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流鼻血后，江晓晨的坏毛病又开始了。
抢笔！
一到点下课就抢，午休的时候如果不按时睡，直接摁头！
“我们谈谈？”许念今说。
江晓晨将午餐放在她桌子上，“民以食无天，请容许我吃完饭先。”
许念今没拒绝那份可口的饭，但这份可口的饭不像是他们学校食堂能做出来的。
许念今问：“这饭哪来的？”
据她所知，他也就出去了一会儿，不像出了校门还买了份饭回来的样子。
“陈跃阳旷课来看我，顺便给我带的。”
江晓晨将他那份饭打开，筷子拆好，换到许念今面前，“吃！”他说。
“你们感情真好。”许念今说。
吃吧吃吧，反正也欠够多了，不在乎再多欠一点儿，到时候一起还吧！不过照江晓晨的性格，也不可能要她还什么。哎。
“周末，别去补习了。”江晓晨说：“你真不能天天扎进去。”
“全中国的高三学生都扎。”许念今挖了一口饭到嘴里。
“就你不行。”江晓晨将一块牛肉挖给她，许念今很害怕，但肉已经到餐盒里了，又不好扔回去。
“你不能抗压，明白吗？”
江晓晨看着她，很认真，很严肃。
“嗯知道了。”许念今说：“我暂时觉得还好。”
“还有，也该去看小花了。”江晓晨又想将菜挖过去，许念今躲得很快，那动作，那表情，跟看到鬼一样儿。
江晓晨叹息一声，“我姥说，小花前天生病，什么都没吃，今天恢复一些。”
“哎。”许念今叹气，放下餐盒，“对不起小花，麻烦姥姥，我觉得自己挺失败的。”
江晓晨瞥了她一眼，“这份饭八十块。”
许念今又拿起来吃了。
“你没有觉得，你漏了什么吗？”江晓晨一脸笑意地问。
“什么？”许念今用胳膊挡在两个餐盘中间，很怕一不留神就让他钻了空子甩过来几块肉。
“你也欠我的。”
“对，欠你的。”许念今沮丧道。
“打算怎么还？”江晓晨故意问。
“你要钱吗？记账上的那种。”许念今叹了一口气。
“不要钱，我的钱挺多，暂时用不完。”江晓晨依然严肃。
“…”
吃了半天，终于把眼前的饭吃完了，收拾完等着江晓晨站起来，结果他没动，笔挺的身姿像一座山伫立在那儿。
周围三三两两的学生都在吃东西，许魏比较特别，一边吃得兴致勃勃，一边用手机外音放青藏高原。
正值高潮部分，歌声嘹亮源远流长。许念今想，不光这个班，估计整个校园都能听到这首歌。
“以身相许吧！”
江晓晨抬头盯着她，眼神坚如磐石，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青藏高原唱完了，江晓晨这才站起身，从许念今手上拿过餐盒，自顾自丢垃圾去了。
江晓晨扔完垃圾回来，坐正，“现在谈吧，想谈什么？”
“没有了。”许念今说，“没什么好谈了。”
江晓晨看着她的脸，起码有二十秒，“行，想谈随时找我。”
周五傍晚，顾星赴来二中接许念今，在校门口看到她和江晓晨一起走出来的时候，神色明显不悦。
许念今上前跟他解释，“我不是给你发消息了吗？你也回复了，我以为你知道了。”
“我改变主意了。”顾星赴今天似乎心情不太好。“那狗随时可以看，今晚必须陪我。”
今晚必须陪我几个字，他咬得很重。
一时让许念今感觉，他到底是和狗较真还是和自己较真。
其实陪这个词儿，它有歧义。明明大家都知道，他们在一起，不过是一起复习，看书，互相探讨课业。但这会儿被顾星赴说得暧昧不明，让人听来，好像他们今晚必须发生点儿什么。
老蒋的车已经到了，江晓晨甚至没有多看顾星赴一眼，当然了，他也没有问许念今要不要回姥姥家。而是拉开车门坐进了后座，只是车门给她留着，没关。
校门口此时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尤其女生最多，都在看顾星赴。
有人说：“看，帅哥又来了。”
有人说：“哇，简直又酷又帅。”
…
但这些声音里，有个声音尤其刺耳。“这沈月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吧，校外一个，校内一个，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啊。”
正是因为这句话，顾星赴的脑袋一热，朝许念今走去。他不打算没让许念今做选择了，直接拉着她就往车子那边去，到车子边上时，许念今想回头跟江晓晨说一声，顾星赴也不让，将她一推，塞进了车里。
推的时候有点猛，许念今的脑袋咚的一声撞在了车架上。
江晓晨跨腿从车里出来，老蒋拉了他一把，“晓晨，别。”
顾星赴的车子从他眼前驶过去的时候，速度极快，扬起一阵铺天盖地的烟尘。
老蒋用手在江晓晨面前挥了挥，“晓晨，走吧。”
“你这么做不对。”许念今跟他讲道理，“如果你一开始想约我晚上吃饭，可以早点说。”
“我今晚想让你陪我。”顾星赴将方向盘转了半圈，“不止是吃饭。”
“什么？”
“我想带你去见我爸，他知道你了，想见见你。”
“不是时候…”许念今说，“我没有做好准备，也没到那一步。”
顾星赴将车子靠边儿停了，扭头看她，“我知道那天我去二中见你，表白得很仓促，但念今，我是认真的。”
“不是只有江晓晨去找了你，我也找了，我把x市翻了一个遍，我去了葛家无数次，才得到济县两个字，整个济县多大你知道吗？我查了济县所有新生名单…”顾星赴的声音很伤感，藏着很多情绪在里面，无助、迷茫。
“我只不过运气差了点儿，如果先找到你的是我…你还会如此彷徨吗？”
许念今微微惊愕，他也曾不遗余力找过自己，“我没有彷徨，顾哥，我是喜欢你的。从一开始，我就是喜欢你的。”
顾星赴发动汽车，“那其他就别说了，按我说的做，一步一步按我说的做。”
许念今妥协了，“好吧，如何按你说的做？”
“今天去见我爸，我必须要告诉他们，你，是我唯一想要的人。”顾星赴道：“然后，在这最后两个月内，跟上来，与我保持同样的步伐，考进同一所大学。”
许念今将后背交给座椅，几不可查地长呼出一口气，“好。”
车子停在凯龙玫瑰花园别墅群时，顾星赴与她十指紧扣，“念今，无论他们今天要说什么，你都只管听着就好了，好听的不好听的，通通不用管。一切都有我。”
许念今点了点头。
其实她想告诉他，你不说这话还好，这么一说，让我更紧张了。
这儿是富人区，属于寸土寸金的黄金地段，许念今局促地跟着顾星赴往前走去，直到跨进了别墅的大门，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彻底扼住了她的喉颈。
“顾哥…”许念今握了握他的手，“我没准备好。”
“没事儿，有我在。”顾星赴的声音很有安全感。
已经有女佣拿着鞋子上前了，顾星赴换好鞋，也示意许念今换上。
穿过宽敞的玄关，就到了偌大的客厅。
客厅的灯光很亮，整体用的金色调，欧式风格，取金碧辉煌之意。也正因为如此，多少会有些奢靡之感，毕竟铺天盖地全是金钱的味道儿。
与整体色调一致的沙发主位上坐着一个中年男人在看报纸，只一眼，许念今就认出了此人是谁。
他的眉眼与顾星赴极其相似，除了顾星赴的父亲，没有人会与顾星赴长得这么像了。
“叔叔好。”许念今打了个招呼。
顾仁杰抬起头往许念今身上扫了一眼，微微垂首。
就算是回应了。
顾星赴随许念今坐在了沙发上，刚落座，女佣的果盘茶点就呈了上来。
“哟，让我看看…”
一声娇柔的女声传来，随之而来的是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的踢踏声响，很有节奏感。
许念今循声望去，就瞧见一个身穿红色连衣裙的女人从旋转楼梯走了下来，“这位儿就是星赴的女朋友吧？”
许念今站起身，“阿姨好。”
“坐…别客气。”陆婉的笑容可掬，看起来很亲切。
“你们吃了饭吧？”陆婉问。
顾星赴道：“吃了。”
顾仁杰将报纸收好，放在茶几上，“你叫许念今？”
“是的，叔叔。”许念今答的很诚恳。
“你家在济县？”
“是的。”
“我听说，你曾被许渭平夫妇收养，然后又被弃养，这才回了济县？”
毫不掩饰，甚至没有给许念今准备的时间，就如此直白的问了出来。
许念今咬了咬了唇，看了一眼顾星赴，顾星赴深邃的眼眸动了动，说道：“爸，这不是重点。”
“对，这不是重点。”顾仁杰的声音带着点儿轻蔑，这种轻蔑是他们这种上流人士身上最流行的一种情绪。“重点是，她现在是你女朋友。”
“杰哥，我看念今挺好的，听说成绩也不错呢，长得白白净净，得体大方，倒比那些趾高气昂的大小姐们中看多了。”陆婉打圆场道。
“你和顾星赴谈恋爱呢，我不阻拦，年轻人嘛，总要多经历一些东西，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顾仁杰站起身，“以后的事情就以后再说吧。”
顾星赴接过佣人递过来的茶杯，“许小姐，你觉得我说得对不对？”
“叔叔您说得很对。”
许念今起身，微微鞠了一躬，“叔叔阿姨，来之仓促，还望见谅。时候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还请容我告辞。”
语气不卑不亢。
顾仁杰闻言，不禁又打量了许念今几眼，确实是粉雕玉砌般的一张俏脸，冰清玉洁，见之忘俗。
许念今没有等顾星赴，自己慢慢退出大厅，直到确定自己的背影再也不会被大厅里的人看她，她才匆匆换了鞋子，逃也似的跑了出来。
沿着刚刚的记忆往别墅大门走出，直到彻底走出富贵的别墅群，那种不属于她的、被人像低廉商品一样打量的压迫感才消失。
活过来了。
作为一个有尊严的人，活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