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驻中国古代园林钓鱼台的希特勒对此次访华成果满意，对会面的人印象极好：他终于亲眼见到了指挥四度赤水这种伟大战役的天才，那个高大男人给他的感觉是睿智之极，知识渊博，说话还带幽默感。整个领导层对德意志强国的态度都不卑不亢——小姐早告诉过他，中国人民从不是谁的仆从，和中国打交道一定不能像苏联那样。

    “您懂的，要产生强烈对比。”

    所以从善如流的希特勒在提出援建工厂的时候用的都是一起合作这种平等概念。德国可以贷款，提供设备知识，其他全部放心交给中国。比莫斯科那位钢铁林吃到中国菠萝罐头礼物后就要求中国给个地点苏联建厂专门生产罐头送苏联要平等到哪里去了。

    中方也对德意志元首印象更好。这么多年实打实的交往下来，对方根本不像个种族主义者。双方签署了一系列经济军事交流项目，甚至还会互相派遣军事专家观察训练对方的军队。德国的长处是机械化部队坦克战以及空军，中方则有优秀的指挥官和强大的军队凝聚力，双方愿意互相学习。

    而希特勒嘛，在切身接触交流后，有些后悔自己当年怎么把几个师的德械装备全都交给了南京那边的秃子——假如在1933年他慧眼识珠，把那些武器全部支援苏区，等再到1937年的时候，中国这些优秀的人物已经推翻了南京那帮废物吧？他再拉上社会主义中方一起抗击侵略中国的日本，把它瓜分！到41年巴巴罗萨行动时，苏联肯定害怕面临两线夹击不敢调回东边的部队，莫斯科终究能占领！德意志赢麻了！

    当然他也就能用艺术家的头脑选择性忽略掉严寒的苏联冬天，纯想像德国大胜而已。

    当晚，在宾馆房间里津津有味享用豆苗鸽蛋汤宵夜的希特勒，突然接到外交部长里宾特洛甫发往德国驻华大使馆再紧急转交他的紧急电报。

    什么事啊？

    “烟斗断了。”

    看到这暗语，他震惊后，有点恍惚。那个叼着烟斗的苏联强人，克里姆林宫的红星就此暗淡落幕？这个给他的德意志带来最大威胁的斯拉夫人！就这么猝然去世！希特勒开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这会给世界和德国带来什么？小姐曾隐晦探讨过，说他一故去，苏联就不再注重发展航母。

    小姐更站在历史的角度上，几次说过人走茶凉的道理。还有她的丈夫，那个苏联飞行员曾从集中营救走烟斗的长子，又在小儿子麾下任职，什么样的局面会让小姐苦心准备几年后的苏联监狱营救计划？

    ……希特勒有了个大胆的判断，克利姆林宫的后继者，态度玩味，甚至可能批判烟斗，清洗他的影响力和政治遗产。

    这可太有趣了。执掌苏联三十年却……随之他又想到自己——当然他亡故后会把德国交付给已由历史证明，致死都阖家忠诚于自己的戈培尔。

    现在希特勒打算用自己的眼睛去看，曾经被他视为斯拉夫巨兽的苏联，后续会发生什么权力动荡。种种原因促使他做了个更疯狂大胆的决定——归途顺便去莫斯科参加葬礼。至于小姐，她当然是自己的随行秘书，苏联总不至于在这种时刻扣押自己的机要秘书。

    而身在大连空军基地的萨沙，正把梳子递给她，思嘉接过，却顺势握住萨沙的手腕，牵着在脸颊猫一样摩挲。

    她比前几天更粘他了。“帮我扎个头发吧，亲爱的，我还是没学会。”

    萨沙微笑着说好，看着镜子里的美人，他拢了拢她的头发，十指灵活地给她梳了个苏联老家的传统编织盘发型。“这还是我在孤儿院从嬷嬷那学来的手艺，多看几次她给小女孩们梳头就学会了。”

    “你从小就那么聪明！”思嘉眨巴亮晶晶的眼睛接话，“所以如果我们有个女儿，你可要每天给她扎辫子呀。”

    “那当然。”萨沙温柔回到道。昨天她说要是生个儿子，他得负责带他踢球游泳。最近这几天，思嘉一直在各种假设未来，美好的未来，但他其实能感到妻子反复强调背后流露的不安焦灼。

    他以为她是不开心于再次分别在即。

    “亲爱的，我有累积的半个月休假，我会在夏天递交申请去德国探望你，好不好？”

    他的小鸽子伸臂勾住他的脖子，“好。”

    然而萨沙发现妻子并没有因此感到多欣慰，她会乘自己忙活的时候，用一种带着忧伤的眼神悄悄看他。

    很快他就意识到了原因。在那个3月5日的深夜，思嘉枕着他的臂弯，亲密依偎着他但大睁着眼睛并没有睡着。萨沙无言地把脸搁在她鬓边，呼吸发香。一阵刺耳的铃声突然打破了这份静旖。萨沙翻身下床去接电话，思嘉也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抱膝看他。

    “我被紧急召去开会。”萨沙简短说，他飞快套上他的军装，“你别担心，亲爱的。”思嘉从身后一把抱住了他，喃喃道，“我会陪着你，我等你回来！”

    ……一定有什么不好的事。

    亚历山大上校想。但他和其他苏联驻华军官一起，在营地会议室里听到领事彼得罗夫沉痛宣布了那个噩耗时，还是脑子嗡嗡地，就像第一次过载般，意识出现短暂空白。

    没有人愿意相信。战友们有的更激动，扑过去大叫这不可能！

    “没有人敢散布这种假消息，各国大使馆已经收到讣告，伟大领袖的葬礼将在九号举行。”悲痛万分的彼得罗夫重复说，“但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回莫斯科参加葬礼。现在我点名——”

    作为伟大的钢铁领袖亲自颁发过苏联英雄勋章的萨沙得到了回莫斯科的机会，他眼含泪水行礼，回去整理行囊和妻子告别。

    思嘉看到惊闻噩耗像丢了半个魂的萨沙后，咬牙从身后抱住了他，带哭腔说，“你，你别怪我……”

    ……别怪我明知道苏联会发生什么却不告诉你。她低语的声音近似听不见。

    “不会。”萨沙哽咽着拍了拍妻子手背。“所有的人，无论伟大还是渺小，都有这么一天。布尔什维克主义者留给世界的精神财富不灭，我只是……我们都爱戴他至极。”

    思嘉一声也不敢吭——她敢告诉希特勒这位逝者是苏联最后一位强有力毋庸置疑的豪杰，可不敢这么和萨沙说。她只能继续喃喃道，“历史会公正地评价一个人，他确实是未来举世皆知苏联最伟大的领袖。”

    “我明白。”萨沙的喉结哽动着，滚烫的眼泪还是落下。从前思嘉只听说当年苏联军民愿意替这位受爱戴的苏联慈父去死，现在她深切体会到了。

    萨沙匆匆赶回莫斯科。而思嘉在早晨也被德国使馆的人接走，她会作为德国元首的随行秘书同样前往莫斯科参加葬礼。

    她看着晨曦中的大连城市，平静地接受了安排。

    3月9日，莫斯科红场。这里已经变成了哀悼的海洋，无数黑色红色的花环和横幅被悲痛的人们自发送来，男女老幼都穿着黑色的丧服，嚎啕大哭的声音比比皆是。

    据说全苏联的人都想赶来见领袖最后一面。人山人海的群众举着他的遗像，依次进入大厅告别。

    他们的信仰，慈父，静静躺在工会大厦圆柱厅里停放的一具水晶棺材中。红色天鹅绒垫子上摆放着他得过的所有勋章，他生前带领苏联拿回来阿拉斯加，把不可一世的德军打回柏林，更一洗日俄战争的耻辱驻军日本！伟大的苏联已经成长为可以和地球上最强国家掰手腕不输的工业国！

    曾经敌对的德国元首也来的他的灵前，一袭黑大衣，肃穆致敬。

    希特勒看着水晶棺材内的人，苏联人的防腐技术也遮不住逝者衰败的形容。这个备受他麾下军民爱戴的克里姆林宫说一不二的主人，享年七十三岁。他的死对头和心腹大患对手——希特勒恍惚之间看到了自己的六十岁生日庆贺场面，也是红与黑的海洋，也是万人汹涌，情绪澎湃。只是斯大林的苏联在他身后就像这葬礼一样，走向衰败解体覆亡，而德国——没有因战败而被掠夺一空被瓜分的德国，必定成为欧洲核心，世界之轴！

    希特勒在一个布尔什维克的葬礼上默默感谢上帝：终究是上帝保佑日耳曼民族，天赐机遇，此世界没有柏林墙，还演化成阿道夫希特勒来参加约瑟夫斯大林的葬礼！希特勒把哀悼花环放到了他的水晶棺材上，笃定此世斯拉夫民族终究还是败给了伟大的日耳曼人！

    思嘉穿着黑色的套装裙，像这个时代的西欧女士一样戴着一顶致哀的黑色带面纱帽子，规规矩矩站在德国元首的随行团里。她心情低落，因为今天人山人海中她根本找不到萨沙的踪影——听说海陆空的高级军官们之前几晚在这轮流守灵。

    葬礼最后的抬棺扶灵则是那几个权力巨头。比如贝利亚和那位未来被称为苏穗宗的男人。

    慈父的亲生儿女们也在灵堂内，表情悲伤而……她总觉得瓦西里在按捺愤怒。据说被召去别墅那晚，他大叫有人害死他父亲。

    苏联内务部确实展开了对于领袖之死所有细节的调查，当晚的酒水都被拿去检验，警卫们被层层盘问，最终有一个结论被推导出来：内务部认为他是看了一部抹黑伟大苏联的电影而发怒导致中风。

    那片子就是未来拍摄的黑苏神作，法国导演臆想苏联政委和督战队拿枪扫射士兵的，《兵临城下》。

    看，当苏联死去，尸体已凉，就有人抹黑其功勋，歪曲其历史。而死去的国家信仰已无从辩驳——明明苏联政委的牺牲率极高，明明克里姆林宫还几次下令禁止他们带头冲锋。

    德国元首一行抵达莫斯科前，大使馆就收到了苏联的质问，德国为什么要拍摄这种东西。

    希特勒让戈培尔出面反驳，表明德国也认为这部兵临城下拍得糟糕不符合形象所以不但从未公开，还列入了待销毁目录。反问苏联你们怎么拿到的电影拷贝？

    至于这部电影来源？是外包给法国和美国电影人拍摄的。文艺创作而已，所以算了吧？德国更关心这种待销毁的影片怎么会流传到克里姆林宫。

    希特勒心里清楚必定是苏联间谍拿到的片子，他打算回去后让希姆莱彻查一下借阅名录揪出这个潜伏在国防军或者党卫军中的间谍。

    苏联人不好说德国电影就像最好的鱼子酱一样是克里姆林宫的特□□品，何况现在这种局势下，谁都不想和德国这一强邻把关系搞僵。于是希特勒出席葬礼的场面最终被刊登在《真理报》头条。

    “德意志元首和社会主义阵营的领导人为伟大的苏联领袖送殡。哀悼的行列经过莫斯科的街道，慢慢地向红场前进。”

    中国代表团团长念着俄语报道，并眼神犀利地在希特勒那张照片的身后看到了他的机要秘书。

    整个葬礼过程中，希特勒走到哪都带着她，这再次引起了新中国派来吊唁守灵的这位团长注意。

    风度翩翩温润如玉的团长可是领导特科出身。

    他记得那位秘书和自己在机场握过手，当时她的表情非常激动——阅人无数的团长一眼就感到，这个姑娘与周遭的格格不入。极其地不接地气。

    所以后来，她签户籍写下的简体字原件，早就和她交给归国钱姓科学家的一本简体物理书一起，被送到了这位手里。更多无法解释的问题因此产生，国家确实在推行简体字，去年《常用汉字简化表草案》明列了七百个常用字体。但物理书可以看成出自一个完备的简体字体系，从哪里来的批量印刷？还刻意撕掉了出版社和出版年份那一页？因为太过古怪，她被暗暗列入重点观察目标。

    以团长看来，这位一直在德国工作的中国姑娘从前的履历假得可以，那个城市找不到半个认识她的人，她背后有着重重谜团。“让驻德国大使馆的人寻找机会，尝试和她接触一下。我们欢迎一切的爱国人士，无论是什么来头……”

    “听你们这么说，这个女子仿佛是桃花源记里的怡然自得的村民突然跑到了外头，观摩了淝水之战咯。”回北京后听说这些事的那位幽默感知识渊博的男人评价道，其实他一语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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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国代表团在莫斯科停留一天就要启程。思嘉只在灵柩被抬往列宁墓时，在随队的高级军官队列中远远看到了自己鹤立鸡群般的丈夫。

    思嘉怔怔看着，几乎能感受到萨沙此时的深刻情感。他的悲伤痉挛般扯疼她的心。

    在回去的飞机上，她有些沉默地看着窗外，然后开口对希特勒说，“我打算生个孩子，亲自生。”

    希特勒微微吃惊，他那双看透人心的淡蓝色眼睛随后露出了然，“小姐你是预感到什么，想用孩子来牢固婚姻了吗？”

    思嘉拒绝承认自己隐隐不安，只说是办理身份户籍的时候决定的。“萨沙是孤儿出身嘛，正常家庭有的妻子孩子他都应该有。虽然他三十四岁了但是我在和他结婚的第一天就冷冻了二十七岁他的XY染色体供体，活性非常强属于最优质呢。”

    “未来几十年后有这种专门的银行。想生育的女性可以购买挑选种子。您懂的。”她转移话题道。

    听到这种新奇事，希特勒又打算把希姆莱的生命之泉计划改为生命银行，挑选三十岁以下的优质党卫军国防军男性XY染色体供体冷冻起来。

    “未来人不结婚建立家庭了吗？”

    “几十年后，婚姻制度会一步步消退。尤其是欧洲，很多孩子不是在婚姻状态下出生，成年男女同居很多年也不结婚……这也没什么，就像您和爱娃，您自己的行为也倡导了这种不婚风气嘛。”

    希特勒思考了片刻后，“我打算和爱娃结婚。小姐。我认为婚姻制度是必要的。它或许会像戈培尔夫妻的关系一样走向恶化，变得名存实亡，但也许还有可能像你和你的丈夫一样，你愿意为他牺牲这么多也觉得幸福。所以无论什么时候，女人还是应该走入婚姻。”

    ……一时间思嘉都分辨不出希特勒是不是说她昏头恋爱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