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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3 章

    容帝年纪大了,后宫形同虚设,没人心存妄念等待什么雨露恩泽,皆是早早洗漱入眠。

    宁音为宁悦然卸去钗环,凑到她耳边轻声说:“娘娘,那位茶娘子来了。”

    宁悦然手指一颤,又很快安静,她轻轻说:“带她进来。”

    宁音其实很好奇,这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为何要三更半夜才带人来,但宁悦然不说,她也不问。

    只引着一个穿着宫女服饰的女子进来,便悄悄退下。

    宁悦然死死盯着这个人,怒声道:“你为何要来?你真的想死吗?你不管你夫君了吗?”

    那个女子抬起头,清秀的脸庞上生了一双格外出彩的眼睛,她温婉笑着,俏皮地眨巴眼睛:“你生气了?”

    宁悦然几乎要头顶冒烟,总是这个样子,无论做了什么都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好像自己错怪她了一样。

    “我告诉你,我回不了头了,无论来路如何,我只能走下去,没有人能阻我,你也不行。”

    宁乐然终于收起笑意,悲哀地看着宁悦然,低声说:“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我只是没想到,他们居然都不问问你……”问问你是怎么想的,问问你愿不愿意……

    宁悦然冷冷道:“你一个逃兵,还好意思心疼我?”

    宁乐然没分辨那些兵荒马乱里有多少故意为之和顺水推舟,只说:“至少孩子是无辜的……”

    “没人教我如何做一个母亲,也没人教我如何做一个孩子,唯一教会我同胞友爱的人弃我而去,没人爱我,我哪里有爱给别人,即便是我的孩子又如何?”宁悦然挑起细眉,“我是争出来的,他们为何不能?生在皇家,难不成还要比世家过得更舒心?”

    “齐王……”

    “他和你一样的软心肠!也不想想自己生在哪里,我就是要逼他,站不起来就去死。”宁悦然面色冷酷,毫不心软,她看向面色苍白的宁悦然,“你,别多管闲事。”

    ——————————

    半月后,寒露深重,北风渐起。

    在冬日办宴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这是当家主母们的共识,更何况是相亲宴,无论从哪种角度来看,冬日办相亲宴都是一场天大的笑话,可谁让这笑话是皇家办的呢?那就不是笑话,而是巧思。

    即使尚未入九,但参加宴会的服饰大多精美有余,保暖不足,所以夫人们入宫之前就做好了充足准备,包括但不限于精致又厚实温暖的夹袄,火热的手炉。

    但入宫以后才发现自己好像想多了。

    宫殿内地龙散发出的热气蒸腾,门口有新棉填的锦帘挡住寒风,脚边炭盆烟气细微,甚至散发着盈盈香气。手边的茶盏内是清澈的红色茶汤,氤氲出清新微苦的茶香和馥郁的花香。立柜上素色的花瓶内搭着红艳的红梅,鹅黄的腊梅和小巧可人的球菊,三彩的花瓶里搭着大小不一的晚菊和白晶菊。

    年轻的公子小姐们瞧不出个中门道,他们自幼就是被好东西捧着长大的,看惯了也不觉得奇怪,只觉得这场宴会不如想象中难熬。主母们却心如明镜,东西都不是从天上刮来的,其中耗费的人力物力是多数人家难以想象的数字,有时越常见的反而越难得,那些不打眼的物什才是这里最珍贵的。就像这些花,不是时节已过,就是花期未到,却还是凑出了这一派花团锦簇。

    宁悦然端庄地坐在首位,与几位身份贵重的老太君还有夫人交谈,其他人错落待在两处宽大的偏殿,或是小声猜着手中茶盏内放的花样,或是对着特意放置的书画景栽吟诗作对。

    宁音余光不动声色扫过来往的宫女,面上从容,心里却止不住的疑惑。

    她从前便觉出些苗头,明明娘娘心里手里的巧方不比那些卖乖的贵女妃嫔差,偏偏总像忌讳什么一般不肯动用,白白蹉跎多年。前几日或许被陛下是逼紧了,一出手便惊诧合宫上下,从前隐隐含着讥讽和不以为意的目光终于变得忌惮和惊艳。

    宁悦然手指形状优美地搭在腿上,谁都看不出她在走神,面对众人不落窠臼、不着痕迹、不动神色的奉承,她强压住厌烦,笑意盈盈。

    ……手边的那盏茶一闻便是长姐泡的,偏偏主人家的茶作用诸多就是不能喝,她一喝便意味着不满或是宴席开始,眼前人动怒不得,主角又还没来,宁悦然眼睁睁看着那盏茶冷掉又被换掉,笑容快挂不住了。

    好在这时,白沐阳来了。

    虽然没有明说,但这场宴会的目的早就昭然若揭,靖宁公主是一尊烫手的金佛,容殊上下没几家放得下,因此命妇们大多反而从容淡静,看好戏般捧着茶盏笑。

    先前靖宁公主形似烈焰,动如雷霆,总之是个与六公主性情相似的人物,他们还以为会看见一袭红衣进来,结果门帘扇动间却是烟青色流淌。

    有些容色艳丽的人穿艳色是锦上添花,有些人却是多此一举,她的容色唯有素色才能将其最大化展现,尤其是青色——冷淡又带着生命力的颜色,想一阵神秘的雾,笼在白沐阳身上,朦胧她细长的眉,嫣红的唇,唯余一双冷冽的眼,似枝叶上的霜花,捉摸不定。

    宁悦然温和道:“靖宁,你来了。”语气熟稔似多年好友,白沐阳也没有落她脸面,亦含笑回答:“宁皇后客气,倒是我来迟了。”

    两人打太极般你来我往好几轮,以宁悦然喝到他心心念念的茶为结束,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主殿。

    流水的菜肴分发至案几,命妇们象征性动了几筷子又捧起杯盏,发现里面换了花酿,还有备给不便饮酒之人的牛乳。

    这种半大不小的宴会比几人的小宴更官方客气,又比年宴之类的大宴亲近随意,所以开头定式的进食项目完成后,公子小姐们便逐渐自动或被动地去了殿后的花园。

    此方宫殿不过中型大小,后方的花园却是开阔无比,堪比御花园——内里修建了十数个可容纳十人左右的石亭也不显拥挤,鹅卵石路上围了挡风的帷幔,聊胜于无,重点是石亭。

    石亭不似纳凉的竹亭,四面透风,它本身的柱子就偏粗壮厚重,空隙也更小,用旧棉帘一挡,金钩一挂,将冷空气挡得严严实实。亭中石桌特意叫人凿空,下置炭火,上架铁网,品茗煮酒都不成问题。

    梁雨洁慢条斯理解开斗篷,听到不远处周灵止叽叽喳喳的雀跃声音,不由一笑。

    到底还小。

    梁雨洁既没有兴致勃勃地上手调试,也没有端庄优雅地摆弄茶艺,她只是退居一旁悠悠看向这方封死的亭子,意味不明地笑了。

    桑梓跟在白沐阳身后,随宫女七拐八拐来到一处紧挨着宫室和月洞门的亭子,久违的感到心累,好好一场相亲宴,愣生生整出偷情的架势来,她细细抚平垫子的边角,才引白沐阳坐下。

    白沐阳随手拔下一支金钗,拨弄石桌中央的炭火,灰白的粉末剥落,猩红的颜色明灭闪现,她在等。

    而近在咫尺的月门之外,一行风姿绰约的男子静静负手而立,喜怒未辨。

    秦谦引是嫡长子,又是储君,当仁不让站在头一个,他不动,其他人乐得待着。秦谦隐明面上和白沐阳关系不咸不淡,实则一见面就针锋相对,各类暗器毒针早已不知互掷过多少,势如水火已不足以形容他们之间见面即下杀手的潜意识,是以他最是轻松,眯着眼走神,素日冰冻三尺的眼神也懒散下来。

    秦谦言和秦谦彬虽面上淡然,实则摇摆不定,在和亲一事上都被排外排得彻底,明知这驸马之位早已定好,眼下不过故弄玄虚,还是担忧事情突变自己反倒成了堵洞的羔羊。

    容殊的天气阴沉了好几日,今日却是个难得的晴天,日头带着迷蒙的暖意落到树丛间,齐整锋利的枝桠舒展,勾连绫罗的衣袖。

    “靖宁公主,好巧。”

    桑梓掀起帘子,白沐阳起身那一瞬,堂风穿亭而过,席卷起一片白沫,她于朦胧中巧笑嫣兮。

    “太子殿下,好巧。”

    众人鱼贯而入,秦谦隐刻意落后一步,将垂帘挂起,清冽的气息换走亭内软人骨肉的暖意。秦谦言还是头一回体会到这种火烤前胸暖,风吹背后寒的滋味,强忍着没缩脖子。

    秦谦引坐到白沐阳左手位,右手位空下,秦谦彬挨着太子落座,秦谦言也挨着他坐下,秦谦隐直接坐到白沐阳对面,解开狐裘,指间寒光闪烁。白沐阳眸光一动,口中与秦谦引有一搭没一搭闲谈着,手指下意识转着腰间的香囊。

    所有人都没有进入主题的意思,都心照不宣地等待着什么。

    秦谦言悲哀地发现,装模做样、忍冻耐躁他比不过这群人就算了,这场局竟然只有他是被引过来的。

    既生瑜,何生一群亮。

    忽然,秦谦隐耳朵一动,他不动声色向亭外看去,其他人默数三声,也抬头看去。

    银灰的甲胄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手腕上缠剑的黑色布条空荡荡的,随意散落。哪怕手无寸铁,楚休戈也不像个势弱之人。他与这里格格不入,他不属于这里。

    他们都知道。

    楚休戈一步一步走的很稳,似往昔的每一天,直到那个容纳太多的月洞门,寒如白霜的眼眸落到亭中,对上白沐阳浅淡的笑颜,才陡然融化,刹如春华初绽,风华不可方物。

    白沐阳迎着那缕春光,心如擂鼓。

    她对于日后的设想有很多,包括但不限于内政外交,民生官宦,但她从未细想过楚休戈,哪怕是宁修封她也敢从容算计,唯有楚休戈让她颤然,好似一粘上便要人性命。

    此刻,他于日光下穿着战甲肃然走来,朝着她笑,凭空生出一条路来。

    秦谦言虽然已经到了知慕少艾的年纪,到底未亲身经历过,觉得古怪又说不出一二,莫名悲伤,他满怀悲意,一抬头,正对上满身寒气的秦谦引。

    秦谦言再怎么迟钝也觉出不对来,悚然一惊,终于感念到这位鼎鼎有名的靖宁公主的威力。

    他的脸色变得太明显,白沐阳眼皮一挑,看向秦谦隐:你这个皇弟的养气功夫可真不怎么样。

    秦谦隐冷冷回道:他才十六,比你还小一岁。

    白沐阳毫不示弱:彬王才十五,不是照样八风不动?

    两人袖中皆蠢蠢欲动,奈何时候未到,不得不按捺。

    楚休戈躬身行礼,在白沐阳右手边坐下,引他而来的宫侍早已不见踪影,他也不在意。白沐阳着实沉得住气,面对这样“左右为难”的局面亦不动声色,含笑问道:“楚将军今日怎么进宫了?”

    楚休戈滴水不漏:“自是陛下召见。”

    白沐阳随意应了一声,旋即支着下巴津津有味盯着楚休戈,楚休戈由着她,只垂下的眼睫偶尔颤动。

    秦谦言终于看出哪里不对了,莫大的荒谬涌上心头,堵在喉间,叫他连气音也发不出来。

    难怪……难怪!楚劝谨持身自省十几年,从来不会叫人觉得他锋芒毕露,几时开始甲胄不离身的,他竟全然不知!

    送他走?秦谦言满心喧嚣,几乎要啸破胸腔,都在讥笑自己的天真。现在再看,秦谦言眼里的楚休戈身上的每根头发丝都带上了颓丧和失意,揪得他要沥出血来。

    再接下来他浑浑噩噩,耳边不断传来靖宁公主欢快可恶的声音,只恨自己不能聋了耳朵。

    “楚将军素日喜欢什么?好什么颜色?喜茶还是喜酒?”

    ……

    喜什么酒!秦谦言恨恨想,你还知道他是将军啊!这里是敌国,你收敛点!

    亭中其他人默默看白沐阳逗秦谦言,最后还是秦谦隐打断白沐阳:“靖宁,你话真多,你的联姻对象可不包括楚将军。”

    毫不夸张地说,那一刻秦谦隐在可怜的被玩弄于鼓掌之中的秦谦言眼中堪比天神下凡。

    白沐阳冷嗤一声:“我不嫁比我小的,你们几个,也就你和他堪选,我不选他,难道选你?我敢嫁,你敢娶吗?”

    楚休戈抬眸掠过两人至今紧绷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想,若真的如此,怕不是一个以暗器为聘礼,一个以毒药为嫁妆,三拜未过,死伤无数,何必办婚宴,直接挂白哭丧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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