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初初好想你，好想见见你。”

    方溯溪感觉到光洒在自己的身上，像是在环抱着她，故而闭上了眼睛，任由自己沉沦。

    “卫契初，光明与黑暗，你理解了吗？”

    方溯溪睁开了眼睛，她已经从梦境中清醒过来，看着屋内熟悉的摆设，想起昨晚失去意识前发生的事，她没有迟疑，掀开被子往外走去。

    光明与黑暗是维持整个世界正常运作的能量来源，没有绝对的光明也没有绝对的黑暗，人们向往光明，但避免不了黑暗，那就接受吧，或许会有一个更完美的结局。

    “师叔。”尤古见方溯溪精神不错的样子，悬着的心终是放下了。

    “没事就好，有事要懂得跟别人说，别总一个人担着，会吃不消的。”

    方溯溪笑着点头，心中满是温暖，能在异世遇见尤谷是她的幸事，要是没有他，方溯溪想不出她会是一种怎样的结果。

    昨晚的那场梦也算是她的一次机遇吧，想到这儿方溯溪面色瞬间难看起来，尤古注意到，赶忙问道：“怎么了？”

    “杨也在哪？”

    “他一直在杨础屋里没出来，怎么了？”

    “不好！”

    方溯溪提起裙摆便开始跑，尤古虽搞不懂出了什么事，但还是跟了上去。

    杨础的屋门紧闭，方溯溪想也没想直接抬脚踹了进去。

    看到屋内的景象后，俩人都愣住了。

    杨也和杨础面对着面浮在空中，在他们踹门时，阵法刚好结束了。环绕在周围的紫黑色魔气消失，他们也从空中跌落。一个倒在床上，一个摔在地上。

    方溯溪当即施法击落了正要逃走的魔气，那魔气见自己不敌，落地瞬间便自己消散了，气的方溯溪直咬牙。

    地上，杨也挣扎着往床上爬去，嘴里一直叫着阿兄。

    尤古见状，上前将他扶到了床上，让他和杨础并排躺着。

    杨也侧头看着杨础，眼中满是眷念与自责，但还隐藏着些许的释怀，“阿兄，你一定要好好地替我活下去啊……”

    话落，他便永久地闭上了眼。而他眼角所流出的最后一滴泪，化为别没入方溯溪的额头。

    第三滴泪，是杨也的成全，是他对阿兄最诚挚的爱与期望。

    方溯溪别过头，尝试藏起自己的眼泪。她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双手掐诀，指尖凝起神力将其打进杨也体内。

    尤古脸上透出惊讶，他快步走来，一把握住了方溯溪的手腕，沉声吼道：“你疯啦，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师叔，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杨也他本来可以活到四十岁的，但因为我，他死在了十九。这是我欠他的，也是我欠他们一家的，该我偿还。”

    方溯溪很认真，也很冷静，在经历昨晚那场梦后，她看透了许多，如果她可以是最后的变数，那就让她真正的成为一枚有用的棋子吧。

    尤古松手了，他沉着眼走到了一旁，而方溯溪继续掐诀，用神力将杨也即将消散的元神重新归聚起来。□□已死，元神是回不去的，只能先将杨也的元神安置在鸾玉内了，正好神力可以好好地温养他。

    “千机门中有一至宝名唤入温，有助元神重新凝聚肉身，我去将它请来。”尤古神色淡淡，但方溯溪知道他是在关心自己，心里不由地一暖。

    “师叔不是想知道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你随我来，我慢慢讲给你听。”

    方溯溪说了很久，尤谷也听了很久，从她进入虚无之境，从她让杨大夫救了齐阿独的命，从她跟杨也谈起的事，她安静地说着，他也安静的听着。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一道压抑的哭声。

    方溯溪回头，发现是杨础，也不知他听到了多少。

    杨础双眼通红，满是悲伤与悔恨，但他的眼中没有责备与仇视，他只是看着方溯溪，默默地流着泪。

    “杨础，对不起。”

    “我想看看我弟弟。”杨础摇头，哽咽着声音说道。

    方溯溪顺了他的意，掐诀将杨也的元神放了出来。

    杨础看着面前渐渐显出身形的杨也，忍不住冲上去想抱住他，但直接穿了过去。

    “你为什么要这么傻啊？”

    “阿兄，对不起。小弟这辈子让你受苦了，若不是我的不懂事，你定能活得更好。你是我的兄长，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将我的命换给你，你一定要替我好好的活下去，以后没人再逼你离开了，你要好好地照顾自己啊。”杨也对着他的阿兄露出了笑容，回头看着方溯溪，“仙子，真的很谢谢您。”

    话落，杨也便消失了，他的元神重新进入了鸾玉之中。

    方溯溪皱眉，为什么要谢谢她。

    这边方溯溪没想明白，那边杨础直接朝她跪了下来。

    “仙子，谢谢您。”杨础满是泪痕的脸上是笑着的，“十二年前，我的父亲便告诉我，有这么位贵小姐，在一个雪夜求他去救一个半脚踏进黄泉的小乞丐，她让父亲照顾好那乞丐，而她会去找人来救他，原本父亲根本不信只觉得是那位贵小姐无聊时的消遣，但事实证明那位小姐没有骗他，她真的找来了人。父亲后来很想再次见到那位贵小姐，向她道歉也想将其留下充当诊金的首饰还给她，但是他到死都没有再见到她。那段时间父亲很是消沉，他觉得自己学医没有前途，于是他想放弃了，那天晚上是他最后一次呆在那个医馆。是那位贵小姐的善心让他重新找回了自己学医的初心，让他振作，让他不至于抱憾终身。临终时他告诉我们兄弟二人，若有机会遇见您，一定要替他对您说句，谢谢还有抱歉……”

    “我知道了……”原来她所以为的辜负都变成了另一种形式回馈给了她，从前在仙门，天下苍生在他们口中不过只是一句空话，没有多少人真正地为这些黎民做些什么，他们习惯了高高在上，习惯了以自己稍显漫长的生命来表示自己高人一等的姿态，却忘却了祖神留下的天道法则，诸神留下的众生平等，忘了自己的来处忘了自己的归去，可经此一遭，方溯溪也算是悟了，世间再无神明是祖神给予的惩罚，神爱世人，爱众生，为仙者参不破，便只能止步不前，最后形神俱灭。

    在幻境中，她一心想救齐阿独，在杨大夫的心中种下了善果，到现在，这颗善果经过风霜又回到了她的身边，给予她原谅，帮助她走出了心结。

    一滴泪悄无声息地从眼眶滴落，方溯溪终是闭上了眼。

    后来啊，杨础还是离开了罪孽之涯，他带着父母和杨也的牌位来到了雾荼山庄，亲自照料着入温，每日盼望着自己的弟弟可以重新回到自己的身边。

    回到太傅府前，方溯溪便被尤古耳提面命，不准再动用鸾玉的神力。

    方溯溪自己也很清楚，所以很爽快的答应了。

    她的这副身体若是再过度使用一次神力，就真的要垮了。任务没完成前，她是不会让自己再出事的。

    事到如今，她也早就想明白了，这世上自始至终就没有方溯溪，或者说卫契初就是方溯溪，方溯溪是她剥离进鸾玉的那缕元神转世。前十七年，那缕元神都是以一个独立的思维存在，她有家人的关心爱护，有好友的相伴喜乐，过着平凡但幸福的日子。她没有因家人的宠爱而变得娇纵，她一直都心存着善念，与这世界和睦相处，直到卫契初的到来，她这才明白自己的身份。她没有怨恨，没有悲伤，从容地接受了这一切，淡定地接受这世界上再无她方溯溪存在的事实。

    方溯溪想通后，心中涌起悲伤，是自己也是她，感谢她的成全，也感谢这一番因果。

    回到太傅府的她被祖母拉住好一顿数落，责怪她的任性妄为，责怪她没有照顾好自己，让自己浑身是伤。方溯溪连连应着，不敢在祖母气头上犯事，眼前的老夫人是她的亲祖母啊，是为了她天天担心受怕的长辈。

    方溯溪眼眶红红的，她从袖子里拿出之前在街上看上的那根簪子，将它插进祖母的发髻中。

    “本想着新年第一天送您的，但没想到被耽搁，祖母，新年快乐。”

    “祖母都一大把年纪了，还带这么些首饰干嘛，你应该多花点心思在自己的身上。”祖母嘴上是这样说的，但还是很开心地抬手去摸了摸那根簪子，“我的溪溪啊，也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了。”

    “祖母戴上它之后更好看了，我以后一定多替祖母寻些首饰来。”方溯溪在祖母面前蹲着，亲昵地将头埋进祖母的怀抱中，翁声说道。

    “好，好……”

    “小姐，您总算是回来了。”刚刚在老夫人面前，蓄意不敢多言，等二人回了自己的院子中后，蓄意终是忍不住眼眶一红哭了出来，“您的脸是怎么回事啊？”

    “受了点小伤，没什么大事，过几天就好了，别哭了。”

    方溯溪脸上带着笑，双手温柔地扶着蓄意的肩膀，认真地看着她。

    “嗯。”蓄意哽咽着点头，抬手拭去泪水，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大事，一脸惊恐地对方溯溪说道：“小姐，齐阿独回来了。”

    方溯溪怔住，在禁谷中她算是与齐阿独同归于尽了，但她并不知道齐阿独最后到底死没死，所以现在的他到底是齐阿独还是魔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