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32

    那人看见女婢熟络道:“旁人说看见慧儿了我还不信,你们是来寻我的吗!怎么只小乙你一人在此,慧儿呢?”

    名唤小乙的女婢看见他皱了皱眉,“遇见公子纯属巧合,还请温公子勿直呼我家女公子闺名。”

    李逍见谢智去了许久,又听见门外人声不断,遂起身走到门前,越过谢智的肩膀探头往外看,没想瞧见了熟人,红着脸的温莘良正与一名锦衣女婢说话。

    “慧娘在哪个雅间?她想喝茶我带她来便是,怎好让她一个人跑出来。”

    小乙冷淡道:“我家女公子想去哪还要征得温公子的同意?”

    温莘良脸上堆着笑,“小乙不要误会,温某怎敢限制慧娘的行动,不过是担心她而已。桓大哥让温某照顾慧娘,温某必然要亲力亲为,若行差踏错如何向桓大哥交待。”

    小乙嘴角挂着丝冷笑,“温公子休要拿我家公子说事,公子与女公子乃同胞兄妹,温公子只是个外人。”

    温莘良脸上的笑容有些僵,“那是那是,温某自然清楚。”

    小乙淡道,“谯国桓氏累世公卿,女公子的未来夫家也只能是簪缨世家。”

    温莘良的笑容渐渐淡去,脸色愈发红了,转瞬又笑道:“小乙姑娘想多了,我是为你家女公子安危着想。”冲跟来的随从一挥手,“这里人多眼杂,容易冲撞了桓家娘子,你们去将人请出来送回桓府。”说着便去推附近雅室的门。

    他一间一间推开二楼雅室的门,到第三间时,小乙挡在门前拦住他道:“温公子,没有女公子的吩咐你不能硬闯!”

    门外的喧闹终于引来里面人的注意,王勉走到门边探头询问:“怎么回事,何人喧哗。”

    李逍原觉得女婢小乙看着有些眼熟,此时终于记起回金陵途中从山匪手中救下的桓氏女眷,小乙便是当时送金锭的女婢。她对出手阔绰的桓慧儿印象尚可,眼见她的女婢被温莘良推到一边便有心出头。

    此时隔壁雅室的门被人推开,一位云鬓高耸华带飞髾的贵女缓步迈出,她表情极淡地看了眼温莘良,“何须拉扯,说话便是。”

    温莘良讪讪地笑,“女公子果然在此,温某就是担心,不会,怎敢拉扯小乙姑娘,不过是关心则乱。”

    小乙甩开他拉住自己的手,冷哼一声白了他两眼退回到主人身后。

    桓慧儿:“兄长不过随口一句嘱托,没想到温公子如此尽职尽责。今日我出来会友无需温公子陪同,温公子请自便。”

    李逍认为温莘良属赖皮狗的,人话已至此,他依旧纠缠不休,“慧娘,茶楼这种地方最是鱼龙混杂,若叫人不小心冲撞了你,我回去如何向桓大哥交待。这样你会你的友,我就在边上陪着绝不影响。”

    面对死皮赖脸的温莘良,桓慧儿自恃身份不便出言斥责,李逍就无需过多顾虑,“喂,你有点眼力见行吗,人已经出言拒绝,你怎么还好意思赖着不走。”

    面对半路杀出来的李逍,上一瞬还满脸堆笑的温莘良立时沉下脸来,皱眉问:“哪里来的野小子,这里轮的着你说话?”

    他的随从上前出手推搡,“我家公子让你滚。”下一刻那人连李逍衣袖还没沾上便稀里糊涂摔倒,捂着鼻子直哼哼。

    谢智一旁竖起大拇指,“逍姐威武。”

    喝了半醉的王勉睁大了眼睛,指着与人切磋的李逍问谢戡:“她除了女扮男装,还会武!这门亲戚以前怎么不见多走动?”

    门外动静越闹越大,雅室里的人只要没聋都听见走了出来,郑渊、司马汲等纷纷与桓慧儿见礼。王迁对仍坐着的谢衡道:“人娘子来见你,难道你还要避而不见?”

    谢衡苦笑,“王兄知我无心,何必做出让人误会之事,耽误了人家。”

    王迁:“人桓家娘子有情有义,对你又情有独衷,我就奇怪她看上你哪了,你还瞧不上人家?再者她又没做错什么,于情于理起码的尊重你还是要给的。”

    走廊上温氏随扈全不是李逍的对手,被她揍得哇哇乱叫,王勉不嫌事大地在旁抚掌叫好,“刚才这腿踢得漂亮!”

    温莘良气恼,有些狗急跳墙,“天子脚下京畿重地,你们这些人是想造反吗!慧娘与我回去,这些人来者不善,小心他们伤着你。”说着便要去拉桓慧儿的手。

    桓慧儿没想到他敢如此行事不由愣住,突然有人斜刺里走过来挡在她身前,“温公子逾矩了,男女授受不亲,礼也。”

    谢戡瞥见桓慧儿仰望兄长背影的目光深情款款,无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惹人嗟叹。

    王勉对他挤眉弄眼,无声道:“谢大哥遇上情敌了。”

    谢戡不以为然,温莘良何德何能,可与兄长一较长短。

    面对一群世家子弟的温莘良自有无力和挫败感,太原温氏虽然富可敌国,但商贾之家天然就低士族一等。温氏攀附桓氏出钱出力只为能跃升阶级,可不论他们温氏如何努力依然被人各种瞧不起,桓慧儿如此,谢氏亦是如此。被谢衡当众打脸心内如何不恨,但他脸上却仍挤出笑容,“我无意冒犯,只是担心桓家娘子。”

    谢衡:“海青河晏天下太平,她的安危何需你来担心,且她不愿让你照顾。”

    脚边是东倒西歪的随从,对面是惊才绝艳,被称金陵三杰的谢衡,论才学论家世温莘良心知肚明遑论对手,他脸上笑容越来越僵,“……既然慧娘与诸君相识,温某便放心了,非我故意阻拦,实是不敢有负桓大哥的托咐。”

    后面这句是向桓慧儿解释。桓慧儿表情极淡地轻轻颔首,给了他这个台阶。

    温莘良又道:“聚会完望谢祭酒将慧娘安全送回桓府。”

    谢衡淡道:“自然。”

    一群被揍得的鼻青脸肿的随从跟在温莘良身后悻悻离去,王迁等人也不管谢衡如何暗示,纷纷很有眼力劲地起身告辞。

    桓慧儿这才得知回金陵途中救她的乃谢衡二弟,感叹缘份奇妙,对谢戡李逍二人谢了再谢。

    谢衡倒是未听二郎提过,闻言表示桓娘子无需多礼。李逍觉得一直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贵女此时的笑容才像发自真心,灿然得很。

    回去的路上王勉将谢戡挤走,拉着李逍问东问西嫌不过瘾,非要拉人回府切磋武艺。

    谢戡将他拎一边,“谁要同你个臭娄子切磋。”

    王勉被他打击惯了,不在意又挤上前道:“谢二你不让李表妹同我回去,我就去你府上住,你休想将我和师傅分开。”

    李逍只觉夸张,“什么师傅,我几时答应收你为徒?”

    “师傅在上,请受弟子一……”

    谢戡拉着李逍跑远。

    “谢二,你帮我在李表妹面前美言几句,你们别跑呀!”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王勉在听波园住下,也不管主人愿与不愿,他赖在谢府便不走了。见过李逍露过的两手武功绝妙,又见她医治吴痕,显然通歧黄之术,拜师的心愈发强烈。

    李逍这年纪压根没想过收徒,况且她下山后玩还没玩够呢,怎会自投罗网应承这类琐事,每日天不亮就出府不知上哪闲晃去,天黑安寝时分才能回来。

    吴痕瞧出师姐不愿教,旦见王勉尚算勤勉且一心向学,联想自己当年求师不易,出于同理性点拨了他几招。

    默默无闻且行动不便的吴痕初始根本没入王勉的眼,后来发现古人诚不欺我,大隐隐于世,这是个高手。于是紧抓不放,吴痕本就是个好说话的,王勉立时改立山头拜在吴痕座下,表现得相当殷勤周到,也不管人同不同意,介日跟前跟后一口一个小师傅叫着。

    谢戡直觉没眼看,劝他早些回去,“你如今怎么说也是禁军校尉,卫戍宫城也算遂了心愿,还有何不满,故意不去值勤。”

    “什么禁卫,不过花瓶,全然没丁点技术含量。二郎你是了解我的,上阵杀敌御敌千里,驱除胡虏收回北边失地才是我的心愿。”

    谢戡:“大司马掌控着北府军,晋帝都调动不了,桓氏不会与他族分权,你就安心当你的禁军校尉吧。”

    王勉不服气,“事在人为,我未雨绸缪不可以吗。”

    谢戡听他话中有话,“你知道了些什么?”

    王勉斜眼瞅他,“你别说不知道太宰向晋帝建议组建新军之事。”

    谢戡皱眉,“新军?”难怪兄长让他去草原换购马匹,竟是为组建新军准备用的?!

    王勉:“庚太宰向晋帝提议在荆州附近筹建一只新军,暂称作西府军,独立于北府军之外,不受大司马辖制,我想过去当名参将。”

    谢戡想太宰与大司马的不对付日渐明显,大司马仗着手握整个北府军的军权,连晋帝亦拿他无法。

    王勉告诉他,太宰与大司马岂止不对付是已成水火。大司马军功赫赫威震天下,常年将在外不受君令,日前提议天子立其外孙为储君,彻底激怒了太宰。太宰庚辛把持朝政多年,庚氏族亲皆为朝中显贵,其女为晋帝发妻当朝皇后,如何容得下桓妃之子染指储君之位。桓氏壮大到触及庚氏的利益,故太宰出手要给大司马来一着釜底抽薪。

    谢戡觉得眼下北府军与鲜卑军在前线对峙,此时筹建新军,大司马会否觉得被人背后插刀,“若桓烈做出激烈反应该如何收场。”

    王勉:“庚辛老奸巨滑,行事怎会不给自己留后招,桓氏一族百余口人都留在金陵如同质子,桓烈怎敢轻举妄动。当然桓烈也不会甘愿束手,这不拉拢谢氏来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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