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猜你还没有回去，所以过来，赶在十二点过去之前，给你一个惊喜。”
他呆愣不知所以，孟清说：“我过来的时候问了程助理，她说可以进，让我直接上来，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没有。”梁思原说：“我确实很惊喜。”
“看不出来。”孟清瞧着他，“脸色不太好。”
“……只是有点累了，需要一点提神的东西。”
“你需要的是休息。”
“现在不行。”
孟清叹了口气，把包放在沙发上，目光在屋里寻了一圈，“咖啡放在哪儿，用哪一个杯子？”
梁思原笑了下，“我自己来，你坐。”
对这里不熟悉，的确插不上手，孟清干脆在沙发上坐下来等着。
梁思原在博古架上翻了一圈，没找到合适的，跑到外面跟程丽要了一盒玫瑰花茶，用一次杯子泡好放在孟清面前，“你喝这个，不会影响睡眠。”
“你还要很久吗？”孟清看到他桌上堆的东西，问：“今晚要全部弄完？”
“尽量，检查过分好归个档就可以。”
“不能明天整理吗？”
“明天还有别的事，有些东西，白天拿出来不太好。”
孟清茫然，梁思原顿了顿，“协会内部有些问题，人员还是乱了点，暂时需要保密。”
孟清似懂非懂，“那我今晚过来，是不是不太合适？”
“你毫不知情，没关系。”
“真的吗？”
“嗯。”梁思原给自己冲了杯咖啡提神，靠在档案柜旁喝完，一阵微微的心悸。
孟清抱着纸杯想了一会儿，看看时间，离十二点只剩不到十分钟。
她抬头看向梁思原，被他捕捉到这份目光，“怎么了？”
“你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孟清提醒。
梁思原不明，“什么？”
“正月末，明天就是初一了。”
农历正月的最后一天，什么日子。
梁思原迟钝，反应过来眸光紧缩了一下，没有喜悦，隐隐作痛的胃传达给他的是一种呕吐感。
“小弟？”
被熟悉的声音唤回的那一刻，梁思原浑身一阵发寒，定过神来，眼神里还带着不安的惊惧。
“你在想什么？”孟清看出他的异样，放下手里的杯子，起身走到他身边，“我以为我来给你过生日，你会开心。”
“你过来，我是开心的。”梁思原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你问我周五晚上有没有时间，是想给我过生日？”
“本来是那样计划的。”孟清看他，故意道：“可我没有提前给你准备好礼物。”
“没关系，你来就够了，不需要礼物。”梁思原说：“我现在也不过生日了。”
“为什么？”
“你们不是也不过么。”梁思原轻声，没有正面回应。
“何姐是太忙不习惯，我是当时没人在乎，被奶奶抱到山里又被妈妈捡回来，折腾了很久，能活下来就很好了，也弄不清自己究竟是哪一天出生。”孟清说：“能庆祝的时候就要好好庆祝，每个人诞生的日子，多宝贵。”
梁思原不说话，孟清笑着回到沙发前，“耽误几分钟偷个闲，来，过来。”
他依言靠近，孟清眼睛里敛着星火莹莹，“其实……”
她伸手去拿身旁的包，梁思原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你先接。”孟清动作止住，又看了眼时间，还有三分钟。
梁思原的私人号码很少有人知道，这个点也不应该有什么人打扰，当他看到一串来自北新的陌生来电时，心中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接起来听到那边的声音，顿了下，“周部长。”
“纪委今天接到了一份实名举报，是关于你收受贿赂，与水云间和锐标进行权财交易。”电话那头，男人的声音平淡。
这个电话能打进来，就意味着局面还稳得住，周部长也不是来兴师问罪。
梁思原没作声，思考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陈泓虽然不稳重，可他身边有陈文石和邵奇，不会在这时候出乱子，而锐标方面，他并没有任何违规之处，单它自己出事查不到他头上。
他同时跟两家接触的风险项，只有当时在会所吃的那顿饭。
陈文石不会在这个时候背刺他。
梁思原心中有数，“有实质性的证据么。”
“有的话你现在接到的就是纪委的约谈电话。”周琰道：“重点是这个举报人的身份特殊，上面必须给一个合规合法的答复，所以不久会派人过去进行调查。”
“能再拖一段时间吗？”梁思原看一眼桌上的文件，“我这边还有一些重要的资料，不能打草惊蛇。”
“你要多久？”
“画展下个月十七号开幕，十号之前，我一定给您一个交代。”
那头传来一阵悉索，“我最多给你拖延到八号，严查时期，一旦你在结果上有任何瑕疵，我不会管你。”
“多谢。”
“梁思原。”周琰语气变换，“这件事现阶段按规定应该保密，但你这个，我可以给你透个底。”
“您说。”
“举报人，何菁。”
身形僵住，梁思原沉默，胸腔里有什么东西被隐忍的呼吸压碎，“我明白了。”
“桂宁美协的清理是重中之重，对之后的改革起到奠基作用，处理好你的家事，还有，行事不要过于高调，你现在做的，越界了。”周琰道：“我强调再三的话，你还是不听，背一个处分回来，影响到的不止你一个人的前途，做事想清楚，一味冒进，不是你的风格。”
梁思原没说话，周琰直接挂断了电话。
“发生什么事了吗？”孟清见他脸色不对，询问道。
梁思原还没来得及回答，程丽从外面进来，神情严肃，看样子也已经得到了消息，“思原，木林斋刚才发了封邮件，撤回了刚刚通过的画展申办申请，我联系了他们那边的负责人，说何女士正在联系归还部分借展的作品，打算取消这次展出。”
“帮我把东西收起来，我现在去一趟木林斋。”梁思原说着，看向孟清，“抱歉，清姐，我今天恐怕不能……”
“我陪你一起去。”孟清没有等他说完。
梁思原一愣，孟清拿起身边的包，“你不是要去找何姐么，我跟她也很久没见了，我跟你一起。”
“今天不合适。”
“如果一直要逃避，时机永远都不会合适。”
梁思原说不出话，孟清说：“走吧。”
“我已经让老胡过来了。”程丽看了看手机，“大概还有两三分钟到门口。”
梁思原只得点点头，拿了衣服走出办公室那扇门，脚步稍缓，在孟清困惑看过来时，忍下那阵刺痛中袭来的昏厥感，屏一口气跟了上去。
车上一片寂静，三个人全程一言未发，木林斋的地址离得很远，经过附近那片小区时，梁思原偏头向外看了一眼。
半夜里灯影稀疏，这个时间，本该是夜晚最祥和而安宁的时刻。
画廊前台负责接待的人员已经下班，梁思原自报家门之后，保安联系了办公室，把他们带进去的人是宋烨。
“何总正在休息，不方便见你，如果是工作上的事，你可以跟我说。”宋烨引他们坐下，接了热水泡茶。
“申请已经批下来，为什么临时撤销？”
“这是何总个人的意思，我们内部也还在讨论，暂时不能给你答复。”
“那就让她出来，当面跟我谈。”梁思原不耐。
宋烨看向他，“她现在的心情很不好，你确定要在这个时候跟她起争执吗？”
他把话挑明，梁思原顿时明白他对举报一事是知情的，“既然这样，我不谈公事，我今天只想见见我的母亲，不管她还认不认我这个儿子，起码也要当面告诉我，她这样做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你不该这样逼她，因为你的事情，她把自己关起来，纠结了很久才做出这个决定。”宋烨说：“她是怕你越陷越深。”
“那她为什么不来找我？”梁思原道：“她直接联系纪委，这就意味着，如果我真的有什么事，她连一个自首的机会都不会给我，这就是她报复我的手段吗？”
宋烨一默，梁思原说：“我们家的事本来与你无关，既然你插手了，那我以此为鉴也告诉你，骨肉亲情在规则面前尚且不值一提，你应该庆幸她现在针对的是我，但你也别想借这件事把自己掩过去，在会所，不是只有你一个人长了眼睛。你现在还能在这里对我说风凉话，不过是因为身份不同，她还愿意给你机会，等这些污糟乱腐全部被翻出来，你的处境只会比我更加被动。”
“我没什么可说的。”宋烨平静，“我做的一切至少都是为了画廊。”
“如果不是因为这一点，我也不会给你提醒，你真以为天网下有什么是绝对隐私和安全的地方，警察查不出来么？”
“你自己腐败，就觉得全天下没有人干净，跑到这里来说这些，有意思么？”何菁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往日精致的面容憔悴，脸色也是苍白的。
话说完，视线落在了梁思原身边的孟清身上，直勾勾地盯着她，目光像一只猎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