晚没有回酒店睡觉噢。一个这么漂亮的女孩在外还是要留心安全，稍微克制下玩。”

    “没有没有，”她的眼睛亮晶晶，“我自己开了一间房，睡得不错。”

    “这阿姨就放心了，这么漂亮懂事的姑娘——”

    “欸，小薛啊，有男朋友了吗？我儿子啊，是宴江大学的研究生教授……”

    “阿姨阿姨，”薛苓璐连忙按下这位姓秦的阿姨的手，笑嘻嘻回答，“有的有的，我有男朋友了。”

    “啊？有男朋友了啊。恭喜恭喜，那孩子怎么样啊？”

    薛苓璐有些不好意思：“是很好的人。我们认识很久了。”

    阿姨们爽朗地大笑起来，都说如果自家孩子也能找到这么一个对象就好了。

    聊着聊着，导游就喊集中吃饭。薛苓璐想自己也没决定去哪儿，饭却又是一定要吃的，高绥中午也不会回来，跟着大家也好。

    但出乎意料，高绥没来，赵煦良却出现了。

    来人坐在他面前，棕色工装裤、宽松的白色潮牌短袖，一副太阳眼镜。自从他和高绥参加了那个拍摄的综艺之后他的人气有了大幅度上升，算得上流量小生了。

    现在他这么光明正大、不加掩饰，薛苓璐当然会感到意外。

    “我不想绕圈子，我还是想争取——”

    “争取什么？”薛苓璐挑眉，故意问他。

    “争取你。我一见钟情——我喜欢上你不比高霁霖晚，也不一定没有他深。”

    薛苓璐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从小到大很多告白者都自信地告诉她他们很喜欢她甚至可以为她做出任何牺牲，但真正做到的、真正让她觉得时刻准备付出一切并让她窥见证据的只有高绥一人。

    薛苓璐站起身，从小挎包里拿出墨镜，从桌子上滑了过去：“戴好，别连累我。”

    刚走了几步，就听见了身后砰地一声。

    薛苓璐沉默地冷笑，没有回头。

    午餐没有吃完。

    她沿街溜达，有穿着校服的小男孩小女孩在街边唱歌，她驻足听了一会儿，在职场沉浮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重思绪得以彻底清空，小男孩用带着口音的中文问她：“你要点歌吗？20泰铢。”

    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唱一首你喜欢的歌。”她将20泰铢轻轻放在他们面前的小篮子里，篮子上是水彩笔画的五颜六色的花朵。

    悠扬曲调响起，这是一首不知名的泰语歌。

    她没有选择听完，反而是在音乐响起的当下迈开了离开的步伐。这就算是她第一次来泰国送给这个国家的歌吧。

    无人所知，但我知晓我来过，并给这个国家送上过一份礼物。

    薛苓璐走到了水上市场，她在光亮人多的地方走着，她了解过这里还是有很多隐藏的危险的，所以没那么大的胆子往深处或静谧处走。

    很多花，很多花环。

    满船的蔬果，船工头戴独特的圆盘高腰草帽叫卖。

    岸上也有小贩，在卖些特色的手工玩意。

    薛苓璐在旁边的小店里随便吃了点东西，将主要的心思放在了逛市场上。她看上了一个小艇上自制的糕点，和小艇上的女人比划了好一阵子，两边才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女人将糕点装在竹篮里挑给她，她将钱放在竹篮里，顺利完成了一场交易。

    女人收到钱很高兴，大概是因为来来往往的外国旅客很多，但她却是她的第一个顾客。薛苓璐还没拿到糕点的时候，就有几个华人因为她的到来也聚在了女人的小艇前。

    六点，天还亮着。

    高绥还没下班。

    薛苓璐给琉南璃打了电话，南璃也没接。

    她又寻了一家专门做椰汁的店，在几人连排的台前，半抱着本地青椰，刷着手机。

    半个小时后，琉南璃终于给她回了个电话，关切问她在哪里。

    薛苓璐四周环顾了一下并没有标志性建筑：“不知道，你们好了吗？我可以打车过去找你们——算了吧，还是在酒店那儿等吧。”

    “没关系没关系，”琉南璃嘴里似乎含着什么东西，“最近剧组加强了附近的守卫，比酒店安全。不过今晚加了两场夜戏，刚刚剧组的人刚给我打的电话，哥让我告诉你可能今晚不能陪你去逛街了。”

    薛苓璐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那好吧。”

    但她又接着道：“你让他别担心我，我等会就回酒店了。”

    “你别……姐你吃饭了吗？”

    薛苓璐嗯了一声，扳着手指头数：“蒜蓉生蚝，菠萝炒饭。还有椰子汁。我还买了一袋不知道什么名字的糕点。”想起小艇上女人卖力安利时的动作，她笑了笑，感到一阵幸福：“有人告诉我很好吃，我试了，给你们留了。”

    “真的吗！！谢谢姐！我爱你！不过——我今天怕是不能和你见面了。”

    小姑娘的语气可惜又有些可怜巴巴，薛苓璐松开了吸管：“怎么了？”

    “在陪男朋友逛街。”

    薛苓璐带着笑意哦了一声：“那我不能打扰了。等你收假了再见。”

    天边已经染了暮色。

    薛苓璐招停了一部出租车，回了酒店。

    一张一张，又一张。

    从岸芷的警局、咖啡厅到他们落榻的酒店、小饭店、水上市场。

    高绥坐在保姆车里，冷眼将最后一张薛苓璐领着大包小包上出租车的照片看完，他顺手收到了手边的私人相册里：“你觉得这样很好玩？”

    何静思习惯了他的冷面无情，但今日他开口和她说的第一句话过于冷情，没有带一丝感情仿佛面对着的她只是一个陌生的机器人。

    何静思不甘示弱，她作势要拿回那些照片，却不想被高绥的手直接强硬挡住，无论她怎么使劲绕弯都会碰上。最后她放弃了，索性靠在椅背上，理直气壮地质问高绥：“高绥，扪心自问，你可以给她什么。她不像我，我自小没有爸爸，我妈也是个很商业的女人，我没有那么大的情感需求，但她有。你觉得按照你这个百八十年不出现、不能陪女朋友的状态，她能坚持多久？”

    高绥的眼神冷漠、没有情绪起伏的迹象：“何静思，偶像剧看多了吧。我不是电视里因为觉得给不了爱人什么就忙着退缩的胆小鬼。”高绥嘴角勾起笑，不屑、狂悖：“他没有的，我都有。他给不了的，我都能给。”

    “高绥，你不明白！”何静思急切地想唤醒他，“是薛苓璐要的你没有。她要时间，你给得了吗？”

    高绥端详着面前的女人，比起年少时她更加成熟，但一如既往的高傲冲动。现在看来她是知道了自己和环宇影视达成了初步的十年之约意向，故而自以为拿捏了他的七寸。

    “是你不明白，”高绥想到薛苓璐垂眼笑了笑，“是你不明白如何真正拿捏对手。更不明白我的爱人到底是怎么想到。”

    高绥挥挥手，示意助理将人送走：“何静思，今天说白了，只要是她薛苓璐要的，我都能给她——我能给的，比你推测认为的要多得多。”

    助理伸手请了她几次，何静思彻底暴走：“高绥，你一点面子都没留给我！”

    “没有？”高绥不喝咖啡了，将刚翻开的相册一合，“我已经让家里人和你母亲说了，我还和你和阿姨约过了上门道歉的时间，甚至都和你父母协商好了，到时但凡有人问两家统一口径就是我不顾家不负责，台阶铺得足够好了，是你不下，是你今天又要出现在剧组里。”

    高绥从刚刚她给的照片里抽出一张照片，上面赫然是赵煦良拉住薛苓璐手、眼睛里的深情都要掐出水的照片，他摁住了照片上赵煦良的脸：“你和赵煦良联手，我和你婚都没订过，但你给我看这张照片的时候，我还顾及了外人什么都没说。还不够给你面子？”

    何静思看他说着说着动了怒，刚刚嚣张愤怒的气焰灭下去了一半，但仍旧强撑着自己宝贵的面子姿态：“我只是碰巧和他一趟航班。高绥，你刚刚是在生气？你是为了薛苓璐生气？”

    虽然是疑问句，但她的语气里已经一大半是肯定。

    高绥冷眼拿起了那张照片，何静思能看出他的敌意和很不高兴。

    “看来你真的好了，”何静思攥紧了手提包，“阿姨说你十八岁的时候就完全好了，我还一直不信，但现在看来，你确实好了。只是我们配不上，不能让你做出这些情绪。”

    高绥不想再跟她解释什么，直接吩咐助理：“将人送走——送到机场，盯着她上飞机。”

    “高绥，我还有事。”她站起来，挺直了背。

    高绥的怒色已经被隐藏，这次他低了头，一个神色都没舍得给她：“你不想我给你妈打电话点破这件事吧。阿姨虽然宠你，但决不允许你丢了不该丢的面子。”

    何静思还是有些畏惧她的母亲的。高绥这句话他们都知道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实。

    何静思下了车，走了几步，又跑回去，扳着车门朝车上大声喊：“高绥！我遇上你算我倒霉！”

    助理对待高绥的嘱托不敢疏忽，打了车将人直送机场，为她买了票，又陪她坐了几个小时。

    何静思从上车后就开始哭，候机时间的漫长又加重了她的委屈，最后发展到抱着助理的肩嚎啕大哭，惹得全部人侧目。助理尴尬地和大家用英语解释，又不停给这位身娇肉贵的大小姐递水递纸巾。

    何静思带着浓重的鼻音碎碎叨叨——

    “薛苓璐是铁做的吗？怎么自己一个人什么都能解决。她都不需要高绥的吗……呜呜呜呜……”

    “嗯哼嗯哼，呜呜呜，怪不得高绥认定了她，她没有高绥都能活，能不配麽……啊哼，我怎么办啊，我喜欢了高绥这么多年，之前他被嘲笑的时候我也有出头啊……”

    “不是说好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吗？”

    “不是应该以身相许吗？”

    “……啊呜……”

    助理空出一只手，在她背后给琉南璃发短信：璃璃，你快回来，这首席助理可真不容易做。

    “叮咚——”

    助理忙看秒回的短信：我是她男朋友，请你们不要在她放假了还打扰她。助理傻眼，悻悻地发了个抱歉，息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