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令雪一句话把卢梁顺吓跑，陆昭昭迷茫地眨眨眼，看见少年冲她勾勾手指。

    “过来。”他说。

    陆昭昭跑过去，他从衣袖里拿出一个木碗，扣在她脑后的啾啾上，又拿开，有点遗憾。

    “扣上就插不进簪子。”

    他皱了下眉头。陆昭昭好奇地看着碗，木制的，还有梅花图案，小小一只真可爱：“这是给我的？”

    “嗯，但现在还不能给你，得再改改。”

    秦令雪说：“还有，你不是要两个？等一对做好了，我再给你。”

    陆昭昭眨了眨眼，很惊奇：“难道是你做的？”

    少年一挑眉头：“不像？”

    小女孩点点头，又摇摇头，问他：“那梅花筷子是不是也是你做的？”

    秦令雪不置可否，说：“怎么样，师尊亲手给你做餐具……首饰，你感动不感动？”

    陆昭昭想了想，点点头：“那我们的仇一笔勾销。”

    秦令雪：“？”

    他真想不起什么时候他俩还有仇：“什么？”

    陆昭昭说起这事就来气：“你之前把我丢树上，我都下不去。”

    少年茫然地看了她好一会儿，忽然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还真是！你小小一个，怎么下来的？”

    他还笑呢！

    陆昭昭气得拿拳锤他两下：“你还笑！你还笑！不勾销了，我还要记你的仇！”

    她说这话真大逆不道，顶撞长辈，不敬师长，可秦令雪就喜欢她这样，一点不生气：“行吧，我跟你赔不是。除了碗和丝带，我再给你做一套勺子碟子怎么样？”

    陆昭昭想了想：“可是勺子怎么戴？”

    两个不正经嘀嘀咕咕半天，达成交易。期间有其他宗门的代表人路过，一看见秦令雪，扭头就走，脚步转得非常自然，坚决不肯停留片刻。

    陆昭昭没注意，秦令雪注意到了也懒得管。他们说好之后，他把小丫头提溜到房间门口。

    “你住这里。”他说。

    陆昭昭抬头一看：天字一号。

    她看看自己的小木牌，说：“我是二号，师父你不识字么？”

    秦令雪扬扬眉毛：“再叫一声？”

    “嗯嗯？”

    “你该叫我什么？”

    陆昭昭恍然：“师父父喔。”

    “怎么还叠字……算了，也行。”

    秦令雪听着乐。叫他师叔祖的多，师父这词还真头一次听，怪新奇。其实一般大家都叫“师尊”，不过小姑娘想这么叫，也不是不行。

    反正他从不在乎礼数什么的。

    他摸了摸下巴，问：“小孩，你叫什么来着？”

    陆昭昭震惊地看着他，杏眼睁得圆圆：

    “你都不记得我的名字！！！”

    “呃……”

    秦令雪难得心虚，轻咳一声：“我……记性不太好。”

    醉生梦死、蛮不在乎久了，就懒得记事，明明都决定收她为徒，结果现在才想起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秦令雪正经了一点，打算这次好好记住：“你再说一遍，我肯定不再忘了。”

    陆昭昭看着他，想起他都不记得卢梁顺的名字，相信了自己的便宜师父是个健忘症，顿时更觉得他不太靠谱，开始有点忧心忡忡：“那好吧，我叫陆昭昭，你可以叫我昭昭。”

    秦令雪捏一把她的脸：“小孩。”

    “昭昭。”

    “小孩。”

    秦令雪问也真白问，他都不叫她名字。他把她小脸捏一捏，才说：“你跟我住一起，二号间也随你用。”

    他说：“我反正也不常在房间待，你闲着没事给我收拾收拾，想玩什么都随便你。”

    陆昭昭眨巴眨巴眼：“那天字一号房，天字二号房，哪个环境更好？”

    秦令雪哈哈一笑，推开门扉：

    “你进来看看不就知道？”

    这哪是房间，根本是洞府。

    陆昭昭跟小伙伴们分享：“我还以为是房间，结果进去之后好大的空间哦！有房子，有小院，还有锦鲤池……二号小一点，但是环境很好！晚点我带你们去玩！我们带点吃的，二号房间有樱花树，可以野餐喔。”

    此刻，她的身边围着四小只外加一个何樱敏。五个小孩多少都有点向往，韩继撇撇嘴：“地字房就没什么特别。”

    沈素书说：“地字房也不算很小。”

    苏栗衡挺欣慰：“你师尊对你真好，陆姑娘有福气。”

    陆昭昭想了想，觉得秦令雪其实对她真挺不错。不过她打开【人际】界面看看，他对她的好感度才只有绿心26%。

    差不多，是熟人的程度？

    想想看他都不叫她名字，陆昭昭就觉得他也没有很把她放在心上。她觉得还是要再考察他一下，这决定了他对她来说会是个工具人师父，还是个能当亲友的人。

    她又看了看其他人的好感度。小伙伴们的好感差不多都在70%以上，属于很好的朋友，孟锦迎和沈素书都上了80%，这就是死党了。

    何樱敏低一点，只有30%，那也比秦令雪高，还是小朋友们好。

    此刻飞舟已经启程。

    小豆丁们在甲板上围观，很多人都在围观。飞舟浮空，穿梭云海，隔着栏杆遥遥能看到稀薄的云层和大地，微风拂过。虽然在空中高速行驶，可十分稳当，既不缺氧，也没有狂风，阳光也不晒，甚至连压强都没什么变化，陆昭昭看到船上的阵法在发光，知道肯定是它们在起作用。

    大多人都在感叹飞舟浮空的奇观，因空中景象而目眩神迷。陆昭昭坐过飞机，没有太新奇，才有精力关注阵法。小伙伴们则都啧啧称奇，看起来还很想去摸摸云朵。

    “我以为云是像棉花。”韩继说：“现在看来像打薄的棉花。”

    沈素书说：“更像是雾。”

    陆昭昭知道，云其实是水滴、冰晶组成的聚合体，不过她也没说，让朋友们保有奇异的幻想不是坏事。

    他们站在栏杆边，也不怕掉下去，飞舟这方面也有保护。陆昭昭觉得真神奇，忽然闻到一阵熟悉的酒香，抬头一看，果然是秦令雪。

    他正饶有兴味地看着几个萝卜头。一二三四五……怎么还多三个？让他觉得自己的徒弟像个花生，一拔带出来一串。

    “想不想看云？”他说。

    飞舟行驶很快，今日天气晴朗，云层并不很多。陆昭昭眼巴巴地看着他，秦令雪笑一笑，轻轻勾一下指尖。

    “来。”他说。

    也不见他做什么，蔚蓝天际便浮现出一层云雾。巨大的云团挡在飞舟前行的路上，小小飞舟一头撞进云朵里，仿佛陷入一个白茫茫的世界。

    空气一下子变凉许多，但在阵法调控下还能忍受。众人都惊奇地看着云层，陆昭昭则惊奇地看着秦令雪。

    少年挑眉：“怎么不看云？”

    陆昭昭说：“你可不可以教我这个？”

    秦令雪想了想：“有点难，你没有冰灵根。云是水和冰组成的。”

    陆昭昭眨巴眨巴眼：“那你是冰灵根噢？”

    “变异冰天灵根，比五行杂灵根罕见。”

    秦令雪捏捏她的鼻头：“比你厉害一点。”

    师徒两个说话，其他小伙伴不太敢过来。好在秦令雪只是心血来潮来看看小徒弟，一转眼就又不知跑哪里去，陆昭昭一扭头，看到沈素书闪亮的眼神。

    “你师尊好厉害。”她说。

    孟锦迎皱着眉头：“你就那么跟你师尊说话？是不是太没大没小了？”

    陆昭昭摆摆手：“我师尊就喜欢我这样。”

    他老说“有意思”“有趣”“好玩”，肯定是喜欢她这样，真要老老实实，恐怕他又不高兴了。陆昭昭虽然不知道便宜师父的神经质，但已经理解到他是个乐子人，这样也好，她不拘束，他也不拘束，他们师徒这样，也蛮不错。

    小伙伴们真无法理解，但也不好多说什么。他们又看了一会儿云，等中午时取了餐，去天字二号房“野餐”。陆昭昭找了纸片做成扑克牌教他们玩，六个小孩玩了一下午，人人脸上都贴着纸条。

    晚上倒是没有留宿。天字房虽然宽敞，可只要一张床，陆昭昭本来想叫小姐妹一起来住，不过她们没同意，都跑回自己房间了。

    陆昭昭一下子很无聊，就回一号房去。一号房有棵梅树，秦令雪就半躺在梅树枝上，拿着把刻刀在削木头。

    “回来啦？”他说。

    陆昭昭好奇地抬头看：“你在做什么？”

    “给小没良心的做勺子啊。”

    秦令雪从树上落下来，拿木条在她脑袋上比划比划：“这个形状不适合做发饰，干脆我给你穿个洞挂腰上怎么样？”

    陆昭昭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她脑袋扣俩碗，插两根筷子，腰间叮里当啷挂着一串叉子勺子……小脸一皱，感觉风评被害。

    不过她又觉得那样肯定很好玩，所以纠结了一下，半晌才舒展眉头：“也要梅花雕花噢。”

    实话说，虽然她脑袋上的是筷子，不过连孟锦迎都没看出来，因为真的很好看。她觉得就算自己打扮成那样，碗啊勺子啊穿一身，只要餐具够好看，应该也没什么。

    而且她自己本来就好看。只要好看，这就是风格，不是奇怪。

    秦令雪就乐，揉揉她脑瓜：“行，给你做梅花雕花。”

    陆昭昭还想说什么，就忍不住打个呵欠。秦令雪就说：

    “困了？困了就去睡，屋子里有床。”

    陆昭昭说：“只有一张噢。”

    她想回二号房去睡，秦令雪把她拎进屋子里：“你睡，我不需要睡觉。”

    陆昭昭震惊地看他：“那你好可怜。”

    “嗯？”

    “都不能睡觉，不是很可怜？”

    秦令雪哈哈大笑：“不是不能睡，只是不用睡。小孩，等你开始修行，你就懂了。”

    陆昭昭想：修仙者都不能睡觉，那也太可怜了。

    她就真跑去睡觉，霸占秦令雪的床，秦令雪也真不睡。她一开始还好奇他会做什么，不过等睡着了，就想不起了。

    她当然也不知道，她睡着之后，秦令雪就跑过来看她。少年的模样，好似歪果仁看熊猫宝宝睡觉，目光很新奇，还伸手戳戳她的小脸。

    “凡人会睡觉耶。”他自言自语。

    他脱离凡人很久了，不怎么跟人交流也很久了，突然对一个豆丁感兴趣，一下子发现很多新鲜事。他看了会儿小孩睡觉，发现她睡姿贼不老实，到处乱翻，被子踢得一塌糊涂。

    凡人都这样？秦令雪真是想不起来。他给她拉一下被子，过一会儿她就踢掉。他也不烦，又给她拉起来，再被踢掉……玩得不亦乐乎。

    快天亮他才一闪身又跑走。而陆昭昭醒来之后……

    “……嗯？”

    她困惑地看着自己身上打了个结、仿佛蝉蛹一样把她包住的被子：“……我这是怎么睡的？？”

    睡觉时间是一片漆黑，陆昭昭又加速，一点不知道自己成了秦令雪的玩具。

    她只知道起来就不见秦令雪。真奇怪，飞舟就这么大，他能跑哪里去？不过他神出鬼没，她也习惯了，自己跑去找小伙伴玩，也很自在。

    她下午才找到他，也不是找到他，主要是大家都在说“哎有个人在船首上睡觉耶”。

    她去围观一下，才发现是秦令雪。他还穿着红衣裳，很自如地躺在船首的青鸾雕像上，手提一个酒葫芦，晒着太阳，别提多自在。

    大家都只远远的看，因为杏林谷的代表第一个发现他，赶紧通知自家人别去惹那个煞星。一传十十传百，大家就都知道，这是个脾气不好的仙长，不能靠近打扰。

    陆昭昭是不怕，但也没有凑过去叫他。她就是看看他，觉得他躺得真舒服。说起来也奇怪，明明之前她看到船首有青鸾雕像，也感觉很威风很宽敞，结果她都没有想到能躺，还是她的便宜师父会享受。

    陆昭昭也想躺，但她只是想想。她决定以后自己有了飞舟，也要做一个能躺的船首雕像。

    三天过得很快，一眨眼，时间就到了。

    飞舟在早上跨越屏障，进入修仙界。感觉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除了前后穿越了超长距离的迷雾区，然后空气变得更清新了一些。

    凡人界和修仙界的最大区别，就在灵气含量。其实在远古之时没有分界，但灵气是一种会自然弥散的能量，曾经的修仙者在发现这点之后为了聚拢灵气设立了这个屏障，逐渐就将凡人界和修仙界变得泾渭分明。

    这是陆昭昭听小伙伴说的，小伙伴又是听自家宗门和天道盟的人说的。陆昭昭还听说，灵气遇到“特殊物质”就会被吸引，灵石、灵脉就是这样诞生的，人的灵根也是一种特殊物质，或者说特殊体质，有灵根的人才能吸引灵气，改造身体，这一过程就是修仙了。

    听起来还挺科学。

    进入修仙界后，由于灵气供应充足，飞舟的速度又一次上升，不过还是很平稳。下午的时候，飞舟缓缓下落，抵达了一个飞舟港口。

    “这是凡人界前哨站。”苏栗衡说：“特地设置在接近凡人界的地方，算是一个小城镇，基础设施齐全，可供来往飞舟补给。修仙界长途出行多半用飞舟，所以各地基本都设有飞舟港口。”

    也不知道他都哪里打听的消息，明明也是头一次来，就成了修仙界万事通。不过陆昭昭看着这个港口也不热闹，大概因为往来凡人界的人不多。

    修仙者们一般不太往凡人界去，偶尔才会去巡视一下有没有妖魔。

    他们下了飞舟，就要分开了。因为各宗门所在位置不同，接下来大家都要乘坐自己宗门的飞舟离开。

    沈素书又要哭，眼眶红红，很努力地咬嘴唇才没掉眼泪。苏栗衡也有点惆怅，连孟锦迎表情都不太好看，就韩继最平静。

    陆昭昭觉得他是神经大条，不过没心没肺也挺好。她其实有点小难过，忍不住要抱抱沈素书。

    “素素，我会想你的。”她说：“你照顾好自己，等以后有机会，我们去广乐门找你。还有栗子，你也是。”

    沈素书抱抱她，苏栗衡轻叹一口气：“嗯，你们也是。你们三个在一起，我就放心一些，韩继拜托你们看顾了。”

    韩继：“哈？为什么不是我照顾她俩？”

    苏栗衡盯着他，又叹一口气，一切尽在不言中。韩继莫名生气，给他肩膀来一拳。

    “等再见面，”他说：“比比谁修为更高，招式更帅！”

    苏栗衡笑了笑：“嗯，等再见面。”

    陆昭昭按着孟锦迎也跟沈素书抱抱，傲娇大小姐真不情愿，可沈素书拍拍她，她眼眶也红了。

    “你好好修炼，别给我们拖后腿。”她说：“等修为高了，我们一起出去游历。”

    沈素书拼命点头：“嗯！”

    告别再多，也总要分离。两个人一步三回头地离开，陆昭昭总觉得忘了点什么，总算在苏栗衡离开之前想起来。

    “栗子——”

    她忽然喊：“我都没有听你叫过我一声昭昭——”

    从认识四小只之后，她给所有人都起了昵称，喊得特亲切，他们也会叫她“昭昭”，可只有苏栗衡最稳重，从来只叫她“陆姑娘”。

    她心里一直惦记，想让他叫一次她的名字。短时间内，这可能是唯一的机会了。

    要过多少年，才能再见一面呢？

    她声音很高，吸引了港口好多人的注意力。孟锦迎拼命掐她，苏栗衡诧异地驻足回头看，表情有点怔然。按他的性子，叫人家女孩子的名字，高声讲话，都是不能做的事，可过了片刻，他忽然大声道：

    “昭昭——”

    他说：“后会有期！”

    陆昭昭也说：

    “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