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月亮真是又圆又亮呀。”

    玩累了，谭恩和一群伙伴惬意地躺在空旷的水泥地上看夜空。

    她突然灵机一动，站起身来，仰着头盯着月亮快步跑起来，约莫跑了50米停住，一转身再往回跑50米，循环往复几次后。

    “哇呜，月亮它一直在跟着我跑。”

    谭恩一声惊呼使得众人纷纷效仿，结局是大家争论起来。

    都说月亮是跟着自己跑的。

    持续不断的吵闹声引来大人们的不满，纷纷扯着嗓子喊自家孩子回家。

    伙伴们都陆陆续续回家了，谭恩迟迟没等到家长喊话，她瞧着心爱的电子手表，已经十点过了。

    心想着，再不回家得挨骂了，拍拍屁股灰，往家方向走去，路过家门口的小卖部时，她还和老板娘甜甜地打招呼。

    谭恩推开家门只看到妈妈独自坐在客厅，垂着头。

    “爸爸呢？”

    谭母迟了几秒才抬头回答道：“在里屋。”

    谭恩不知怎么的，觉得屋子里，闷得慌。

    她缓慢走进里屋，看到爸爸双手扶头，一副很苦恼的样子，也不说话。

    谭恩尝试着喊了一声，可他却双肩一抖，下一秒，就朝着屋外逃去，没了影，只留下一阵呛人烟味。

    她走出来疑惑地望着母亲，眼神里带着疑惑、不安和一丝恐惧。

    谭恩先是呆愣了几秒，而后嗡的一声，脑子空白一片。

    她看着母亲红肿的双眼，不知所措，此时她回答不了任何问题。

    谭母的嘴巴微微张合，像是又要向她询问什么，或许是同样的问题，又或许是其他什么。

    不管是什么，谭恩都感到害怕，她双手抵在胸口，腿不自觉向后退。

    就在母亲再次张口时，她瞬间夺门而出。

    独留下谭母的错愕表情。

    “父女俩，还真是很像呢……”

    谭恩逃下楼，不知道该去哪里，只是木木地走着，直到她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正坐在小卖部和老板娘打扑克。

    “谭恩。”

    不知是谁在唤她，于是本能地朝声源看去。

    原来是杜舟。

    那瘦小的胳膊是怎么扛起和他差不多大的麻袋的。

    而杜舟察觉到不对劲，她和往常不一样。

    杜舟把废品留在原地，走近她，但也不能离得太近。

    “你怎么了？”

    谭恩挤出一个微笑，摇摇头。

    “你不冷吗？”

    谭恩反问：“你不冷吗？”

    他看看自己单薄的衣服尴尬一笑，在桌对面坐了下来。

    这时老板娘惊讶道：“还是第一次看你这小孩笑呢。”

    谭恩：“他常常笑的呀。”

    时间不知不觉就12点了，老板娘说自己要关店了，催着俩小孩回家，差不多同时谭母也在楼上唤谭恩回家。

    谭恩回家后没和父母说话，独自去了那几乎没睡过的小屋，后来迷迷糊糊睡着了，她只记得那晚做了好多好多可怕的梦，一晚上没睡好。

    谭恩第二天一早下楼上学时发现十号楼下围着好多人，在往里拉着一条长长的警戒线，单元门口站着几个警察，神情严肃。

    但她着急上学，没能停留太久，放学回家后才向家里人问起这件事。

    爷爷说杜舟一家三口，夫妻俩都死了，杜舟还在医院抢救。

    一时间突然发生这种人命大案，谣言可谓是满天飞。

    有人传是他们两口子欠钱太多还不上被索命了。

    有的说是夏少芬（杜母）出轨被丈夫发现一气之下杀人后又自杀了。

    甚至有人说是杜舟那孩子是个天克命，克死了父母还可能会殃及周围的人。

    谣言越传越离谱，一发不可收拾。

    没几天，北区大院传出怪异的顺口溜：

    “杜家出了个丧门星，满身都是青疙瘩；

    丧脸丧身藏恶魔呀，克死了朋友和爸妈；

    千万莫与他相撞呀，坏事连连地把你吓，把、 你、 吓！”

    谭恩距离事发后第一次见他，也是最后一次见他，是在两个月后，在大院里办丧事。

    那天下着雨，敲锣打鼓，哀乐不断。

    简易雨棚被雨水打得噼啪作响，赶丧的人围坐在大圆桌，有说有笑地吃饭聊八卦。

    杜舟跪在灵前，双手垂在两侧，地上的雨水漫进来，却巧妙地绕过了他。

    他神色和往常没太大区别，身体却像个机器似的，每来人祭拜，他就鞠个躬。

    奶奶不让谭恩靠近灵堂，但她还是钻进去了，直径朝着杜舟走去。

    走近后才发现他的脸色是灰的，看上去极其营养不良，脖子上裹着白纱布，白纱布一直延伸到衣服里，因为是冬天，其他的都看不到。

    其实当时谭恩是害怕的，但她还是悄悄地颤抖地握住杜舟的手。

    杜舟的手冷的像冰。

    “不怕不怕。”

    杜舟听到熟悉的声音才侧眼过来，他没发现自己手被握住这件事。

    他眼睛逐渐聚焦，直到看清眼前人后发愣了好一会儿，眼眶微红，声音颤抖。

    “谭恩……”

    谭恩没和他对视，但握着他的手又紧了紧，只是重复着：“不怕不怕。”

    杜舟低头发现她紧握着自己的手，小声哽咽：“我真的…把他们克死了吗？”

    没想到他也知道那些传言。

    “不是的！不会的！爷爷说封建迷信要不得！”

    杜舟看着她的侧脸良久，眼里的东西逐渐暗沉下去，随后努力挣开谭恩的手：“你走吧。”

    谭恩在临走前塞给他一块粉色电子手表。

    她不知道有什么能安慰他，只能把自己心爱的东西送给他，但愿他能开心一点。

    杜舟怔怔地望着那块电子手表很久很久。

    她在害怕，她害怕的……是我。

    等到丧事办完，居委会的人迫不及待地拿着喇叭宣传了整整一个周的关于燃气安全使用的重要性，杜家夫妻的死亡原因才得到官方解释：一氧化碳中毒身亡。

    其实之前一些八卦群众就跑去问过看守现场警察，警察已经说了真相却没多少人在意。

    人们只相信他们想相信的。

    而至于杜舟，在公布真相时，警方为了保护他，只字未提。

    那年他才12岁。

    北区大院总有新鲜事发生，慢慢的，这件事被人们淡忘，直到被彻底遗忘，包括12岁的谭恩。

    人们总是忙于自己的生活，喜怒哀乐，酸甜苦辣，自顾不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