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因茨

    这个战俘集中营仅仅是块被铁丝网层层围起来的地方,没有简易营房。苏联士兵呵斥着他们,指向场地上胡乱堆放的一些破油毡布和木头麻绳。战俘需要自己搭建帐篷否则就躺地上。和这一比,萨克森豪森的马棚改建营房是那么的坚固又豪华,有铁架子木板床还提供破麻布毯子,你敢相信还有暖气通道吗?只是从来不开而已。

    好吧,苏联学到了德国在41年对待苏联战俘的精髓:圈地自生自灭,吃喝西北风。万幸现在是四月,夜间温度下降穿着诠释希特勒审美的军装也不会冻死人,白天太阳晒更不可能导致俘虏中暑。看来老天爷都帮忙把战俘集中营的死亡率下降好几个百分点。

    之前被俘的倒霉鬼们已经坐在他们亲手搭起来的简陋遮蔽下。被俘德军士兵的动手能力还不错,在军衔较高者的安排组织下,一顶顶破帐篷都排列得像模像样有秩序。海因茨和罗伊斯没有二话地找了个空地搭建起帐篷。两个人一残废,一骨折,能干活的加起来只有两只手。他们还不让自己帮忙。

    “德国陆军服役条例指导过怎么用简陋的材料做帐篷。小姐。”海因茨淡定地说,“您放心,我们会扎出一个为您遮挡风雨的地方。”

    “那就谢谢了。”住的问题解决。思嘉环顾四周,她想知道战俘营食物如何供应。忽然听到有人大声叫她,“嘿!思嘉小姐!!”

    思嘉循声望去,看到了个她认识的朋友:王牌飞行员哈特曼。

    哈特曼朝她跑来,身上还穿着他的飞行员制服,金发耀眼但人瘦了好些。“真糟糕,这不是女士该呆的地方,元首的护卫怎么让你沦落至此啊!”

    “行了行了。你还活着真好。”思嘉一瘸一拐地走过去,两人简短地拥抱了一下。

    “你被抓后吃什么?”

    “这里没有什么像样的食物,小姐。”哈特曼愤愤又忧伤地说,“苏联伊万们对待我们像马戏团里的动物,不。元首都下令禁止虐待动物。伊万们就是一群野蛮人。”

    思嘉叹气,她就知道会这样。德国人亲自拉的仇恨只能德国人亲身偿还。

    哈特曼悄悄塞给了她一截胡萝卜。得意地说,“铁丝网外的农民给我充饥的。我的脸果然好使——知道嘛,好心的嬷嬷以为我才十六岁就被拉来当兵被苏联人俘虏。抹着眼泪说可怜的孩子。叫我每天都悄悄过去。她会给我留着从地里挖出来的土豆和卷心菜。”

    “其实也是苏联人网开一面允许附近的农户给你们送吃的。”思嘉拒绝了胡萝卜,想起廖沙告诉过她的苏联战俘残酷死亡行军过程,德国人会暴揍甚至杀死给苏联战俘食物的人。唉,现在不饿死你算便宜你了。她继续叹气道,“苏联手下留情了。不过现在是在波兰境内了吗?”

    见她不吃,哈特曼也不浪费,一口一口嘎嘣地咬着萝卜。“应该是波兰。现在,我亲爱的妈妈一定会高兴他儿子终于爱啃这玩意了。”

    思嘉有点忧愁。战俘们被往东部转移,最终去哪里呢?难道这辈子哈特曼也要在西伯利亚渡过十年挖煤生涯,直到他母亲去世吗?还有我不至于也要去西伯利亚看雪景吧?还是得往好的方面想——她赌这次希特勒肯定会积极批量赎人。

    “亲爱的小姐。”金发娃娃脸飞行员一口气啃光了半根生胡萝卜。他压低了声音,“苏联人抢走了我的炫酷墨镜,你能再送我一副吗?当作是给我和乌施订婚的贺礼?我要在婚礼上戴着它这样就没人认为我孩子气了。”

    思嘉……哈特曼的乐观感染了她。她想象了下那画面,忍不住笑,“我一定要去出席你的婚礼,给你拍照留念。”

    这时候新的帐篷搭好了。海因茨来到了小姐身边,他看到她和被俘的著名王牌飞行员哈特曼说话,两人都没有丝毫颓然衰败神情——哈特曼太年轻才二十出头,帝国飞行员并不知道东线地面上的许多事所以这么乐观,他情有可原。而小姐——她洞悉一切,却依旧尽可能地搬运物资分给他们这群必定被清算的战俘。

    海因茨心中百感交集。他在斯大林格勒一役后失去了荣誉和一只手。他只简单地告诉过斐迪南那是个血腥疯狂的世界。其实他所说不足以形容当时的万分之一。斯大林格勒是一个死亡和仇恨铸成的地狱。他没告诉家人,他的手不是断在炮火中,以满足他们对帝国战士的最后一点荣誉期盼。

    实际是被俘后,苏联人把身为第六集团军狙击手军官的他,捆在零下二十四度的冬夜里。他的大衣还在身上。但苏联人往他擅长开枪的那只手臂上浇水,不断浇水。海因茨最后只感到麻木。第二天,他睁着眼睛,见证了这只变成紫黑色的手如何脱离他的身体。他们不让他死,给他截肢,抑或本来第二天要如法炮制切下他另一只手——第二天,元首决定交换俘虏的消息传来了。三个苏联俘虏换一个第六集团军士兵,军官更有价值。他这才没变成两只手臂都没了脖子再被挂上德国狙击手木牌羞辱的海因茨。

    没人相信他并不因此痛恨苏联人。因为在斯大林格勒这个地狱里,德军之前逮到苏联士兵军官政委,也把他们扒掉衣服钉住双手扔冬夜里处死,可以节约子弹。

    比起冻毙在雪地泥泞中的其他人,他能活着回德国就已经足够幸运。元首给他们安排了舒适的疗养院,但海因茨看着端在面前的柯尼斯堡炖肉丸子,无端想起被砸碎脑壳红白淌了一地再被冻住的第332团士兵。他只能机械地嚼,咽下。人人都认为他恢复得很好,妈妈看到他能单手重新组装起枪械时更是高兴,并不知道他打的是给自己下颚来一枪的主意。

    他回到德国才不能接受自己从神枪手,从两个古老荣誉家族的最大期望变成一个残废,一个令军人世家蒙羞的俘虏。多迟钝。

    表弟斐南迪会是接替自己肩上重任的人。他欣慰地想。他因为管理萨克森豪森集中营而得到元首的青睐。这很好,维持家族的荣光不必非上战场。

    他没有牵挂,但在打算自行了断前,自小感情最好的表弟给他写了信,十分高兴他从东线回来了,还自认隐晦地谈起自己的心事。这封信足够他发现,里希特的荣誉也岌岌可危。只言片语,他就判断出他爱上一个集中营里的女人。这必定会断送一切。他只好推迟了自己的计划,在他还没来得及理清楚斐迪南该怎么办之前,集中营真的出了事,苏联战俘驾驶最新喷气式轰炸机潜逃,元首震怒,斐迪南被撤销了职务。

    家里用尽一切办法让表弟保留军衔去隆美尔麾下。海因茨去探望他,不理解他为什么会疏忽成这样,闯下大祸。

    “嫉妒让我被蒙蔽了理智。”斐迪南低声说。“她太狡猾……再不会了。我已经离开她。”

    她就是斐迪南的暗恋对象。海因茨更头痛了,他分明看到了表弟的狼狈爱情还在,他只是要竭力挽回荣誉,再换个出场方式。家事纷乱他没有资格自杀。而斐迪南前脚刚去意大利,后脚又写信恳请他,请他努力去接任萨克森豪森集中营的最高长官。绝口不提他希望他照顾那个她,“那藏着一个惊天的秘密。海因茨,这个位置只会属于深受元首信赖的军人。你该争取。”

    表弟顽强执着。于是他想,自己也能重新拾起什么,他同意了。家族依旧有这种运作能力。表弟斐迪南还给希姆莱写信推荐——元首在五月底召见了他。而他终于知道了萨克森豪森隐藏的最大秘密。

    来自未来的小姐。斐迪南的单恋对象。她和所有见过的女人,都完全不同。表弟离开后,她在集中营也被欺凌。但这个女人居然抓住机会向元首告了卡尔科赫那个恶棍一状,成功扳倒了他。

    第一次见面用餐,她戒备他。他答应集中营禁止虐待俘虏后,这姑娘才没打主意也弄死他——海因茨想笑,他的敏锐观察力判断力没有随着手断掉而消失。她的杀意是真的,对他照顾死去党卫军弗兰茨家人时的谢意也真挚。

    元首在六月底连续秘密探访萨克森豪森。海因茨深信小姐说的德国再在东线耗下去,那个必败的未来。国家存亡之际,他已经是个武装党卫军了。在集中营他坦然回答元首,他将保卫国家到最后一刻。

    终于,东线库尔斯克做出了巨大战略调整。

    未来小姐去了柏林总理府,43,44年两个夏天西线两次大胜,德国挫败盟军登陆计划。她的建议救下了海因茨,或许还有德国。

    元首认为小姐爱德国。海因茨则明白这姑娘在竭力和一个世界对抗。她眼中决绝,寒光凛冽。她要改变一件事,为此要借德国之力,掀翻——狙击手出身的海因茨对目标的判断一向精准,答案就在那姑娘挂在脖子上的桃心带相片吊坠里。

    与全世界为敌也不在乎的爱,真挚浓烈。

    斐迪南如此渴望。海因茨却理智地认为自己最好当一个观望者,不要妄想去夺得。

    就这样吧,多么生机勃勃的美丽未来。她不知道有了她,海因茨眼里这个灰暗的战俘营才有鲜活色彩。他可以在走向自己的结局前,见证聆听一份属于未来的美好——

    思嘉继续在给哈特曼心心念念的婚礼筹划出主意,海因茨也不禁浮出笑意。

    “飞行员结婚当然可以在空中飞翔!我和亲爱的乌施小姐登上崭新的黑郁金香座机!我在空中一个拉杆转舵翻跟头——”

    “哈哈哈,她可能在天上埋入你怀里叫你甜心,一落地就会打死你。”

    多么欢乐。

    苏联看守士兵朝这边怒目而视,德国俘虏们居然还在笑!等着吧!死到临头了!!

    桃心吊坠相片的本尊,世界线被重新编整的根源,苏联空军亚历山大少校已经完成侦查及轰炸任务。他匆匆落地,再汇报完毕。他不去休息。抓着这一点间隙自由时间,追向俘虏们被暂时关押的战俘营区。

    思嘉和哈特曼的苦中作乐没维持半天。她在看到战俘营外搭建起了一个简易绞刑架时,就笑不出来了。

    她拼命抵抗,拒绝海因茨被荷枪实弹的苏联士兵揪出去带走。

    还要反绑双手。思嘉一看就知道,这是拖去行刑的那种带走。

    “喂!党卫军军官必须绞死!他们没几个手上干净!”

    “他是从东线回来后才从国防军被调整为武装党卫军!他是之前斯大林格勒保卫战后被公平交换回来的战俘!你们不能这样带走他!!不能!!”她不怕死地狠狠抓着苏联士兵的手腕,“叫你们的上司来,叫政委来!这是公然违反苏德两国之间的交换战俘协议!!”

    德国战俘中怎么有个穿将领级别衣服的女人?苏联士兵满腹狐疑打量着她。

    “小姐。”海因茨神情倒是很镇静,“请原谅我或许不能保护您到最后了。”他从容说,“我本来就该在两年前死在去西伯利亚的路上。现在也没什么----我是个失败的军人。”

    他无所谓自己会被处决的模样激怒了思嘉,“你居然敢在这个时候扯我后腿!”小姐发怒大吼,要不是她揪着苏联士兵,海因茨不怀疑她会给自己一耳光。

    这就是对抗的决绝模样。他何其有幸。

    “要带走他,或者这儿的任何一个武装党卫军,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士兵。”她回头大声用俄语说道,“看清楚我的肩章!你们能随意处决将领吗?我明白告诉你们!要处置任何一个人,都必须有法庭公开审判!出示证据才行!”

    “万恶的法西斯!”另一个苏联士兵冲了过来,“我早就想杀了你们每一个人!!我就是证据!!我从明斯克战俘营而来!!”

    思嘉一愣,明斯克大营----那饥饿的苏联战俘甚至吃了……对方一枪托就狠狠朝她砸来!

    思嘉还在发懵。

    海因茨已经一下挣脱压制,扑了过去,朝着要打她那人恶狠狠挥拳,士兵狼狈摔倒在地!

    更多的苏联士兵冲了过来!大骂着用枪托攻击——

    罗伊斯不顾一切暴跳冲出,和苏联人厮打。别忘了他是从帝国最强的安保系统调配出来的人员,元首的贴身保镖素质配置,一打五毫无问题。

    飞行员哈特曼更是破口大骂苏联该死的伊万们!他也冲入混战。跟着所有的德国战俘,无论党卫军还是国防军都像疯了一样开始和持枪看守他们威胁他们的苏联人扭打----他们真的仇恨只给少得可怜黑面包的苏联粗鄙伊万,他们也不满恶劣的战俘营条件,就这么炸营了。

    德国远没战败的情况下,战俘心气傲气还在,他们的管理比那个彻底战败的历史,要艰难百倍。

    萨沙带着人民委员会的干部还没赶到临时战俘营,就看到很多苏联士兵往那奔跑,跟着传来枪声——镇压战俘骚乱的枪声,几声后停息。是朝天鸣枪示警!

    “亚历山大少校!战俘营目前很危险!”

    萨沙置若罔闻,捏紧了苏联英雄勋章,拔腿奔向那边。

    有人怒吼,“把领头的都给我摁在这里!那个女的也给我揪过来!!”

    他往她所在方向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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