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齐皎放下手中的卷轴,捏了捏鼻梁,长舒一口气。

    到底谁会像她一样,没事找事给轻松的工作层层加码。

    自己这几天都泡在藏经神殿里,读经书读到废寝忘食。

    她已经看完了浮雕和石碑,如今正在翻阅海量卷轴,卷轴堆满神殿后厅像座小山,不知道要看到什么时候。

    这种被知识霸凌的感觉好痛苦,她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了,如今恨不得多长一个脑袋才够用。

    豆豆说从没见她这么刻苦过。

    齐皎叹气,可不是吗,像是要赶什么大考试一样。

    她将手中讲述奥西里斯复活仪式的神话卷轴卷起放回原位,准备找一卷有关地域风华的记录卷轴。

    手臂酸痛,脖颈也感到僵硬,她坐在地上活动了下肩颈,往石碑上靠。

    长时间的阅读让齐皎有种既昏沉又疲惫的感觉。

    “解读经文不应急躁。”

    一个苍老浑厚的声音响起,惊得齐皎从地上弹起。

    她站稳身形,朝声音的来源方向一看,一个手握权杖的老者站在藏经神殿门前。

    老者背光站立,明亮光线的阴影下他面容模糊,但齐皎还是认出了来人。

    在山谷节前接待蒙凯帕拉和内芙鲁拉视察的阿蒙第一先知,海特帕斯。

    齐皎只在那次见过他一面,不过她对那日的惊险记忆犹新,连带着将海特帕斯的面孔也记了下来。

    “先知大人……”她朝海特帕斯行礼。

    海特帕斯穿着随意,没有佩戴任何宝石和黄金饰品,全身素净,与那日的庄重扮相截然不同。

    “我已经不是第一先知了,不必朝我行礼。”他开口,语气平和。

    齐皎点头称是,心说行礼何止是因为先知不先知的,面对地位比她高的人时,保持表面恭顺是最谨慎的方式。

    这个道理也是她来到底比斯之后才后知后觉,世道上有因不敬被处死的,断没有因太恭敬被责难的。

    虽然海特帕斯已经卸任,但没看到内芙鲁拉公主都要给几分薄面吗?

    她没接触过这位历经三位法老统治的长者,哪敢一上来就表现得随意。

    海特帕斯见识过的人和事何其多,自然看出来齐皎的拘谨,他依旧言语和缓:“翻阅经书,习得知识不能不经过思索。”

    “几日内看了那么多碑文,记住了多少?记住的东西又理解了多少?”

    齐皎怔愣,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好像回到了学生时代,颇有自己在被老师训的既视感。

    “记了个大概……”她下意识回话:“对神明和埃及更了解了些。”

    她怎么一副为自己学业辩解的模样……

    好诡异的感觉。

    听见这话,海特帕斯似乎有些不满,他并没有拔高音量亦或加重语气,但说出的话更显出不怒自威的严肃。

    “浮于表面的学习会让你觉得自己更博学吗?”

    “还是你觉得自己很聪明,看一遍就能全部读懂?”

    “不去理解怎么能抓住经文的内核,不思考别指望这些东西进你的脑子。”

    一连串话的冲击下,齐皎脑子发懵,想张嘴说什么,又觉得怎么说都像是狡辩。

    她该怎么说?

    难道直说自己真实想法:她就没想了解经文内核,只打算看个大概意思,以后能应付与祭司们的对话就行。

    她敢说吗?

    她不敢。

    齐皎虽然不知道海特帕斯为什么突然指责她读书囫囵,但也能听出一些指导意味。

    她就是不明白……现在这个情况是怎么回事。

    无论如何,先把这怪异的场面混过去,万一海特帕斯指责上了头,遭罪的还是她。

    “多谢先知指教。”齐皎垂首,做出认错样:“我来埃及时日不久,还不太能理解其中的经文奥义,只想着多读多看自然就懂了。”

    海特帕斯对齐皎的认错并没有表示,静默片刻,留下一句“做一切事情都需静心”后转身离开藏经神殿。

    齐皎站在一堆卷轴中沉思。

    豆豆围观了全过程,它挠了挠猫猫头,很不解:“这是什么情况?”

    “不知道啊……”齐皎双手交叉环胸,回味刚刚的交谈:“海特帕斯怎么知道我这几天待在藏经神庙?”

    自己被暗中关注了?但是为什么?

    是只有海特帕斯一个人关注了她,亦或背后还有别人?

    ——

    海特帕斯回到自己在卡尔纳克神庙的庭院,他在神庙服侍阿蒙神多年,这里专门为他保留有住处。

    走入堂厅步入后院,前方坐在树荫下的两人站起身来。

    “导师。”

    左边的人是一位女性,人近中年但保养得当,她穿着标准的卡尔纳克神庙高级祭司服。

    胡伊,少有的女性高级祭司,众所周知她是海特帕斯的学生,又出生祭司家族,地位在神庙属于不可撼动的层级。

    而站在右边的,则是一名年轻男子,他身材挺括面容俊秀,正是蒙凯帕拉。

    几乎没人知道,蒙凯帕拉是海特帕斯的学生。

    海特帕斯就着树荫旁的位置坐下,将权杖靠在自己腿边,闭上眼睛享受阳光。

    “难得王子殿下有空,来看我这个老头。”

    蒙凯帕拉则重新坐回树荫下:“山谷节前也来看过您。”

    “和内芙鲁拉来巡查的那次?那是最好的情况。”

    蒙凯帕拉听出了导师的言下之意,要和别人一起以正规理由来,这是最好的情况,不要像今天一样私下前来。

    听着这近乎撇清关系的话,他也不恼,说道:“怕导师久了没见我会想念。”

    旁边的胡伊噗呲一声,没控制住笑了出声。

    海特帕斯一下子睁开眼,眼神锐利,直视蒙凯帕拉,无声地告诉他“少来恶心我。”

    蒙凯帕拉见此,这才心下满意,故意朝他勾起唇角。

    海特帕斯扭过头:“果然,越长大越不讨人喜欢了,跟小时候一样浑。”

    “还是导师教的好。”

    海特帕斯:……

    老了,真是老了,小时候能拎起来揍的小子如今也要爬到他头上了。

    他看着对面的胡伊,她全然没想帮任何一方,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他深深叹口气:“我一生虔诚服侍神明,为什么会教出你们两个人?”

    胡伊捂嘴掩盖住嘴角的笑意:“听导师的意思,不想教我们还想教谁?想收新学生了?”

    “收新学生,然后被你们带坏来气我吗?尤其是你,胡伊。”

    蒙凯帕拉身份特殊,他就算是收了新学生也不会透露蒙凯帕拉与他的关系,胡伊不一样,她以前就教着年幼的蒙凯帕拉和他对着干。

    胡伊年纪不小,只比哈特舍普苏特女王年轻几岁,那时逃了家族给她选的婚约,带着只有几岁的蒙凯帕拉给他添堵。

    海特帕斯那时一边当着第一先知,一边教导学生,同时还要瞒住蒙凯帕拉和他的关系,把他累的够呛。

    “说得我们多坏似的,导师,我们也算勤奋了。”胡伊对于自夸丝毫没有心理负担。

    当然,主要是她勤奋,蒙凯帕拉那小子当年可是时常挨训。

    “世上不缺勤奋的人,你以为就你爱翻经书?”

    海特帕斯冷哼一声,要不是有人透露有个异族女子成天泡在藏经神殿,他还不知道现在还有年轻人有如此强大的学习毅力。

    就是方法没找对,不过有恒心就已经很不错了。

    现在的年轻人,一个比一个能下功夫。

    他瞥见蒙凯帕拉冷淡的面色,这也是个够狠的年轻人。

    他突然有些唏嘘。

    光阴飞驰而过,将人琢磨成不同的姿态。

    那个会在他门前红润眼眶,攥紧拳头眼里满是不甘的少年也长大了。

    蒙凯帕拉见自己导师突然一副怅然的样子,不知道他又想到了什么。

    听他的意思,他大概又看上了某个可栽培的人,至于会不会收为学生蒙凯帕拉也管不着。

    成为海特帕斯的学生……总体还是有利的,只是过程可能不太愉快。

    海特帕斯如今越发年迈,精力差了也不爱理事,如今做他的学生会轻松许多。

    蒙凯帕拉回想自己小时候,他还是在海特帕斯手里吃了很多苦的,当然这也有自己的问题。

    一个人不是生来就会上进的,尤其是周围人鼓励他这个年幼法老整日玩耍,再加上孩童的好玩天性,他从没觉得成天爬树捉鱼有什么不对。

    直到有一年,哈特舍普苏特女王将他送到神庙,海特帕斯作为第一先知接待了王族仪仗队,海特帕斯惊讶地发现法老连一个字都不会认。

    导师那时候暗地里或许有过挣扎,但还是来到他的寝殿把他逮起来学习。

    海特帕斯不是个温和的导师,他一开始也不是个好学的学生,为了让他学进去海特帕斯会用供奉阿蒙神的黄金权杖抽他,会把他按在桌前写字,同时也会关他在藏经神殿让他挨个读下去。

    后来他才明白,他根本不是天生尊贵的法老,他只是个可笑的傀儡。

    如今海特帕斯一副想收新学生的模样,见此,蒙凯帕拉冷硬的心难得有些怜悯,这份怜悯里又带了些幸灾乐祸。

    也不知那个人算倒霉还是幸运。

    受不受得住海特帕斯的严苛,又抓不抓得住难得的机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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