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到这里，甘道夫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他沉重地脑袋似乎连多抬一会儿看敌人都嫌费事儿，干脆闭上眼睛拄着法杖深呼吸。萦绕在他身边的指路烟气越来越淡，似乎随时都会顺风飘走。

    矮人们相互拉扯着站起来，杜瓦林扶着诺瑞嚷嚷道，“来得太多了，靠打是打不过的。”眼睛瞥向队伍中最高的两位，潜台词似乎是让巫师或者精灵想想办法。

    兀自放箭的奇力闻言停顿了下，很快又执着地射杀起敌人。刚才突击时用剑并非他的强项，手臂的力量都没舒展开。他一边缓缓后退着，一边拉动弓弦向敌方抛射。

    “谢谢你的提醒，杜瓦林。”希斯琳在包里挑拣着能用的东西，就算输出了超过中洲阀值的能量被限制施法，她依旧是个对光明有着特别研究的巫师。

    还不等希斯琳捧出那块超大的日光石，甘道夫就急促地将她推向小路，“后门就在前面，还翻腾什么！跑就是了！”

    调整好了身体状态的甘道夫又变得中气十足起来，“现在能救我们的，只有日光！”以经验看来，洞里折腾这一番的耗时足够外面黑夜换白天。他迅速拽起几个还没爬起来的矮人，招呼着所有人“快跑！”

    奔跑之速，过於旋踵。很多了解这一带地形的人都知道，半兽人镇有个下层门，但那是从外面看到的小小出口，很少有人能从充满奥克的隧道里保持冷静地找到它。

    从梭林到最年轻的奇力，矮人们虽然不乏强健的体魄，但落到具体方向上，还得指望眼高腿长冷静镇定的甘道夫。所幸还有烟尘引导，他们一番奔跑倒也没走冤枉路，始终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进。

    “为什么这群奥克紧追不舍？”无休无止的奔跑，拐了几个弯还甩不掉，“这么卖力！总不是为了看守通往罗瓦尼安的出口吧！？”希斯琳不信半兽人有勇气出山，不说监视平原的鹰王，单是山下处于巅峰实力的贝奥恩父子都能让他们有所忌惮。

    速行的矮人们像是被戳中了什么痛点，粗声粗气颇有怨愤地嚷着库兹都语，没人说一句让希斯琳能听懂的通用语。纵使矮人们只是短暂的回头又匆匆跑走，希斯琳还是将他们欲言又止的小表情看得清清楚楚。她按住跑在最后的菲力肩膀，示意他讲人话解释解释。

    这位惯会见机行事的矮人王子倒没什么被从空中截停的不耐烦，挥着手轻声说道，“梭林的宿敌发布了悬赏令，这些半兽人大概妄想拿他脑袋换点好处。”说完就挣脱精灵的辖制，去追前面的小伙伴。

    “不自量力！”希斯琳虽不了解这里面的恩怨，但也不妨碍她站在矮人的立场上批判奥克的行为。这些隧道不仅低矮，造得也十分简陋。跑在蜿蜒的石径上，周围狭隘的岩壁并不适合精灵的通行。如此不开阔的道路，她连精灵族跑着睡觉的本能都无法发挥。

    隧道最狭窄处，敏锐的感知让希斯琳放缓了脚步，她注意到旁边山壁上裂开的一条小缝。暗黑僻静处，似乎有某个生物在小心翼翼地窥视。

    后面的奥克还呜哩哇啦狂喊着追来，真是聒噪。不如发发善心，让这群半兽人认清现实，快点窝回家里去做梦，毕竟魔苟斯也给予了他们梦中拥有一切的幻想能力。

    在山壁间飞速画了几幅咒文，些许崩裂声响起，光滑的石壁冒出蛛网一样的裂纹。“此路行不通！”希斯琳边说边大力挥动路因宁划向两侧。忽然乱石穿空，隆隆声响盖过半兽人的叫喊。不一会儿，狭窄的通道中便堆聚起了一堵厚石墙。

    巨响过后有那么瞬间的安静，双方都没料到这样极速的变故，墙外矮人墙里奥克同时停下了一逃一追的疾驰。砰砰砰的撞击声和半兽人的咒骂接连不断，显然敌人的追击被迫终止了。

    原本在甘道夫带领下即将出山的矮人们统统松了口气，一个个脱离队形纷纷扑了过去，尽情去洞外仰望天空寻找太阳的身影。

    “我这辈子再也不进陌生的山洞啦！让它见鬼去吧！”脾气火爆的格罗因情绪沮丧，连日常吵嘴的劲头儿都没有，好像说出这句话就已经耗尽了全部心神。他身旁的哥哥欧因似乎什么都没听到，因为他连拿助听小喇叭的力气都使不出来，只两眼无神地呆呆望着四周风光。

    喜欢挖矿穴居的矮人，竟然也有厌倦山洞的时候。在洞穴里指挥得当的梭林乍见阳光，强烈的光线恍得他两腿发软、头脑发昏，只想躺平呼吸不问他事。

    无需国王发号施令，梭林手下的矮人们都对其想法心领神会，将随地休整贯彻得淋漓尽致。他们无视甘道夫絮絮叨叨的数人头儿行为，或笑或闹地摊在树林中望天看云。这高耸多风的山腰处，树林茂盛灌木丛丛，处处散发着死里逃生后的清新甜美。

    其实不需数也知道少了谁，甘道夫只是不甘心。确认过人数，传来几句抱怨，“飞贼跟不上队，不太机灵的样子啊，怎么帮我们拿到阿肯宝石！？”哪怕甘道夫如何推荐和夸奖，矮人们依旧怀疑比尔博作为一流飞贼的能力。

    没人愿意再回到隧道中漫无目的地找人，即使行李都被弄丢在洞中，矮人们也不想回去成为半兽人的食物。但巫师决不能把比尔博留在半兽人手里，他让最稳妥的巴林安排站岗警戒，又走去矮人国王面前，企图通过回忆在隧道中发生的细节找出疑点，好与他商议接下来该怎么去寻找掉队的霍比特人。

    “你不会后悔带上他的，梭林。”甘道夫看人精准，他断定小小的霍比特人比希斯琳更适合帮助矮人。“带他来的人是我，要么你们帮我一起去找他，要么我和希斯琳去找，你们就留在这儿自己想办法穿过大荒原。”甘道夫往身后看了看，突然意识到希斯琳并没有跟着大部队一起出来。

    这看似漫长实则瞬息之间的时段里，希斯琳依旧停在那条山隙的位置不曾挪步，正举着灯照向黑暗。

    不同于半兽人凶狠残暴的邪恶气息，缝隙里的阴影更晦暗幽深，像是遮住了日光的乌云或者藏起了漩涡的海浪。锋芒隐而不发，在意志上虎视眈眈却在情绪上小心翼翼。

    孱弱又强大，坚韧而易惑，相互矛盾的诸多特质揉杂为一，使得希斯琳难以判断躲在里面的究竟是敌是友。虽无人，但她仿佛看到一个摇摆不定飘忽如淡烟的细小影子，“比尔博？”

    些许凌乱的脚步声伴着跑跳踢踹的闷响，霍比特人突然出现在希斯琳眼前。精灵脸上没有比尔博预想中的惊喜，将他护在身后，警惕地盯着趴在黑暗中怨望一眼就逃走的那个不明生物。

    “我们快走！由他去吧！”比尔博指着自己不再发蓝光的短剑，恳请希斯琳放下即将射出的箭矢。“多亏了他我才从山底走出来，是个不错的领路人。”

    “你太高看我的准头了。”希斯琳浑不在意，笑着收起弓箭，“众壑嶙峋怎么方便放冷箭，吓吓他而已。”她半拖半拽地夹带着霍比特人冲入山林之中，如鱼入水般游荡在树木之间，眨眼功夫就轻盈地跃进矮人们的警戒圈。

    “你们的飞贼在这儿呢！”希斯琳远远地就听到矮人们讨论，七嘴八舌说着把比尔博带来究竟有什么用的丧气话。“他虽然不能紧跟队伍，但完全可以独自穿过满是敌人的洞穴，这不足以证明他的本事吗！？”

    “我的天哪！他竟然活着出来了！”奇力第一个跳起来，和伙伴们一起发出了惊喜的欢呼。

    要知道奇力这小家伙刚刚还在反对多瑞，提了几个他认为最有可能找到霍比特人遗体的地方。他可是全程贯彻了舅舅刚教的“看”字精髓，就算黑暗中梭林挥着奥克锐斯特剑到处乱戳、同伴们撞来撞去差点互相伤害，也没阻止他一路观察地形思考哪里最容易失误死伤。

    霍比特人现在看上去可比矮人们体面多了，至少身上干干净净不算狼狈。他这神出鬼没的本领彻彻底底征服了心存不满的队友。几个好奇的矮人已经围在了他身边，想要知道比尔博与他们走散后的经历。

    “是的是的，我平安无事，此时才来也并非畏葸不前。”比尔博听着大伙儿的赞誉倍感开心，开始坐下来将与咕噜的故事娓娓道来，只把捡到隐身戒指的事给暂时瞒住了。先前总和矮人们若即若离相互抱怨，但在尝试了紧张刺激的冒险之后，霍比特人身上流着的图克家血统占了上风，竟然隐隐喜欢上了这支队伍。

    甘道夫的欢喜更胜矮人，他笑着倾听比尔博讲故事，如何与咕噜斗智斗勇地猜谜语，又怎样成功挤出石缝。一切听起来显得从容不迫游刃有余，好像落入满是半兽人的陌生深洞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

    矮人们对猜谜那段最感兴趣，总提出些稀奇古怪的问题。比尔博不厌其烦地将那场事关生死、堪称中洲之最的“谜题大赛”讲得绘声绘色，只是修改了最后关于他捡来的隐身戒指的那个问题。不知为什么，他就是下意识地暂时不想说它。

    正当巫师听的津津有味时，发放完食物的希斯琳凑过来悄悄问道，“你可看清比尔博身上笼罩的阴影？”她讲起刚才所见，越发肯定比尔博拥有了某种隐人身形的高端魔法器物。黄金铸造、身形小巧、力量倾灌，总之是件强大又神秘的东西。

    “很危险！但也别过于担心。”甘道夫从他那对浓密的眉毛下面对希斯琳使了个“一切尽在掌握中”的眼色，笑着说道，“巴金斯先生的意志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

    目前所要担心的，是渐渐西沉的太阳。因为夜幕降临后将面临更大危机，他预感到强大敌人的蠢蠢欲动。梭林出现在半兽人镇的消息既已传出，那么他沉寂良久的宿敌——阿佐格，必然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袭杀都林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