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青燃真是第一次发现：陆昭昭竟然是个话唠！！

    他本人是不太爱说话，也不太爱跟人交流，倒不是木讷或高冷，从他崇拜秦令雪其实可以看出，祝青燃是个慕强的性格。

    简言之，他只对强者感兴趣，对弱者则惜字如金。可惜陆昭昭是个跳出范围的bug：论实力，她是弱者，可她又被秦令雪看上，那么也许论潜力，她前途无量。

    祝青燃也纠结，他该怎么对她才好？态度不会很差，他毕竟很有教养；也不会太好，他真的很不喜欢她。

    但是，天啊，她怎么那么能说？

    祝青燃真想不明白：他们关系很好吗？她怎么有那么多话要说？

    “啊……稍等。”

    忽然之间，小麻雀顿住了：“让我挖个灵草先。”

    祝青燃：“？”

    他忍不住想冷笑：此处灵气浓度一般，怎可能有什么灵草，怕不是小丫头眼拙认错……

    视线挪过去，他顿住了。

    ……见鬼！哪来的一株天罡奇根？！

    和陆昭昭同行了四个小时，祝青燃大开眼界。

    或许是有猫在，他们一路风平浪静，没遇到什么异兽；但……天啊，这秘境是不是有毛病，允许人这样捡了又捡，捡了又捡的吗？？

    “嘿咻……！这颗秘元参好大的个头。”

    小姑娘把大白萝卜往玉盒里一装，拧起眉毛：“这样下去，我盒子都不够了……晚上干脆喝参汤吧。对了，祝师侄，见面分一半，你真的不要？”

    祝青燃：“……不了。你给我的已经够多了。”

    天啊，他进秘境三天，在遇见陆昭昭之前，只见过三株灵植，其中一株还是价值1积分的积雨草。他的积分，都是靠放出气息吸引异兽厮杀而得来，每一分都得来不易，能攒那么快，他是很骄傲的。

    直到他看到陆昭昭是怎么捡灵草的……

    人是可以这么作弊的吗？明明两个人一起走，他还什么没看到呢，她“哎呦”一声，差点被一株价值500分的灵植绊个大马趴。

    就这她还嫌弃：“500啊……挖不挖呢……祝师侄，你要不要？”

    祝青燃：“？？？”

    他累死累活杀一头异兽也才500，合着她白捡还嫌弃是吧？？？

    头一次，出身大世家，从小到大资源不缺的祝青燃，感受到一种类似于羡慕嫉妒恨的情绪。怎么说呢，当你累死累活得分，而别人随随便便捡分的时候，无论是谁都会有种人间不值得的感受……

    但……拿人手短。祝青燃抿着嘴，不吭声。

    他有骨气，不食嗟来之食，陆昭昭的战利品，他不想要。但他要是不收，她甚至都懒得挖，他真看不下去，只好勉为其难拿走一点。

    结果，就这一点，比他累死累活杀异兽收益还多，一跃成为第一名，心情真是复杂。

    复杂——好像有点懂了，陆昭昭的优点在哪里。如果这运气是恒定的，那也太可怕，大气运者啊，他只在书上见过。

    更复杂——他这第一名，名不正言不顺的，跟她施舍的一样。他可是看着的，她把一半分给他，剩下的都没计分就随便揣起来了，态度之随意，可见她这么干了不少次，也就是说，假使她把存起来的资源都计分，恐怕早就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呜哇！”

    那边小姑娘又被什么绊倒：“这什么……唔？土灵晶？”

    祝青燃看过去，见她好奇地捡起一块矿石，又捡起一块矿石，扒拉扒拉，又捡起一块……

    ……

    他忽然意识到：

    她这是发现了一个露天矿吗？！！！

    因为发现了一座露天灵矿，陆昭昭二人没能在天黑之前赶到湖泊区，而是在林中安营扎寨，休息一晚。

    陆昭昭在烧水。祝青燃已经麻了。

    他看着自己的号牌，上边明晃晃地写着。

    第一名，祝青燃，十二万分。

    十、二、万。

    在遇到陆昭昭之前，他只有一万分，所以很显然，剩下的十一万，全都是跟在陆昭昭身边捡的。

    其中的99%，都来自之前被他们发现的灵矿。土灵晶不算很珍稀的材料，拳头大的一块也就折300积分，奈何他们发现的那个露天矿，它数量太多了……

    他俩挖了半天也没挖完，反而天色太晚，只能先从长计议。而祝青燃人已经麻了，尤其是看看第二名：一万五千分……

    十倍的差距，好绝望哦。

    陆昭昭倒是还在第三，只有七千分。那是因为她懒得扫描积分……须知祝青燃要脸，只肯拿小头，可想而知陆昭昭要是敞开了计分，到底能拿多少……

    他的心情真是有一点挫败。

    几个小时前，他的心态还很高高在上，觉得看不起陆昭昭；几个小时后，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无论如何，他也说不出她的坏话来了。

    反倒是……还有那么点……真香。

    祝青燃很有骨气，心中才有一点“跟着捡分也不错哎”的情绪，立马摇摇头将之散去。运气什么的太飘渺，飘忽不定，可遇而不可求，今天幸运，明天就可能倒霉，还是实力可靠，走捷径不可取。

    他痛定思痛，反思了自己动摇的信念，决定等到了湖泊区，立刻跟她分道扬镳。

    太可怕了，竟用这种方式腐蚀人心……可惜，他秦令雪头号迷弟，是不会被糖衣炮弹收买动摇的！

    但是……好吧。如果她运气一直这么好，那祝青燃也承认，陆昭昭还是有可取之处……

    “？”

    陆昭昭似有所觉，抬头看了他一眼，顺便看了下【人际】界面，上边明晃晃地写着：

    【祝青燃】（绿心3%）

    3%很低，属于冷漠的水平。可是他之前还-15%，一下午涨了18%，这涨幅十分惊人，看来收买大大的有效。

    她还挺高兴。怎么说呢，人总归是不喜欢被讨厌，更喜欢与人为善的。她抬头看一眼他，少年还是拧着眉头，一副纠结沉思的神色，不知道在想什么，看起来有点好玩。

    陆昭昭很想试试看把他的眉头舒展开。好好的一个美少年，整天拧着眉毛，要长皱纹的。

    她问：“晚上想吃什么？”

    祝青燃回过神来：“啊……随意。我不吃也可以。”

    但是陆昭昭要给猫猫做饭，自己要吃饭，漏他一个也太不义气。想起中午的石板烧因烤鸡而夭折……好吧，晚上吃石板烧。

    肉片在烧热的石板上发出滋滋啦啦的声音，溢出浓郁香气。由于肉脂十分丰厚，不必抹油，也不会粘连。

    陆昭昭撒上一点调料，问：“你吃不吃蒜？”

    “都行。”

    这也行，那也行，陆昭昭发现祝青燃不挑食，挺好，她也不挑，做饭就不必顾忌许多。

    一半少放调料的给猫猫，做好给它放在小碗里冷却。一半调料丰富的和祝青燃分着吃，吃烤肉时，陆昭昭也有讲究。

    “没有培根，但是肉片配一点菌菇，用生菜叶卷起来，味道也很棒。”她做着演示：“生菜清爽解腻，猪肉荤香肥美，菌菇鲜味十足，配上一点酱料，完美！”

    祝青燃：“……”

    又不是灵食，吃起来这样多讲究？

    他是世家子弟，从小锦衣玉食，但对吃喝玩乐素来不感冒，辟谷之前也是有得吃就行，万万没想到这会儿要蹲着跟一个小姑娘讨论怎么吃烤肉味道最好，感觉就很迷惑。

    他不怎么想吃，但看她吃得那么香，又盛情邀请，想起白天拿人家那么多东西……好吧，就吃一口。

    吃一口，吃一口，两个人吃了半条猪腿，撑得在林地中休息。

    陆昭昭揉着肚子：“吃太多……”

    祝青燃觉得她粗鲁，他绝不会做这种动作，但是……好吧，他也吃撑了。

    怎么回事呢？明明一开始只想吃一口，也没觉得有多好吃，但可能是她吃得太香，他看着看着，就一碗烤肉下肚。

    仔细想想，实属活该。

    夜晚的森林十分静谧，只有篝火的火焰摇曳，舔舐木柴而发出噼啪声。陆昭昭缓了一会儿，问：

    “要不要晒月亮？”

    青运秘境的深夜，森林中的一处，两个身影爬上高高的树梢，在横枝上坐下。

    陆昭昭说：“今天月亮好亮。”

    祝青燃点点头：“今夜月色很美。”

    陆昭昭就看他，直到他似有所觉，皱眉看来：“……怎么？”

    陆昭昭想了想：“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

    “嗯？”

    “传说在海上有一个国家，人民的感情都十分内敛。在这个国家有一位知名的文人，德望很高。一天，他的弟子在翻译来自另一个国度的书籍时遇到了问题：原来，另一个国度热情直率，与这个国家的文化迥然不同。弟子翻译得很吃力，其中一处更是不知如何解释才好，便求助于自己的老师。”

    陆昭昭说，把“月色真美”的故事稍作改编：“原来那句他无法翻译的话，直白来说便是：我爱你。可在这个国家的文化里，是没有这样直白的表达的。于是这位文人思考过后说：对于我们而言，用【今夜月色真美】来表达便足够了。”

    她说完，忽然迟疑：“……你知不知道爱？唔，就是爱情，恋情，欲与君相知，长盛无绝衰——”

    《寻仙录》比较怪，有的现代词汇在其中不存在，有的又有，所以她拿不太准，这里有没有“我爱你”的说法？

    祝青燃：“……我知道。”

    他这么说完一两秒，才忽然反应过来，他方才也说了“月色很美”，登时脸烧红一片：“等——我不是——！”

    破碎的声音由于尴尬和羞恼无法凝结成完整的话语，少年的模样像是恨不得满地找时光机。陆昭昭就弯起眼睛：“嗯嗯，我知道你没那个意思。”

    她说：“你之前还很讨厌我。”

    祝青燃忽然怔住。

    他下意识想说：我没有。可事实如此，他并非是很会撒谎的人，于是只能沉默了片刻：“……你怎么知道？”

    他自认为，没同任何人说过，也没有表现得很明显罢？

    “我怎么不知道？”

    小姑娘歪了歪头：“你一见我就皱眉头，好像看到脏东西。你讨厌我，我知道。”

    祝青燃张了张嘴，说不出话。他有一点尴尬。如果是在今天之前，他的确讨厌她，让她知道也没什么；可既然承人恩惠，他绝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卑鄙之徒。

    所以这么被揭穿，他有一些狼狈，下意识掩了下脸，看向一边：“……既然知道，为何还对我这么好？”

    “唔，这世上似乎也没有说，一个人讨厌另一个人，那另一个人就非得也讨厌他的道理吧？”

    陆昭昭说：“人有时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对另一个人心存不满，这不满很多时候又是了解不足的偏见。如果人人都讨厌讨厌自己的人，世上就会有很多错过的缘分，这岂不是太可惜？”

    就像她一开始敌视司空琢……后来发现，其实他也不坏。但是……当然，对于能否和司空剑尊保持友好关系，陆昭昭觉得还需要打个问号。

    她歪着头，看向少年：“说起来，我很好奇，祝师侄是为什么而讨厌我呢？”

    被自己讨厌的人给予恩惠，又坦坦荡荡地问“为什么讨厌”，这感觉真难以言说。祝青燃的耳朵发烧，说不清是尴尬还是窘迫，他毕竟也只是个十来岁的少年，没经历很多风浪，有一点手足无措。

    “我……”他讷讷片刻：“我就是……看不顺眼。”

    “嗯？”

    “我就是觉得……你配不上做秦师叔祖的徒弟！”

    祝青燃咬着牙看向一边，眼睛一闭，破罐子破摔：“我不明白，秦师叔祖那么优秀的人，为什么会收你这样的徒弟！天赋根骨差，态度也不端正，上课上课开小差，门内大比胜之不武，堂堂筑基期修士没一点修士样子……我……我就是觉得你配不上他！”

    他一口气说完，自己也觉得尴尬得要死。可事已至此，干脆一吐为快：“我知道你长得漂亮，运气也好，并非一无是处，可这不够！令雪修士何等惊才绝艳之人物，寻常人等给他提鞋都不配，若非绝世天才，如何能担当他弟子之位？我不服……到现在，也不服！”

    他说：“事实如此。我并非针对你，只是……确实德不配位！伦常乖舛，立见消亡；德不配位，必有灾殃……你若没有本事坐这个位置，只会给秦师叔祖和自己都带来祸害……你讨不讨厌我都罢，话我是不会改，除非你能让我看到你的实力足以匹配令雪修士首徒之名，否则哪怕再过一千年，一万年，我都还是会讨厌你！”

    “……就是这样。”他说：“……今天拿你的东西，我稍后整理归还，不会欠你。明天一早我就会离开……你我本非同路人，还是早早分开的好。”

    祝青燃说完，自觉场面已经非常难看，也不看她，便要下树。手腕却忽然一热，他下意识回头，诧异地看向伸手拉住他的女孩。

    那张尚且稚嫩、带着婴儿肥的脸，其上虽然充满了惊讶，却好似并无厌恶等情绪，杏眼一片澄澈，仿佛宁静的湖。

    “……啊。”她说：“原来是这样，原来……你是我师父的小迷弟啊。”

    祝青燃：“……”

    祝青燃：“……哈？”

    陆昭昭觉得真不可思议。

    她猜了好久，祝青燃究竟为什么讨厌她？万万没想到是这个原因……不如说，万万没想到，秦令雪还有活的迷弟。

    要说千年之前，说秦大螃蟹是修仙界头号明星不为过。可现在……同时代的人物没了一多半，剩下的人哪怕听闻过他的传说，可也都知道他的现状，于是最多也只是感慨唏嘘天才陨落……不似祝青燃，好似还将他奉为天神，恨不得他端坐在神座上，因此才会因她“污染”了“神明”而愤怒。

    怎么说呢……这份新奇，已完全掩盖了被人讨厌的难过。陆昭昭看祝青燃的眼神，就好像看到活体大熊猫，稀奇得不得了：“你崇拜我师父啊？”

    “……自然！”

    虽然搞不明白她的态度，但说到这一点，祝青燃就挺起胸脯，十分自豪：“《秦令雪传》我倒背如流，剑法也是效仿他，我拜师天衍宗就是为了令雪修士，我的逐泉剑也是为了致敬令雪修士的飞泉剑……”

    他不仅崇拜秦令雪，还十分以此为荣，竟然滔滔不绝。陆昭昭稀奇地托着脸听，听完了问：“那你要不要他的签名？”

    祝青燃：“……”

    祝青燃：“……可以吗？！”

    之前总是皱着眉头的少年，听见偶像签名，眼睛里都填满小星星，整个人的色彩都明亮了。陆昭昭觉得他真好玩儿，正想点头，见他露出挣扎神色。

    “不……不行。你别想收买我，我是不会认可你的……我还是很讨厌你！”他大声说：“我是不会被收买的！……可恶……”

    神色几度变换，少年猛地一咬牙：“我跟你买！这次秘境的收获我都可以不要！还可以再付你二十万灵石！只要你能给我一件秦师叔祖的墨宝……一个字！哪怕一个字也行！”

    陆昭昭：“……哇。”

    这已经是狂热粉丝的程度了吧……秦大螃蟹你看看，竟然有人这么喜欢你，看来卖周边有望发家致富啊……

    她走了下神，祝青燃仍目光灼灼望着她，有点像什么执着的狗勾……她就伸出手，戳了下他的面颊。

    祝青燃：“……？”

    “你真可爱。”陆昭昭说：“好吧，我给你找他的墨宝。不过我不要你的收获，也不要你的灵石。”

    少年皱起眉毛：“那你要什么？……跟你说清楚，想要我不讨厌你，那是不可能的。”

    陆昭昭“啊”一声：“也不是那个……唔，总之，等我拿到墨宝再跟你说。”

    她有一个很有意思的想法，先小小卖个关子。不过……

    陆昭昭看一眼【人际】界面，在祝青燃的名字后头，跟着的是绿心5%的字样。

    ——口口声声说着讨厌，结果好感度还加了2%。

    她想着，就忍不住又戳下他另一边脸：“而且……而且你说着讨厌我，可却已经不讨厌我了嘛。”

    祝青燃像只突然看到黄瓜的猫一样跳起来：“什——”

    他大声地、几乎虚张声势地说：“我讨厌你！非常非常非常讨厌！！！”

    陆昭昭“嗯嗯”两声，问：“还要不要晒月亮？”

    祝青燃：“……”

    可恶！这是什么反应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