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

    Step 1.0

    ★产屋敷彦弥-1

    彦弥找到了新的医师。

    新医师很年轻,据说还与咒术院那位天元大人是相识。

    新医师是主动找上产屋敷家的,他说他听闻了产屋敷家长子的事情,想要自荐一试。

    彦弥很喜欢新医师。不同于之前几个只给他看病最后还惶恐说自己无能为力想要逃跑的医师们,新医师会给从未出门的彦弥讲外面的世界,每次听到新医师讲述的妖怪咒灵还有阴阳师咒术师之间的争斗彦弥都觉得非常惊奇,彦弥想,如果这个医师也治不好自己的话,就不把他去喂大黑狗了。

    新医师很厉害。彦弥不清楚新医师用的是什么药,只是每次不同味道的药中都带着相同的腥气,新医师寻求过彦弥家人的同意,说他要用的是独创的全新的药,所以彦弥从未追问过药的原料,但是药确确实实起作用了。

    彦弥开始能够起身走动,尝试着走出房间,走出庭院,离开家。

    后来,医师带来了一个女人,他说彦弥可以与她作伴,新来的女人叫朱乃,比医师还要博学,她知道更多医师都没见过的东西,她给笼中鸟般的彦弥教导了人心与人性,彦弥学到了很多,这也是一个不能喂大黑狗的人。

    再然后,渐渐的彦弥习惯了穿上两三斤重的厚实外套出门,他跟着朱乃见到了很多人,他也知道了朱乃的另一个身份,极乐教教主。绝望至极的人死死攥住朱乃衣摆求她救救自己,朱乃不顾肮脏蹲下用袖子擦净那人的脸,温柔的为他指引方向,她说往东去,那里有个江户村,你可以去那里生活。说完还把身上的珠宝摘下赠予那人。面对磕头跪谢朱乃只是柔和说着没关系,她只是遵从极乐教的教义。

    可彦弥清晰的看见了朱乃死气沉沉的眼睛,没有一丝感情。

    彦弥难得的自己给自己过了个生日,因为新医师的存在,彦弥不再害怕名为生日实际代表离死亡更近一步的日子的到来,彦弥问医师和朱乃是否有想要之物,他想感谢两人。医师毫不客气要了许多金银珠宝,朱乃却说没有,此身为代行神明之身,无私欲无私情。

    那是彦弥第一次听说极乐教的神明。

    医师说朱乃是被神明所救之人,是为神明而活之人。这也是彦弥第一次知道,原来还有人没有对活下去的渴望,毕竟每一个被喂给大黑狗的人,无一不是痛哭流涕的求饶。

    日子一天天过去,彦弥的见识愈加广泛,可医师的药也慢慢没了见效。已经体会过人间欢愉的彦弥怎会甘心,身体越发差劲后彦弥躺在榻上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朱乃每日晨时出门布道,晚间回来同他一起用膳时讲述自己的所见所闻。

    彦弥感到了难堪。起初只是羡慕,羡慕朱乃可以见到那么多的事物,不知何时起,这种感情变成了嫉妒与怨恨。

    啊…是从朱乃带着独一无二的感情谈论起她的神明的时候吧……

    凭什么…凭什么毫无求生欲的朱乃可以获得神明青睐受人敬仰,而从出生起拼尽全力才勉强活着的自己却得不到神明注视?

    彦弥不想死。

    产屋敷彦弥只求一切手段活下去。

    *

    Step 1.1

    ★产屋敷彦弥-2

    左近卫府少将找到了朱乃。

    彦弥听过这人的传闻。

    两人单独商量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朱乃说要回神社。

    彦弥知道机会来了。他求着医师带自己一起前往,医师沉默着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随后眼珠子一转露出让彦弥有些不适的恶劣笑容,给出了同意的答复。

    医师没有去,一同前去的是一个看着只有十来岁的小男孩,彦弥听朱乃叫他羂索。

    在极乐教的神社里,彦弥见到了小小的可爱的就像个普通人的神明「咕哒子」。

    太过寻常的模样让他怀疑起世间对神明的描述,又或者对这样平凡的神明是否真的能达成自己的愿望而感到忧虑。

    紧接着,左近卫府少将到来了。

    一寸之高的矮槛,隔开了天与地。那头是人间,这头是神居。

    毫无疑问的——

    橘发金眸的小巧幼女即为天降之神。

    多么耀眼。

    多么令人神往。

    如此温柔的神明,一定也不会拒绝自己吧?

    这天的夜晚,彦弥偷偷前往神明所在的房间,然而在必经的走廊碰到了那个名为羂索的孩子。

    他背靠着墙似乎已等待许久,夜色寂静,昏暗烛光下看不清他的脸,然而墙上倒映出的庞然大物挥舞挣扎着。

    非人之物。

    彦弥吓得摔坐在了地上,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怪物。

    “滚回去。”男孩抬了下眼,漫不经心吐出三个字,身后的影子却张牙舞爪如同被鼓舞般暴动。

    彦弥的呼吸停滞了一瞬,反应过来时顾不上繁琐衣物,立马手脚并用爬起身,如脱兔般惊慌失措的逃跑了,被绊倒的厚重外套留在了原地。

    等回到房间彦弥喘着粗气依然惊恐未定,额上满是冷汗,靠着门背胆战心惊的一夜未眠,唯恐怪物追上来吃了自己。

    他哪里会知道,怪物才懒得追究他的想法,只是不让他打搅神明的好梦罢了。

    结果被这么狠狠一吓,又失眠一整夜后,彦弥不出意外的病倒了。

    羂索前来看了他一眼,彦弥什么也不敢问被子遮住头装睡,羂索站在门口没进来,看到颤动的被子凸起啧了声,骂道:“真没用。”

    随后门被拉上,脚步声逐渐远去。

    隔天彦弥就被送回了家,医师托人送去了新药,本人却消失了好几天。

    *

    Step 1.2

    ★产屋敷彦弥-完

    大火吞噬一切。

    只居住着长子的产屋敷别院第一次热闹非凡,侍女仆从的尖叫响彻夜晚。然而在如今平安京结界被破的形势在,产屋敷家的情况并不突出。

    四眼四手的鬼神闯入皇宫光明正大抢走宝物,四方结界已破妖怪咒灵在街道上如入无人之境,不管是阴阳寮还是咒术院都抽不出额外人手去在乎那位早已默认被家族抛弃的产屋敷公子。

    朱乃换了身轻便的服饰,束带绑起过长的袴摆,她躲过来往的人群从后门离开了咒术院。

    精致硕大的院落整个笼罩火光之下,微风带来浓重血腥味。朱乃面不改色走入房屋,身上隐隐泛着金光隔开了火焰,朱乃环视一圈只看到了墙壁纸门上铺天盖地杂乱腥臭的飞溅血液,到处都是断肢尸体,木屐的跟浸没在血潭中。

    朱乃向里屋走去,一路上熟悉的不熟悉的、见过的没见过的侍从们没有一个活口,越靠里间越是惨烈,更有浑身利爪痕迹和被吸成干尸者。

    鼻尖满是令人作呕的腥臭,朱乃面不改色推开彦弥的房门。屋内同样一片狼藉,陶瓷的碎片浸着血液,倒在床边的无头尸体脖颈处流出的液体已经有些凝固。朱乃踩着木屐踏在地上,混着水声清脆作响。

    就在这时,滚落在墙角的头颅突然睁开了眼睛,直直望向来人。

    “好慢。”只剩一个脑袋的医师撇了撇嘴抱怨。

    朱乃的脚步顿住了,哪怕面前是如此恐怖又滑稽的场景她依旧没什么表情,“外面乱套了,两面宿傩去宫内宝库不知道抢走了什么东西。”

    脑袋的眼珠子转了转,了然道:“怪不得还这么吵。”他看着朱乃,“走吧,带上脑子就够了。”

    进入这么久后朱乃第一次流露出情绪,皱了皱眉好像有些不情愿。

    医师自然的勾起笑,恶劣道:“要么抱着我的头,要么把脑子取出来拿着脑子,要么……你去找根针把头缝回去,我就能自己走了。”

    朱乃没说话,环顾四周后拿起了一块还算干净的布,俯身将头包了起来。

    “放正,把眼睛露出来。”傲慢的脑袋还在发出指挥。

    朱乃扯了扯布将他摆正了,随后换了条路从更近的后门出去。

    医师脑袋指使着朱乃走到了高处,俯视陷入地狱般的平安京,他到处看了看后垂下眸子,好像进入了沉思。

    “你知道两面宿傩拿走了什么。”朱乃突然开口,她的语气很笃定,又好像并不在意是否有回应。

    脑袋抽空应了声,随后也不管朱乃听不听得懂便开始了喃喃自语:“产屋敷彦弥真是个胆小鬼,这么混乱的时候不添把火居然躲起来了,罢了反正也已经没用了。接下去就追进两面宿傩的情况好了,不过阴阳师那边居然什么手段都没有吗安倍晴明这么没用?”

    “安倍晴明失踪了。”朱乃道。

    “…什么?”脑袋卡壳了一下,随后急匆匆问道,“怎么回事,把具体都告诉我。”

    朱乃思索了片刻,组织语言把目前知道的信息一一叙述道:“似乎是好几天前就失踪了,阴阳寮高层那边及时封锁了消息因此无人知晓,直到今天两面宿傩进犯安倍晴明却迟迟不出场,这才爆出来失踪的事。而且我方才似乎听说,原属安倍晴明镇守鬼伏山的妖怪,与安倍晴明之间的契约消失了。”

    医师眯起眼睛,沉默了一会。

    “算了,先不管阴阳师了。带我回神社,换回我本来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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