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

    夏日略带暑气的警局,6B面前的警官还在不停写着什么,时不时擦擦额角的薄汗,完全没注意到6B正在对面观察着她。

    人造人没有汗液,寄叶机体一般会利用裙子和头发在战斗驱动中散热。

    原来这就是人类的汗液啊……6B轻嗅鼻子,并没有闻到汗臭味。她想:或许因为警官小姐是一位女士,据说人类男性与女性的体味是截然不同的。

    人造人好奇地望着眼前的一切,人类退居月球之后会定期开展[人类作战会议]向人造人下达指令,平常则只有司令官能够联系,新一代人造人都没有见过人类,这也是6B第一次接触人类。

    真险啊……差一点就攻击人类了,6B回忆着刚来这个世界的记忆。

    穿越白洞后是一片完全未知与地堡资料截然不同的世界,没有直通天际的废旧楼房,每一栋房屋都有居住的痕迹,夜色下整个城市亮起灯光,像是一座活跃的大型游乐园。

    黑暗中,人类容易碰撞受伤,所以需要灯光,而人造人不需要如此庞大的灯光照明,随身的辅助机可以提供基本灯光,这样奢靡的运作方式,只有在人类社会中存在。

    6B当机立断驾驶飞行装置来到一片毫无机械生命反应的森林降落,庞大的飞行装置落在森林之中。树影摇动,鸟儿受到惊吓扑棱飞起,飞行装置周围的树叶都被热气熏黑,彰显出武器的可怕威力。

    飞行装置的性能很高,不仅能单独突入大气层,还配备了机枪、大剑、飞弹等武器,还能变换形态以便于长距离快速飞行或与敌人战斗。*1

    与此相对的是使用成本非常高,人造人日常训练中也只能使用模拟装置,这还是6B第一次尝试真的飞行装置,自然十分珍惜。等探索地图后确认行进方向在做打算。

    白色的机械装置打开正面装甲,露出处于中心的拘束部,6B被座架牢牢卡在中心,只能看见那头耀眼的白色短发。释放固定在四肢的金属,6B跳下座架将飞行装置设定为隐藏模式,藏入森林之中。

    在飞行装置上方是陡峭的悬崖,这里很适合藏东西。

    “啊……”

    脚尖踩到了柔软的存在,6B低头一看,脚下是一具尸体,这位带着眼镜的青年男子似乎才死亡没多久,颈椎完全断裂,身上的鲜血把他整个身子都染红了。

    “不是人造人……类人形的新型机械生命?”

    这个生命体坏掉了,没有一丝反应。

    “你好,我是6B。”

    6B蹲下身向他问好,尸体一动不动,目光呆滞地望向前方。

    “Pod,分析眼前的生命体。”

    Pod053一动不动,看样子是受到冲击,暂时休眠。

    “6B呼叫通讯官7O,发现类人形的新型机械生命体,请求分析。”

    无法连接到地堡,通讯完全断开。

    没有办法,6B只能自己分析,拿出武器轻轻划开眼前生命体的手腕,皮肤涌出鲜血,下面是紧致的肌肉组织。

    “做的这么逼真吗?”

    6B划开肌肉,试图找出他是机械生命的证据,而肌肉最深处也只是人类的白骨,眼前的男人毫无意外——是一位人类。

    为什么这里会出现人类?6B把面前人类的手臂还原,靠坐在人类身边。

    “人造人是不可以伤害人类的,要是上报指挥官,我可能会被当做失败品处理掉吧。”

    但是现在通讯没有恢复,Pod在沉睡,OS晶片也没有自爆的迹象,或许这一切是在说明,我的探查没有问题?毕竟眼前的男人已经死了。

    6B忍不住为自己辩解,现在情况危机,就先探索这个区域,恢复通讯后在交给指挥官决定。

    首先需要收集眼前人类的资料。

    6B抬起手,轻轻抚上尸体的脸颊,他现在还很柔软,手指轻压还会回弹,6B轻嗅他的身体,只能闻到一股铁锈味,这是人血的味道。

    手指微微用力,男子的脸上立马出现血丝。

    “啊,对不起……”

    尸体没有回答,他似乎并不介意6B用这种方法探索他的身体。

    没有指挥官的教导和Pod的辅助,6B难得自由的按照自己的喜好做事,她还想更多,更详细地触碰人类,而这位不会拒绝她的人类小哥,就是最好的观察对象。

    6B细细地摸着青年的脸颊,又顺着摸到肚子,他的肚皮软塌塌的,里面的内脏似乎都碎掉了。

    在表面肌体的包裹下,人造人内部是铁块的集合体,而人类的触感是柔软的,从内到外都是,人类拥有不可思议的触感,十分脆弱,一个不小心就会受伤。

    我要保护的,就是这样的人类。

    6B握住了青年的手:“好冰。”这点和人造人很像。

    “你的名字是什么呢?”6B对眼前的男人产生了好奇,这并非恋爱的情感,只是对一个人类,她来到这个世界第一眼见到的人类产生的好奇心。

    男人的胸口挂着一个名片,上面写着【雨宫吾郎】。

    “雨宫先生你好。”

    6B合上了男人的双眼。

    6B在森林中的时间比警官想象的还要久,准确的时间是30天6小时32分钟,远超人类不吃不喝能够坚持的极限,日常能量通过阳光获取,不在战斗模式下的寄叶机体十分节能,就算需要战斗,飞行装置内部也有备用资源。

    除了那位闭上眼睛的雨宫先生,整片森林在没有新的人类,6B平常就是白天探索森林,晚上和雨宫先生说话。

    尸体不会说话,雨宫先生永远的沉睡下去了,6B一点点见证他□□的消亡。

    6B没有埋葬雨宫先生,因为这不是人造人所能做的,能够埋葬人类的只有人类。

    她只是静静记录着雨宫吾郎这个人类,最后是如何消失的。

    最后直到把整个森林探索完成,走到森林偏边缘位置时,6B才被上山的人类所发现。

    被发现的那一刻,6B下意识把手放到身后的武器上做出战斗姿势,准备随时发动攻击。

    面前的生命体也有可能是2B汇报的新型机械生命,机械生命很狡猾,会模仿人类欺骗人造人。

    站在森林小道上的生命体看上去像人类40岁左右的女性,毫无防备地露出全身弱点,没有攻击意向反而后退两步,像是怕吓到6B一样,弯腰带着温柔的笑容搭讪:“不要害怕,你是迷路了吗?”

    6B警惕地盯着她,迟迟未发动攻击——对面的机械生命实在是太像人了,机械生命的进化速度难以想象,但冰冷的机械也能进化出温暖的身体和充满血肉的皮囊吗?

    人类对于人造人来说是造物主,犹如母亲一般的存在。

    想到那具躺在悬崖下,刚死不久的尸体,还有刚出白洞看到的奇妙世界,充满人烟的房屋、彻夜未熄的灯光,又想到这些天探索与资料完全不同的地貌,6B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试探性地向前走了两步,手依旧握紧身后的刀刃,通过光线自动隐藏,不在战斗模式下就变得透明的战术刀,此时正悬挂在6B身后,如果是机械生物,一定能立马感受到这个武器的存在。

    那位女性还是一副温和的样子,眼角带着细纹,头发卷曲像一只绵羊,低头露出脆弱的脖颈,6B能看见她皮肤下涌动的血管。她是面临猎人屠宰不知躲避的羔羊,碎碎咩着什么:“不要害怕,我家也有两个孩子和你差不多的年纪,说不定还是一个学校呢。”

    6B一步步向前,脚下踩到枯黄碎叶发出脆响,又踏上松软的土地,直到走到女人的面前,背后的战术刀呼之欲出时,她还是没有发动攻击,只是问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

    6B放下手臂,乖巧回答:“6B。”

    在之后,6B就被送到了警局。怀抱着辅助机053,对人类社会的警局进行资料升级、探索。

    被女性警官告知不能这样做后,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翻看《空调维修指南》等待问话,时不时有其他警官投喂零食,6B全盘收下,珍惜地收在怀里。

    女性警官提问前给6B拿来了一个纸质的小手提袋用于存放零食,端了一杯水放在6B面前,让她润润喉咙,就算人造人不需要喝水,6B还是喝完了,她不想辜负女人的善意。

    没有任何一个人造人会讨厌和伤害人类,这是刻在人造人晶片之中——对于造物主的崇拜和本能。如果有人造人杀死人类,一定会被所有人造人孤立,最后被放逐绝望的死去吧。

    6B眨眨眼睛,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警官,她会不会察觉到我曾经伤害过人类?

    那位女性警官揉了揉6B的头:“别太紧张。”

    警官手下发丝的触感冰冷顺滑,像是丝绸一般滑过手掌心,看着外面的大太阳,她不由纳闷:难不成美少女都自带一套循环系统,不会流汗的吗?

    唉,先想好之后问什么问题吧,趁着这孩子现在什么都愿意说。

    中二病……如果从这个方向考虑,想到少女说的“人造人”设定,可能不会承认有家人,警官用了一个委婉的问法。

    “知道家人,不,知道待会应该去哪收集资料吗?”

    6B点点头:“本次的任务地点已记录。”

    “那就好……”看来是知道自己家在哪。

    警官长叹一口气,盖上笔盖,不自觉地看着6B的脸庞,光是看着她的脸就像在国外欣赏博物馆中的油画,赏心悦目让人不忍心对她太严肃,这也是父母骄纵让她成为中二病的一大原因吧,这么漂亮一个人回家也挺危险的。

    “已经没问题,你可以走了。”温柔的女性警官转头整理背包:“接下来你要去哪里,我送你过去。”

    “唉?”

    只是一个转头的功夫,坐在椅子上的少女已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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