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森渺躺在床上辗转反正，整夜未入睡，不觉听着城楼的钟声，已是卯时。

    李游曳昨夜也没睡好，他也在思考着王森渺之事，两人一起去羽卫司衙门的路上，王森渺把昨晚的事讲给了他听。

    “都指挥使近几日是不是有什么事？”李游曳问道。

    王森渺一脸疑惑道：“我也不清楚，但近来除了欧阳明月画作之事，也没听到义父提别的事情啊。”

    两人刚走进官署大门，王森渺就着急忙慌说要去找王宗复，谁知王宗复今日没来官署，说是告了几日假，还给王森渺留了一封书信。

    王森渺拆开书信看了看，里面说让他自己找一处宅子住，还附有一张银票，说是怕他银钱不够。

    他心下更加疑惑，既然义父还是关心自己的，那为何非把他赶出去呢？莫不是义父遇着什么危险，怕牵连自己？

    王森渺的父亲叫王怀中，母亲叫胡亭玉，他才几岁的时候，父母便不在了，他至今也不知道父母是因何去世。

    父母离世后，无亲无故的他，被声称是父母生前好友的王宗复所收养，王宗复待他如亲生儿子般，为了抚养他长大，至今未成家。

    王森渺不禁想到小时候的点点滴滴，他生病发烧时，整夜整夜守在他身旁的义父；日复一日催他早起，教他武功的义父；每次自己犯错，都为自己开脱，总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的义父。

    义父一定是遇着什么难处，他内心肯定道，既然如此，那就按义父说的去做吧，等义父告假回来，再去问个究竟。

    因此，现下就先住到游曳家中，他盘算道。

    今日，羽卫司难得清闲，他便在午后去了翠红院，因他心里实在放不下如烟，而且如烟的事情，他本来想找义父想想办法的，赶巧义父竟告了假，他去翠红院之前还去义父家中问了刘妈妈，刘妈妈说只知道老爷告假半月，但具体是因着什么，她也不知，老爷今日天还未亮就走了。

    王森渺来到翠红院，风妈妈也是一脸忧愁，他赶紧往后院去看如烟。

    “王大人，你可算来了，你快去看看姑娘吧，今儿早上她连一句话也没讲过。”小棠在屋外对他说道。

    他说了句“放心，我有办法。”便往屋里去了。

    走进屋内，王森渺便见到柳如烟正一动不动望着窗外发呆，他走到她身后，站了良久，也不见柳如烟有反应，“如烟！”他终于忍不住叫了句。

    柳如烟被他吓得身子颤抖了一下，方才转过身来，回了句：“森渺，你何时来的？”说话间，眸子里全是忧愁。

    “你别总皱眉，再皱下去，额头上都快长皱纹了。”他故意打趣道，想逗她开心。

    柳如烟苦笑了一下，让他在边上坐下，两人便在屋内开始摆谈起来。

    王森渺其实并未想到法子帮她，但又不想看到她继续忧虑痛苦，便安慰她道：“如烟，吴大人那件事，我有法子解决，你别担心。”

    柳如烟望着他道：“什么法子？”

    王森渺一时想不到理由，便搪塞道：“我怎么也是个羽卫司千户，这朝堂中还是有些关系的，我最多拜托拜托哪位大人，就能把这事给你解决了。”

    “真的吗？你可别哄我！”柳如烟说道，但脸上神色明显有了好转。

    王森渺点了点头，但其实他根本没有关系可走动。

    羽卫司是皇上的亲信部门，平日里本就是朝中各位大人的眼中钉，更不要说他们查办了那么多朝廷中牵涉甚广的大案，得罪了不少人，再加上皇上本就不喜欢朝廷官员往烟花之地跑，因此，他也确实找不到人帮他。

    柳如烟起身去了她的睡房里，拿出来一个东西，递到王森渺跟前，是一个绣着并蒂莲的香囊。

    “送我的？”他问道，颇有一种受宠若惊的心情。

    柳如烟微笑道：“早就想送你，只是你之前一直不在武都。”

    王森渺伸手接过那个香囊，像拿着宝贝似地握在手里细细瞧了好一阵，他指着上面那朵并蒂莲问道：“这是你绣的吗？”

    柳如烟点了点头，神情中略带几分羞怯。

    “所以，你是喜……”王森渺还未说出后面几个字，便被柳如烟伸来的手堵住了嘴巴。

    “你知道便好，不用说出来。”柳如烟说道。

    王森渺这下终于明白如烟的心意，心下不知有多欢喜，一时间竟把最近的烦恼全给忘了，满脑子都在想着以后和如烟的美好未来，甚至连孩子的事情都想到了。

    “你傻笑什么呢？”柳如烟问道。

    “如烟，你放心，不管是吴大人的事，还是你的乐籍身份，我都一定会尽快想法子帮你解决。”王森渺坚定道，话毕便拉着柳如烟的双手，把她揽入怀中。

    王森渺突然想到昨日遇着陈永富时，他说的那番话，没准儿去求他，真的有用。

    他想到这儿，便问了柳如烟关于陈永富之事。

    柳如烟把先前陈永富的夫人大闹翠红院的事告给了他，还讲到之后的一件事，陈永富有一次在街上遇着柳如烟，便又对她进行了一些言语骚扰，柳如烟去向他夫人告知此事，还让他夫人以后把陈永富管好，免得他再恶人先告状，污蔑他人清白。

    许就是这事得罪了他们夫妇俩，两人才想了这法子来害柳如烟。

    “没事儿，他们夫妇俩背后有礼部侍郎，刑部尚书，我背后还有皇上呢！”王森渺故意说这话让她放心。

    “真的没事吗？吴大人让我两日后必须回话。”柳如烟问道。

    王森渺依然坚持说没事，柳如烟像是不放心似地道了句：“森渺，你可别勉强自己，实在不行，我认命便好。”

    “你认什么命？你要真想认命，今日又为何要向我表白心意？你的性子我还不明白，你定是想着到时候实在不行，便拿命相搏，是吧？”王森渺激动道。

    柳如烟听了他的话，把头低下，没好意思再回他。

    王森渺道：“你别瞎想，安心待在这里，等我好消息。”说罢就离开了翠红院。

    他在路上想着，眼下就今明两日时间，他必须在这个时间内把问题解决好，但他实在想不到找谁帮忙一定有用，情急之下，还是转道去了陈永富家。

    来到陈永富家门口，他敲了敲门，许久，一个仆从才来开了门。

    “请问您找谁？”仆从问道。

    “我叫王森渺，来找你家陈老爷，请问他在家吗？”他问道。

    仆从迟疑片刻才回道：“那麻烦王大人稍等片刻，我进去通报下。”

    没多久，他便听到急急的脚步声，原来是陈永富自己出来了。

    “哎哟，王大人真是稀客啊，快请进！”陈永富道。

    他引着王森渺往里面走去，这宅子可真气派，陈永富区区一坊长便可住这么好的宅子，他上哪里赚这么多钱？这里面值得好好查查，没准儿能抓住他什么把柄，王森渺在心里思索着。

    “王大人请坐！”陈永富说道，接着吩咐仆从去备茶。

    两人坐下后，陈永富问道：“不知王大人今日前来是为何事？”

    明知故问，他在心里想着，但脸上还是带着笑意回道：“我也不想跟您绕弯子，我是为着如烟的事来找您。”

    陈永富听罢，冷笑道：“哟，看来您和如烟姑娘关系是真不一般，都直呼她姓名了，真是好不亲切！”

    王森渺笑了笑道：“如若之前如烟有什么得罪您的地方，我有什么得罪您的地方，我在这里一并向您道个不是！我们以后一定改过！还望您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放过如烟这一次！”说罢，拱了拱手。

    陈永富听罢，脸上漏出几分得意的神情，眉毛好似都不自觉上扬了几分，但嘴上依然刁难道：“王大人说笑了，您可是羽卫司的大人，如烟姑娘又是武都城的名人，我一个区区坊长，哪里能被你们得罪了去，更别说刁难你们了。”

    说话间，仆从端来了茶水，王森渺喝了口茶，才又继续和他说下去。

    “陈大人这可就是在跟我绕弯子，我今日登门也是诚意十足，因此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您就直说吧，到底要我怎样做，您才能放过如烟。”王森渺正色道。

    陈永富放下茶盏，面露阴险之色道：“既然王大人这么真心实意想帮如烟姑娘，那我也就不瞒您，吴大人是我妹夫，我要是去他面前帮您说道说道，事情肯定是能解决的。”

    王森渺点头，他接着道：“只是，我这不能白白帮您跑腿啊，是吧？所以王大人总得拿出一点诚意来吧！”

    王森渺听了他的话，便道：“陈坊长，这事好说，您说个数，我这就回家给您拿去。”

    陈永富笑道：“不是这个的事情，我也不要您的钱。”

    王森渺突然疑惑，心想陈永富这次是真的没安好心，不知他肚子里还憋着什么坏水呢，便问道：“恕我愚钝，陈坊长不妨有话直说。”

    陈永富站起身来，在屋里来回踱步好几圈，突然转身向坐在圈椅上的王森渺问了句：“你可是为了如烟姑娘做什么事都愿意？”

    王森渺站起身来，一脸坚定地点了点头。

    陈永富突然从旁边拿出一把刀来，说这是他花费了不少功夫，才得来的一把好刀，做工精致，削铁如泥，今日想让他帮忙试试这刀是否真有这般好。

    “怎么个试法？”王森渺直接问道。

    “用您两根手指试试，如何？”陈永富回道。

    “好！”他一口答应，并伸手问陈永富要刀。

    陈永富迟疑片刻，说道：“王大人可要想好，这手指没了就是没了，接不回去，别到时候又来找我麻烦，我可惹不起你们羽卫司。”

    王森渺回道：“只要陈坊长说话算数，我绝不反悔！”

    “算数，当然算数！”陈永富说道。

    王森渺上前拿过那把刀，割下自己衣袖上一大块布，拢了拢放进嘴里，狠狠用牙咬住，然后把左手放在桌案上，定了定神后，一刀下去，割掉了自己的小指和无名指，鲜血瞬间涌出，两截断指带着血肉躺在桌案上。

    王森渺痛苦难捱，满头大汗，缓缓把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嘴唇有点颤抖着说道：“陈坊长，您的刀我帮您试了，是把好刀，那您答应我的事也请一定办到，否则，下次就得由您自己亲自来试刀了！”

    陈永富见到此种情景，早已吓得面色苍白，像是根本没预料到这个结果似的，脸上的横肉都抖了起来。他赶忙让仆人去叫大夫来，嘴里连连说道：“我答应，我答应，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