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陆昭昭惦记着的小伙伴四个，也都在自己的路上。除了沈素书最怯懦，一开始失散稍微慌张了一下，进度有点落后，其实几人相差不多，陆昭昭还挺领先。

    几人不约而同选择了在中午休息，养精蓄锐后再向前。殊不知在更远处，有几双眼睛透过水镜，正注视着他们。

    “都看着呐？”

    一个玄色衣衫、高马尾的女子随手拿起一个油桃：“真敬业，这还这么早，有什么好看的？”

    一个淡蓝色衣裳的青年很好脾气地笑：“闲着也是闲着嘛。”

    玄衣女子咬一口桃子：“给我瞅瞅，有没有看到什么好苗子？”

    一个绿衫男子点点头：“倒是有几个。”

    他伸手点了几个水镜出来，仿佛监控一般倒映着登天梯上的景象。水镜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金色的数字漂浮着，代表他们目前的进度排名。

    玄衣女子不在意那个排名：排名不重要，这个考验本来考察的就是心性和耐力。一条九千九百九十九阶的登天梯，就是一条虚拟的修仙之路。空间互相隔绝，是修行重在自身；前后都有雾气，是命途无法预料；路旁的诱惑，是修仙路上的重重阻碍，心性不足的人，是无法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仙门选拔，重视心性，心性不足，再好的天赋也无用，养出来也是要堕魔，不如一开始就将他们刷下去。

    排名没意义，玄衣女子就好奇为什么绿衫男子会关注这几个人。她的目光扫过去，看到一个独眼的男人，一个瘦弱的女子，还有五个小豆丁。

    她看了看小豆丁们的排名，又看了看他们的位置，挺惊奇：“这几个小不点体力不错嘛。”

    现在才中午，还是比体力的时候，等再晚一点，就是耐力的比拼了。

    “不止。”蓝衣青年说：“他们都很聪明，休息和赶路的安排合理，执行力度也很强，几个孩子心性都不错，要是能坚持下去，哪怕超时一点也能收下。”

    虽然没有明说，不过其实他们对孩子是有一定优待的，哪怕超时，只要孩子能坚持走上来，多半也是会收下的。

    玄衣女子“噢”了一声：“那你最看好哪个？”

    绿衣男子想了想，点了下其中一个小男孩的水镜，其中正是苏栗衡的模样：“这孩子不错，心性沉稳。”

    又点点另一个水镜，其中是沈素书的模样：“这小女孩也可以，一开始看着弱了点，可真有毅力，细心聪慧，挺适合我们杏林谷。”

    蓝衣男子就乐：“现在就开始抢人？灵根都没测呢，万一没灵根就哭去吧。”

    绿衣男子说：“没灵根也能做药童。杏林谷庇护凡人不少，不在乎多一个少一个。”

    玄衣女子挑了挑眉，放大一个水镜：“这小姑娘长得水灵，她怎么样？”

    水镜中粉色衣裳的，正是陆昭昭。

    “这孩子啊，”绿衣男子想了想：“长得真标致，年纪又小，能坚持到现在不容易。不过她耗费体力颇多，别看现在走得快，未必上得来。”

    他言下之意，是不太看好，旁边的一个蓝衣女子小声说：

    “她很厉害。”

    “嗯？”

    几人看向她，蓝衣女子不太自在地缩了缩，轻声解释：

    “他们没有计时用具，只能看天色、靠感觉，可这个小姑娘，不但知道自己的体力极限，保持着一定的速度，而且每走三刻钟，休息三分之一刻钟，一直如此，一分没有偏差过。”

    “当真？”

    绿衣男子颇有些诧异，往回调了下影响，发现还真是这样：“中午休息了一刻钟……真是一分不差！这小姑娘有点意思……”

    蓝衣男子也好奇：“这孩子是不是直觉敏锐？也许有点天赋在，我也看看。”

    玄衣女子把梨吃完，随手把梨核扔在草丛里，用灵力净手：“能爬上来再说吧。”

    不过她又忍不住看看陆昭昭：“……小姑娘真好看，能上来就好了。”

    下午的路要更难走一些，台阶没有变化，但体力消耗太多，大部分参与者都不自觉放慢了速度，增加了休息时间。

    陆昭昭没有这个烦恼，她掐着系统时间，托管，加速，稳定得好像机器人。但随着时间流逝，旁边的诱惑出现得越来越多。

    一上午只出现了两个，下午都三回了。陆昭昭都不要管，直到一次休息，她听到沈素书的声音。

    小姑娘在林子里哭，说崴到脚，走不动路。听着真让人不忍心，还会跟陆昭昭互动，可陆昭昭还是对着林子叹口气。

    “你真像真的，可你不是真的。”

    她说：“素素想和我们一起去仙门，她胆子又最小，绝对不会违规离开台阶，你是假的，我要是去救你，就见不到真的素素了。”

    她说完就不管，继续往前走。一开始还听得见哭声，后来就听不到了。

    陆昭昭心里没压力，不过她想一想，要是素素遇到这种情况不忍心可怎么办呢？

    可是现在，她好像也只有相信自己的小伙伴了。

    台阶上，不同的空间之中，所有人都经历着考验。

    其实说不同的空间并不贴切，大家都还在一条台阶上，只是法术用了小小的手段，让大家误以为被隔开，这法术很巧妙，不会被人察觉，但其实就是幻术，包括那些诱惑，也都是幻象的一部分。

    前边都还是小试牛刀，这会儿下午，大家都筋疲力尽，最容易趁虚而入，有同伴的会见到“同伴”，有欲望的也会见到自己重视的事物，想甩开这些前进不容易，仙门也不是要他们放弃欲望和情谊，但是规则说得很清楚了。

    他们要弟子有堪破虚妄的能力，不要为幻象搭上自己。这招其实真狡猾，许多人哪怕是不信，也难免迟疑：

    万一是真的呢？

    而哪怕通过幻象的，如果是心性凉薄者，也会被暗中的监控者们摇头打个标。修仙界不乏勾心斗角，可如今的修仙界不需要这种心性的人，这些人就算走到最后，多半也不会有什么宗门选。

    陆昭昭就很容易脱颖而出。

    随着时间越来越接近傍晚，九个宗门的代表人，有八个都挤过来看水镜。几个重点好苗子被高亮显示，陆昭昭就是其中一个。

    她的水镜也有标识，但不是代表“心性不足”的黑色标识，而是一个红色的花朵，代表“潜力非凡”。

    “聪慧，自信，”绿衣男子说：“她一路上几乎都没为幻象停留，小小年纪就能轻易辨认幻象，最难能可贵的是，她对自己的选择有充分的信心，没有回头过。”

    这真难，很多人哪怕做出了选择，都还要耽搁很久，走了也要回头看。他们哪怕没有离开台阶，也已浪费了时间，这正是考验狡猾的地方。

    “毅力和耐力非凡，心性上佳。”

    黑衣的男子声线冷淡，但含着赞赏：“七岁的孩子，还是小女孩，有这份心性，已是相当不错。”

    白衣男子说：“你定是又想把小姑娘拐去学剑了，你们玄天剑宗苦兮兮，这小姑娘这么好看，去了尽是受累，不如来我们广乐门，弹弹琴，唱唱歌。”

    绿衣男子说：“我们杏林谷也缺这样的好苗子。”

    蓝衣男子挑挑眉：“开始抢人了啊？要我说，这小姑娘看了我们御灵宗的灵兽，肯定就走不动道了。”

    玄衣女子拍拍桌子：“不如跟我们浩天府学枪！”

    天机阁的蓝衣女子缩缩肩膀，不吭声；万佛殿的和尚不收女弟子，也不吭声；天衍宗的青衣男子就更没话语权了，他其实都不是这次来的天衍宗代表，然而代表一落地就跑没影，他过来顶缸，底气不足，全程不敢吭气。

    他们开始吵架，陆昭昭都不知道。她关了加速，看一眼天色，太阳已经落了一角下去，她还没有走到目的地。

    雾气仍在，她不知道还有多远的路。这真让人容易放弃，似乎也有一个声音在她心中响起。

    【放弃吧。世上那么多条路，哪条不能走，一定要走这难如登天的路？世上那么多的人，十成十都没有仙缘，你就是走上去，也未必能通过之后的考验。】

    【你年纪这么小，再过十五年，还可以再来。你太小了，放弃不是你的错，今后还有机会，何必伤了身子？】

    陆昭昭想，她可知道为什么论坛里都不提考验的事，原来这对玩家来说真的很简单。

    诱惑？金钱名利、美色权势、朋友羁绊……对玩家来说算什么呢？那个声音好像很有诱惑力，可她其实是美少女陆昭昭，又不是小丫头陆昭昭。

    她只知道，要是走不上去，她唾手可及的【加入仙门】成就就要拜拜啦！

    所以这声音没让她动摇分毫，她继续往前走，直到面前豁然开朗。

    她的脚虚踏了一下，才茫然地意识到：

    哦，到顶了。

    眼前是一个大平台，平台中央有一块高大的石碑，上书三个缥缈大字：登天门。已经有不少人来到了这里，有的还能站着，更多的已经不顾形象坐倒在地。陆昭昭看了一圈，没见到自己的小伙伴。

    咦，难道她还竟然是第一个？

    她找了个地方坐，看着台阶处，等着自己的朋友。她年纪小，是目前平台上唯一一个十二岁以下的小孩，大家看得稀罕，有的跟她搭话。能走到这里的心性都不错，陆昭昭也偶尔回答一下，不过搭讪的人不太多，大家都累坏了。

    有个姐姐给了陆昭昭一块花糕，陆昭昭很甜地叫人家姐姐，瘦弱的女子显得很高兴。陆昭昭一边吃，一边把水囊里最后的水也喝掉。姐姐去帮她接水，平台供应茶水，显然不准备再折腾参与者们了。

    陆昭昭等了好久，太阳沉下去一半了，先后等到了苏栗衡和韩继，两个小男孩体力还是好一点。再晚一点，孟锦迎也上来了，她漂亮的发髻都汗湿了，一屁股坐在陆昭昭身边，都不要什么形象。

    陆昭昭好心地给她水和糕点，小姑娘累坏了，都没劲儿傲娇。他们四个一起等，直到最后一丝余晖马上要落下，台阶上出现了素衣小女孩的身影。

    沈素书都没力气走过来，休息好的陆昭昭过去扶她过来。他们才坐下休息一会儿，就有人出来敲锣打鼓，宣布第一轮考核结束。

    他让众人列队，带着离开平台。走了有小两百米，穿过一片小树林，竟豁然开朗，是一座山上山庄。

    宴席已备好，供诸位通过第一重考验的参与者食用。陆昭昭看了又看，好像没什么玄机，真的是让大家吃饭，就放下心来，和四个同伴一起上桌。

    山下乌乌泱泱，少说有上千人，最后能在时限内登上来的，居然只有几十个。堂中摆了几桌，大家都又累又饿，吃饭又快又干净。

    陆昭昭觉得这饭其实没有孟家厨子做的好吃，不过也没得挑。连孟锦迎都没挑，头一次把饭吃那么干净，一粒米都没剩。

    陆昭昭之前吃了点心，这会儿没那么饿，吃完了就看同伴吃，完了还小声问：

    “不知道下一个考验是什么？”

    她希冀从消息灵通的小伙伴那里得到消息，不过他们也不知道。还是天道盟的办事员在大家吃得差不多的时候过来宣布：

    “恭喜诸位通过第一轮考验，接下来开始第二轮考验。”

    有人呈上一个托盘，他把红布揭下，露出一块黑色的、巴掌大的卵石：“请诸位按照号牌顺序上前，缴纳号牌后，触碰这块石头。”

    韩继小声说：“我哥说过，这是要测灵根。”

    他说：“不同的灵根会让石头呈现不同的颜色。”

    五小只顺序最靠前，第一个去测试的就是苏栗衡。小男孩努力保持着镇定，交了号牌，把手放在石头上。

    片刻后，石头光芒大作，绿意喜人。主持人愣了愣，才满脸喜色，高声道：

    “木单灵根！”

    《寻仙录》中，灵根被分为天灵根、单灵根、双灵根、三灵根、四灵根和五行杂灵根，又分金木水火土，和变异的风雷冰。其中天灵根最优秀，但是举世罕见，单灵根就已经是天才，无外乎主持人显得很高兴。

    四小只也知道一点相关信息，果然，苏栗衡愣了一下，也忍不住露出点笑脸。主持人手在号牌上一抹，把号牌又交给他。

    “地字十二号间，今晚请在此住下。还请在厅中稍等片刻，一会儿会公布更多消息。”

    苏栗衡点了点头，接过号牌，在指引下去了另一边等待，还给了四人鼓励的眼神。下一个是韩继，他看起来大大咧咧，其实还蛮有几分紧张。

    但灵根石绽放出了青色的璀璨光芒。

    “变异风灵根！”

    连出两个天才，还都是潜力非凡的小孩子，主持人显得很高兴：“地字十三号房，还请稍等片刻。”

    两个男孩子天赋都出众，三个女孩子就有点紧张。陆昭昭其实不紧张，她知道自己是废灵根，但沈素书和孟锦迎都紧张，她一手抓一个人的小手，感觉两个小女孩都掌心冒汗。

    下一个是孟锦迎，她深呼吸一口气，绷着小脸上去。

    炽烈的金色光芒盛放。

    “金……金天灵根！！”

    主持人目瞪口呆，没想到天才还能扎堆出，这几个小豆丁祖坟不知冒了多少青烟：“天字十二号房……请稍等片刻。”

    孟锦迎松了一大口气，露出一点得色。沈素书就更紧张了，小脸发白，陆昭昭抱一抱她，陪她一起过去。

    在小伙伴的鼓励下，沈素书深呼吸一口气，把手放在石头上。

    蓝盈盈的光芒浮现。

    “水单灵根。”

    也不错啦，只是出了个天灵根，主持人这会儿有点麻木。他看向下一个陆昭昭，居然还有点期待。

    五个一起的小朋友，不是天灵根就是单灵根，这个应该也差不到哪去吧？

    而在不远处的虚空之中，九大宗门的代表人也看着这一幕。

    “这几个小孩真不得了。”玄衣女子说：“人间灵气浓度低，竟然能扎堆出单灵根……也不知道这小姑娘是什么灵根？”

    绿衣男子说：“希望是木或者火。”

    他们杏林谷木灵根和火灵根比较多，前者对药材特攻，后者炼丹必备。

    玄衣女子说：“我觉得金、火、雷、风，都行。”

    他们浩天府不怎么挑，不过这四个灵根在杀伐上有所助益。

    广乐门的白衣男子说：“水和冰怎么惹着你们了？”

    御灵宗的蓝衣男子说：“土又怎么惹着你了？”

    四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玄天剑宗的黑衣男子抱着剑不吭声。他们看着小女孩把手放在灵根石上，片刻之后，石头散发出了莹莹的……五色光芒。

    玄衣女子数了几遍：“一二三四……五色？”

    她显得非常诧异：“怎么就是五色？？”

    她一脸惊诧，其他人也都不说话，表情十足的难看微妙。

    “五色……偏偏是五色……”

    虽说一般认为天灵根最好，五行杂灵根最差，但其实最常见的是四灵根，而五行杂灵根，跟天灵根一样罕见。

    当然，这不意味着它很好。虽说理论上五行杂灵根能五行融洽、相辅相成，但那只是理论，事实是，五行杂灵根的拥有者修行起来，灵根会互相冲突，往往事倍功半。

    要说四灵根还能修行，五行杂灵根就是公认的废灵根，跟没灵根也不会差太多……

    这个结果一出，大家都不吭声了。先前还在抢人，这会儿都摇头叹息。

    “倒也不是不能收进门里。”玄衣女子叹气：“可最多当个外门弟子……甚至杂役。我们名额有限，之后还有很多苗子……”

    绿衣男子也叹气：“但凡是个四灵根呢……”

    虽说他之前宣称“没灵根有心性也行”，但其实每个人来此都有名额限制，只收最好的弟子，三灵根都未必要收，更别说废灵根，他也只是说说。

    蓝衣男子说：“五灵根也没那么坏嘛……之前不是有个飞升的前辈也是五灵根？”

    “他是气运加身，筑基期就获得奇遇，化作变异冰天灵根才得道飞升。”

    绿衣男子说：“唉，这孩子和仙门无缘。”

    他们都很可惜，直到一个妖娆的女声响起：

    “什么无缘？给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