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念今的白色裙子很好看，这也是她为数不多如此合身的一件衣服，冬天呢，她的棉服都很宽松，一件棉服能穿好几个冬天，夏天的话，她普遍穿校服，两套校服换着穿，一穿就是一整个夏天。

    白色的棉质连衣裙，刚好遮过膝盖，明明是如此简单的款式，穿在她身上偏偏让人眼前一亮。

    讲台上的空调吹着风，她的马尾微微晃动，朝气又灵动。

    这一刻，不止是顾星赴，就连向来爱欺负她的江晓晨，都不得不承认，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许念今竟然变得如此漂亮了。

    为什么之前没有发现呢？

    更让众人意外的是许念今的歌声。

    互联网如此发达的今天，在家刷手机，看电视，用电脑，甚至随便打开一个可以听歌的软件都能搜到动听的歌曲，但许念今的歌声，在他们这些“老油条”听众听来，竟然出乎意料的好听，可以说如翠鸟弹水，如黄莺吟鸣，甚至堪比天籁。

    这份惊喜不小，把顾星赴和江晓晨都震住了。

    许念今唱的是《再见》，临场发挥，没有任何配音，更绝无机会修饰音色，设备只有一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话筒，就把在场所有人唱得出了神。

    “我怕我没有机会

    跟你说一声再见

    因为也许

    就再也见不到你

    明天我就要离开

    熟悉的地方和你

    要分离我眼泪就掉下去

    我会牢牢记住你的脸

    我会珍惜你给的思念

    这些日子在我心中

    永远都不会抹去

    我不能答应你

    我是否会再回来

    不回头不回头地走下去

    不回头不回头地走下去…”

    秦素从许念今上台开始就开启了手机录像，两个月前的一个傍晚，她一气怒批了三十张试卷，疲惫地走出办公室，看到遥远的天边落日的余晖溢了一片橙黄，突然使她深陷“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惆怅之感中。

    忽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清澈悠扬的歌声，这种清澈，如清泉激荡礁石，给人猛然沁人心脾的惊喜。

    秦素寻声便看到了正在扫地的许念今，那时候她可比现在的学生还要惊讶呢。

    这个向来软糯、不苟言笑的小女生，竟然歌唱得如此地好。

    才有了今日她让许念今上台唱歌的这一幕。

    顾星赴听得入神，眼睛从她干净的脸一路而下，停留在她的裙摆上，那儿，正开着几朵璀然绽放的红梅。

    很像她的妈妈绣在白色手帕上的那几朵红梅。

    许念今哭了，满目盈盈水光，两行清泪，像从天上落下无数颗星辰，砸在了顾星赴的心头，砸碎了他的骄傲和矜持。

    这是顾星赴第二次看她哭，和上一次一样，都让他心疼，上一次是他偷了她的笔盒，她遗失了2000元钱。上一次她哭出了声，这一次，她的哭声是歌声，她的情绪都掩藏在歌声里。

    他很想做些什么，但是这样的场合，他什么也做不了，如果他是十八岁，是二十岁，他可以明目张胆地冲上台，他要擦净她的眼泪。

    将她紧紧抱住，告诉她，他如此为她痴迷和疯狂。

    江晓晨也在看她裙子上的血渍，眉头拢得很紧，这一刻，悔意通通涌上心头，她特地穿了得体的裙子来，如此纯白，如此皎洁，他为什么要弄脏她的裙子呢？！

    她哭了，她为什么会哭，是触景生情，还是想起早上糟糕的事情？可能还会想起更多东西。

    想起他嘲笑她，给她取的无数屈辱的外号，想起他抢她的试卷，想起他偷了她的面包，想起他命令她去做很多她根本不愿意做的事情…

    不，还有更过分的，他亲眼目睹姜雅进了女生厕所，趁她不察觉从门上将冷水泼在她的身上，然后看到她湿漉漉地走进教室毫不留情地嘲笑她。

    他可以阻止的，但姜雅那么做的时候，他没阻止，甚至在边上看着好戏。

    在许念今出来的时候，他嘲笑她什么？好像是落水狗，还是落汤鸡？他已经记不清到底是哪个了。

    只记得那时候是冬天。

    寒风刺骨，水也冰凉。

    她就那样湿漉漉地上完了一下午的课，像没事人一样背着书包回了家。

    只是那段时间，她鼻子吸了很久。

    江晓晨总想在学校惹出点麻烦来，引起父亲的注意，每次秦素说要请家长，他口上说着害怕，心里不知有多兴奋。

    但秦素，这位向来自诩公私分明的秦老师，六年级二班的班主任，每次看在他父亲公职的份上屡次高高提起，轻轻放下。把他宠得越来越过分。

    他年纪不大，却也能分辨善恶，所以，他没资格怪任何人。

    他不能怪秦老师，更没资格怪许念今的软弱。

    一曲完毕，许念今没有收获到掌声，只收获了一片呆若木鸡的凝望。

    许念今捏着话筒，她不是很清楚自己唱得好还是不好，以往她没有机会登上舞台，所以也不可能有这样在众人面前唱歌的机会。

    是顾星赴，他站起身，开始给她鼓掌。

    他笑的很璀璨，是那种大喜过后的璀璨笑容。

    他的相貌，他的笑，配得上璀璨这个词。

    然后是江晓晨。

    他也站起来了，他的手拍得比顾星赴还要响。六年，他说一万句对不起都已经来不及，更何况他这样的人，要他低下头在许念今面前认错、道歉，是不可能做到的。

    唯有此刻的掌声，才能传递他的歉意。

    江晓晨拍得实在太响了，哪怕后来全班同学都开始鼓掌，也能从中分辨出他的掌声。

    告别会结束了，接下来就是复习了，为期末考试做最后的冲刺。

    没有人看到，向来认真的许念今，在一片垂下的脑袋中抬起了头，她从前面的窗户望了出去，看树影婆娑，看烈日余晖下氤氲着热气的操场，看从这一头奔去那一头的体育老师，然后如往常一样，静谧间听到一声振奋人心的哨响…

    和往常一样，哨声响起，所有同学就会一齐抬头，循声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