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弗勒斯。”

    斯内普放下刀叉，指节在面前的桌子上扣了扣，之前空空如也的杯子里突然装满了金灿灿的南瓜汁，冒着热气，捧在手里就算是隔着杯子也能感受到温热。

    食堂里的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斯内普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南瓜汁后才望向端着盘子坐到他身边的卢修斯·马尔福。

    斯内普一点都不意外卢修斯·马尔福会来找自己，这些大纯血家族根系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卢修斯·马尔福是个精明的人，为了马尔福家的利益，他也会帮西尔维娅·格林格拉斯这个忙。虽然今天西尔维娅·格林格拉斯并没有说出那份魔药究竟用来作什么，但斯内普隐隐约约猜到了一些。只是他没想到，卢修斯会来的这么快，明明距离他拒绝了西尔维娅·格林格拉斯也不过才过去了半个小时。

    “西弗勒斯，”卢修斯·马尔福挺着高傲的头，他一贯这样，“听说你拒绝了西尔维娅·格林格拉斯。”

    斯内普笑了笑，举起杯子和卢修斯·马尔福碰了一下杯子，马尔福喝的是咖啡。

    “我想你能够想到原因的。”

    卢修斯·马尔福用餐巾轻轻擦了擦嘴，看向身边的好友：“我想是的。”

    “所以，”斯内普不再看他，他向前看去，好像是在看格莱芬多的学院桌的方向，莉莉·伊万斯正坐在那里和她的室友们说说笑笑。詹姆·波特，小天狼星·布莱克那几个人刚一离开食堂莉莉就来了。完美错过，斯内普想。

    他拉回跑远的思绪：“我想我有拒绝的权利。”

    “咳。”卢修斯·马尔福清了清喉咙，“当然，当然，但，除非是十万火急的事，不然我是不会麻烦你的。”

    “不是麻烦，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做不出来那个配方。”斯内普有点无奈地看着卢修斯·马尔福，他的未婚妻纳西莎·布莱克早已在学院桌的另一边等了他很久，有些着急了。

    卢修斯·马尔福对着他的未婚妻做了做口型，示意她再等一会儿。他看着斯内普的眼睛，“你拒绝了西尔维娅的请求，那么，如果是我的呢？西弗勒斯，我相信你，西尔维娅也只是想请你尝试一下。”

    他灰蓝色的双眸盯着一脸平静的西弗勒斯·斯内普，这是他跟他的父亲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有时候，双眼能传达出的可不仅仅是真诚。

    斯内普仰头喝尽杯子里的南瓜汁，拿起他放在桌边的书起身，几缕黑发随着他的动作从耳边滑落，遮住了卢修斯·马尔福看向他的目光。

    头发有些长了，他想。

    他向食堂大门走去，随手翻开了一本怀里的书，边向身后挥挥手。：“我答应了。”

    书的封面是烫金墨绿硬壳质地的，还有些莎草纸的纹路，在正中间有几个花体字——《珍稀水生魔药药材简述及十七世纪以来发现的使用方法》。

    他是不会拒绝卢修斯·马尔福的。

    西弗勒斯·斯内普现在能在斯莱特林不再受人漠视，甚至是交上了几个那种所谓的斯莱特林朋友，归根到底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卢修斯·马尔福对他的态度的转变。一个家族显赫，受人尊敬的七年级学长，姓氏为马尔福的斯莱特林学长，斯莱特林早已以他为首。

    斯内普和卢修斯·马尔福的友谊是从卢修斯·马尔福的主动结交开始的。一开始他只是发现了斯内普的才华，想要将他收拢麾下，他能看到，在这个默默无闻，有些阴沉的学弟身上有着多么惊人的未来，只要他有马尔福家的帮助。

    如果说双方起初因利益关系成为了斯莱特林式的朋友，那么之后他们之间那一些真挚的友谊则是两个在某些方面意外相契合的灵魂的惺惺相惜，就仿若，天空与飞鸟罢了。

    这才是真正的斯莱特林式友谊，以利益和情感结成双线相连，两线长短不一但恰好平行，从不会有交织缠绕，乃至分不开的时候。

    西尔维娅·格林格拉斯与卢修斯·马尔福乃至整个马尔福家族，甚至于布莱克家族，莱斯特兰奇家族……一系列与格林格拉斯家族有亲近血缘关系的家族间的纽带则是如迷宫一般息息相关。

    所以纯血家族之间的关系既复杂又牢固，初来乍到之人没有百年的联合，很难融入进去。

    既然斯内普答应了西尔维娅这个请求，他们也就很快商议了时间和地点。斯内普完全不能保证他会成功把这个古老的魔药配方研制出来，西尔维娅也深知这一点，但她的父亲已经是危在旦夕，一旦她父亲这时候去世，带给格林格拉斯家族的将会是巨大的震荡，她不想让格林格拉斯家族，让哥哥瑞安·格林格拉斯陷入这样的险境里。

    最重要的是——今年她才十二岁，她不想，不想十二岁就失去深深疼爱着她的父亲。

    选择斯内普其实是一个很冒险的做法，斯内普现在只是一个四年级的学生，就算斯拉格霍恩对他赞誉有加，天才之名闻名遐迩，但他也仅仅是一个学生罢了。连英国魔药师协会的几位魔药师都拒绝了这一份配方，西尔维娅又怎么敢相信斯内普就能成功呢。

    西尔维娅后来又找了一次斯内普，跟他约定好了时间和地点。霍格沃茨是住校制，学生们除非家里有很重要的事情否则不能随意离校。而西尔维娅又还没到三年级，不能去霍格莫德。西尔维娅想了很久他们应该去哪里熬制魔药，有很多个地点可供他们选择，但西尔维娅都不满意。最后还是斯内普想到一个三年级的时候他常去的地方——有求必应屋。

    熬魔药的第一天，斯内普从男生宿舍的楼梯上走下来，西尔维娅正坐在火炉边等他，见他下来，对他点了点头。斯内普看了她一眼，直接走出休息室。西尔维娅随之起身离开，走出休息室的门后，才看到斯内普正在走廊的尽头等她。斯莱特林的休息室建在湖底，走廊边都是玻璃制的，可以看到湖底的各种千奇百怪的生物。

    奇妙的世界。

    当然，建在湖底也有一点不好，比如斯莱特林的学生们要去城堡里上课的话就要走很多楼梯来到地上。

    西尔维娅跟在斯内普身后走着，手里还提着一个棕色的皮箱。箱子看起来很小，不过一个正常行李箱的大小，但实际上它非常的沉。西尔维娅力气小，没过一会儿就提不动了，慢慢地一步一步拖着箱子走。

    斯内普本来只是低着头一股脑儿地自己向前走，过了一会儿觉得身边过于安静了。他走到楼梯的中央时回头一看，发现刚刚还亦步亦趋跟着的西尔维娅已经被落下了很大的距离，箱子放在地上，而她自己则是弯下腰扶着膝盖休息。

    西尔维娅喘了几口气，抬头一看，发现斯内普正在另一段楼梯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斯内普摇摇头，转身向西尔维娅的方向走去。他走到西尔维娅的面前，弯下腰，与西尔维娅靠的很近。

    然后他把自己的书用一只手抱着，另一只手轻松地提起了那只箱子。

    “既然提不动就别自己提了。”他扔下这么一句话，又扭头向前走。

    西尔维娅看着斯内普明显变慢的身影，不由得一笑。她直起身，快走两步追上斯内普，与他并肩而行。

    他们一直顺着楼梯上楼，一直走到八楼。斯内普走进八楼的走廊，一直向前走，走到巨怪棒打傻巴拿巴的画像面前。他把箱子随手放到地上，然后冲西尔维娅招招手：“这就是有求必应屋，你在这幅画像前集中精力去想你需要的地方，然后走三圈，有求必应屋就会出现。”

    西尔维娅第一次知道霍格沃茨有这样的一个地方，十分惊喜好奇。她看着斯内普在画像前绕了三圈，面前平静地墙突然动起来，出现了一扇巨大的光滑的门。

    斯内普伸手推开门，拿起箱子：“进来吧，这是个可以用来做魔药的地方，你下次可以想着这里进来。”

    有求必应屋完全不辜负它的名字，这一间不大的魔药实验室算是包罗万象，各种实验仪器应有尽有。斯内普把箱子放到一片开阔的台面上，两者碰撞之时发出沉重的声音，激起一片小小的灰尘。

    斯内普皱了皱眉，“清理一新。”

    西尔维娅是个不喜欢做事拖延的人，斯内普同样也是。两个人没有什么太多的交流，只是分配了一下工作，西尔维娅给斯内普做助手。

    霍格沃茨的大多数学生都对魔药课没什么兴趣，或者说，他们对除了飞行课外的所有不挥动魔杖的课都没什么兴趣。斯内普曾为此感到嗤之以鼻，那种文火慢熬的优美是其它课上都无法体会到的。除了学生们自发的魔药小组外，几乎没有什么学生愿意自己去尝试一下不在考试范围内的魔药，也就没有人到处找合适的地方练习。所以有求必应屋的这间小小的魔药实验室，已经很久没有人用过了。

    不管斯内普接下这个请求的根本原因是什么，也没有人要求他一定要把这份魔药熬制成功，但他是个做事追求精益求精的人，从西尔维娅给他看那份配方的那天起，斯内普就几乎泡进了图书馆里，研究配方里不常见的魔药。

    不是为了别的，他只是想挑战自己而已。

    屋子里一片静寂，这是熬制魔药的第一天，斯内普没打算今天就开始熬制，只是想要在今天做好一些准备工作。西尔维娅听他的指挥在一边的台子上慢慢地磨豪猪刺的粉末，而斯内普站在她对面用黄铜天平量出精密计量的牛耳草，这是这个配方里众多珍稀药材的一种，必须小心使用。

    材料的准备同样繁琐又重要，两个人都专心致志地做着手里的工作，偶尔西尔维娅会把磨好的粉末或者处理好的药材给斯内普看一下是否合格。两个人不是同一年级的，在此之前没有任何交集，除了卢修斯·马尔福之外几乎也没有重合的朋友圈，所以也没有太多的共同话题。虽然屋子里非常安静，但两个人相互配合着工作却非常和谐。

    不知道过了多久，斯内普抬起头转转酸痛的脖颈，看向还在低头乖乖切着小雏菊根的西尔维娅。

    “格林格拉斯，很晚了，今天先到这里吧。”

    西尔维娅眨了一下深邃的棕色双眼，疲倦已经悄悄染红了她的眼眶。

    “哦，好的。”西尔维娅轻轻伸了个懒腰。

    他们把桌子上的材料都整理好，放回到施了无限伸缩咒的箱子里。斯内普提起箱子，环视一周，最后把箱子放到一个巨大的桐木柜的后面。他轻轻拍了拍手，声音不大，但拉回了正在发呆的西尔维娅的注意力。斯内普拉开门，示意西尔维娅先离开，自己也随后离去。两个人一离开有求必应屋，那面出现了门的墙又恢复了原样，只有巨怪棒打傻巴拿巴的画像依旧挂在那里。

    西尔维娅走在斯内普身边，她这几天睡眠不好常常失眠，反而今天距离宵禁还有一段时间的时候她却已经十分困倦了。总之这是件好事，虽然今天还没开始熬魔药，可她至少心里有了一点慰藉。

    将要走进斯莱特林休息室的时候，西尔维娅突然拉了拉正抬步要走的斯内普的袍子，斯内普回头看她，西尔维娅突然扬起一个浅浅的但很真挚的微笑：“谢谢你，西弗勒斯。”

    走廊里很安静，接近宵禁，大多数人都已经回宿舍了。最近走廊一边的壁灯有几盏坏了，灯光微弱，几乎无法照亮前方的暗色砖块。但西尔维娅·格林格拉斯站在那里，仿佛像清晨升起的熹微晨光一样。

    她好像能燃起那里的星火。

    公共休息室里人已经不多了，只有寥寥几人还窝在深色沙发里聊天或者是看书。但卢修斯·马尔福还坐在靠近火炉的沙发里，身边围着一两个人，他双手搭在沙发扶手上，翘着二郎腿，有些慵懒。看样子他是特意在这里等他们回来，看见斯内普和西尔维娅进来，卢修斯·马尔福向他们微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然后直接站起身来，不再管身边迫切地想要贴上他的人，上楼回了寝室。

    斯内普也向男生宿舍的楼梯走去，西尔维娅跟着他走了几步，在楼梯口停住。斯内普有些疑惑地看向她，西尔维娅的脸在休息室温暖的灯光下好像有点红：

    “那个，还是想说谢谢你，西弗勒斯。”

    斯内普用手理了一下头发，眼睛合了一下，权作回应，就要继续往楼上走。

    “哎。”西尔维娅又喊了一声。

    “还有事？”斯内普停下脚步。

    “没，没事，就是，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