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一眼，确实把陆昭昭给震惊到。只见列表前排的几个名字，都呈现着让陆昭昭不太摸得着头脑的数据。

    【花容时】绿花79%，粉花2%

    【萧聿】绿花63%，粉花3%

    【苏栗衡】绿花87%，粉花35%

    ……好家伙，这可真是好家伙。

    绿花先不说，差不多都属于好友和挚友的层次；问题是三个粉花……哪儿来的？

    陆昭昭有亿点摸不着头脑。主要和《寻仙录》的设定有关。粉花显示是她十五岁后才开启，且只有十五岁之后接触过的人才会显示，所以陆昭昭也是头一次看到这四个人对自己的粉花，这就有了两种可能性。

    第一种，粉花从前就有，只是因为未满十五岁，不予显示。

    第二种，粉花是刚刚才有，纯纯被美颜暴击的结果……

    思考片刻，陆昭昭觉得是后者吧。毕竟她之前还那么小的，不至于会触动粉花？

    ……也不好说。毕竟20%以下的粉花，和喜欢并非一码事……

    ……但是苏栗衡的粉花，确确实实已经超过了20%。

    陆昭昭把目光隐晦地投向少年。稳重的翩翩少年生怕再坏礼数，尽可能地不看她，转而和韩继等人攀谈。但修士何等敏锐，她看得久了些，他就下意识看过来，视线触及她的面庞，便又立刻闪躲地移开，耳尖泛起不易察觉的晕红。

    陆昭昭忽然有了一个并不荒谬的想法：

    苏栗衡……莫非是喜欢她？

    喜欢可能还算不上，但好感应该的确是有。

    陆昭昭之后思考了一下。她想起其实小时候苏栗衡就会对她脸红，所以说那35%的粉花，其中一部分也许老早就有。唔，因为年岁相差不大，所以这个应该不叫炼铜，叫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所以呢？

    她想了想，好像也不怎样。既然是好感而非喜欢，她好像也不必做什么。再说就算是喜欢，她又能怎么做呢？

    一个人不能操控另一个人的心。

    而仔细想想，陆昭昭觉得，如果苏栗衡喜欢她，她并不会讨厌；哪怕要和苏栗衡谈恋爱，她也并不会排斥。笑话，她都差点去极乐宫了，当然是对恋爱啊，18X啊……有所好奇的。毕竟现实中的她妥妥母胎solo，哪怕追求者甚广，但感情经历为0.

    奶奶也总是催她丰富见识，陆昭昭自己也有好奇与向往。十来岁的女孩子，对恋爱怎能一点向往没有？况且在游戏里，就更不必考虑那么多。

    苏栗衡很好，陆昭昭不讨厌。不过……顺其自然吧，感情是不可以强求的。

    她摇摇头，不再想了。推窗看了看夜色。聚餐早已结束，因天色晚了，他们决定在水江城住一晚再说。这会儿已是夜幕低垂，繁星闪烁，陆昭昭就忽然很想去看看星星。

    独自游历，他们虽住水云阁，却没订太好的房间，因而没有独立小院，想看星星得出门去。陆昭昭戴上帷帽，提一盏小灯，推门而出，打算去水云阁的后院走走，却见一人正从门口走进来。

    明亮的灵石灯光映亮他的眉眼，陆昭昭却怔住：

    “……茂茂？”

    夜晚的水云阁一片寂静。水云阁作为天涯商会旗下产业，价格不菲，也物有所值，房间中皆有聚灵阵方便修行，后院反而没人活动。

    所以陆昭昭走在这里，也可以掀开帷帽的纱帘透透气。仰望一下浩瀚的星空——真美啊，虽星象与现实少许不同，可没有工业污染的世界，星空那样璀璨明亮。

    但是——她把视线转到身边人身上。在这暗夜里，他垂落的马尾也十分明亮，像是反光，又像是自发着荧光……粉得饱和度惊人，若非方之茂皮肤白，还真压不住这电光璀璨的颜色。

    “所以，”她说：“你下午不见人，是去染头发了？”

    “嗯。”方之茂倒是很淡定：“你曾与我说有一色为电光粉，我手中没有这样的染料。就去找了一番，也不知是否是你想的模样。”

    大概是，但他的发色要更加玫红，而陆昭昭想要偏向樱花粉的颜色……唔，跑题了，那是她自己想染的颜色，并没有打算强加给方之茂。

    陆昭昭就想起前天他们的“交易”：“但是……我给你的是下品灵石，不是要等头发褪色了再染？”

    方之茂“嗯”了一声：“所以说，亏本买卖。”

    陆昭昭哭笑不得，仔细端详他一会儿。粉发，蓝眼镜，真怪，看来他不太适合粉色；但因为表情非常的淡定，倒是也不尴尬，或者说，只要他自己不尴尬，他就是无敌的？

    反正，虽然不丑，但有点违和，还是蓝绿色系适合他。陆昭昭想了想，从储物袋里数出些灵石，把差价补齐，放他手里。

    “补上灵石。怎么能叫你亏本呢？”

    方之茂也不推拒，清点后收下：“承蒙盛惠。”

    但说完，他并没把这些灵石收起来，而是取出之前收下的灵石灵珠，凑齐两枚半中品灵石，又放回陆昭昭手里。

    “嗯？”

    少女不明白：“怎么还给我？”

    “不是还。”

    方之茂说：“你用它们向我买了一次染发，那么它们应该是我的财产。”

    “嗯……没错。”

    “现在我把它们给你，这并非归还，只是我要向你买一样东西。”

    “哎？什么东西？”

    方之茂停了下来。

    他们原本一边聊天，一边在院中慢悠悠地散步，他突然停下，陆昭昭也停下，困惑地望过去，头顶却落下少年温暖的掌心。

    “你的笑容。”他说：“钱不多，而且有点晚，但我想也许……可以买你一个笑容吗？”

    陆昭昭抬眼，看着他。

    方之茂的表情，素来都冷冷淡淡，说不上冰山，但差不多也是面瘫。他现在的表情也冷淡，可眸中像敛藏着星光。

    不知为何，陆昭昭一下就懂了。他所说的“笑容”，指的并不是单纯的表情，而是——

    他想让她开心。

    因为她之前很难过，难过到哭泣，所以他想让她开心。所以，他去染了并不适合自己的粉色头发，所以，死要钱的他第一次把酬劳全部拿出来，向她购买一样只有她能给的事物。

    他只是想她开心。

    十月的夜晚，夜风带着寒意，隐约有起伏的虫鸣。水云阁中十分静寂，当方之茂不说话，陆昭昭也不说话，这里便更加静谧。

    但这种安静，不是尴尬的，不是冷寂的，反而是温暖的，像流动着无色的烟霞，像触碰一朵轻柔的云。

    陆昭昭看着他。粉发的少年，冷淡而专注，平静而认真。他的手已离开她的头顶，可那一点温暖，却好似沁入心中。

    “……买得到吗？”他问。

    陆昭昭想了想：“要是买不到呢？”

    少年脸上浮现出一个纠结的表情。须臾后，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他心痛地把手伸向自己的钱袋子……

    这个动作止于少女轻柔的手。

    少年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抬眼看着她。少女把帷帽面部的垂纱挽了上去，于是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的面庞，看到那双剪水双瞳，比春日的湖泊动人，比冬夜的星空明亮。

    他平静地看着，随后将视线垂下，落在交握的手上。她小巧的手轻轻地按住他的手，力度那么弱，他却动弹不得。

    “买得到。”

    他听见她说，口齿清晰，语气温柔：“买得到哦。”

    她说：“茂茂，我很开心。”

    真奇怪，只是轻飘飘的四个字，世界却都因此变得不同。分明什么也没有改变，可那一瞬间，方之茂就是觉得，连夜色也变得明亮了。

    嗓子一阵怪异的干哑，像是身体中有泡泡在升腾的奇妙感受。少年轻轻眨了眨眼，最终只说出一句话：

    “嗯。你开心就好。”

    【方之茂】绿花89%，粉花35%

    陆昭昭：“……？”

    一片沉默。她本来只是回到房间，随手点开【人际】看了下，结果就看到这么个结果……不由困惑：她方才做了什么特别的事吗？

    想不明白，看着两个粉花35%，她纠结了一下，但很快就舒展眉头，抛之脑后。

    ——也没什么好担心。

    她想，顺其自然吧。一来，感情无法强求，二来……才35%，离喜欢还早着。

    对陆昭昭来说，被人喜欢是最正常不过的事。她从小在爱里长大，他人的喜爱于她而言并非负担。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方之茂和苏栗衡都是她的朋友，陆昭昭连一点情绪波澜也不会有。

    世上第一的美少女会被人喜欢，这不是太正常的事？

    也许有些自恋吧，但她的美貌可是系统公认，所以这就不是高傲，而是有理有据的自信。总之，陆昭昭心无负担地睡了一觉，次日醒来时，收到了秦令雪的来信。

    他想必也纠结了很久，应该写什么才好，否则以高级传讯符的速度，不会耽搁这样久才回复。

    陆昭昭打开来看。传讯中是大段大段的文字，90%都在写外出游历的各种注意事项，最后才以克制的口吻写了一句：

    万事小心，早日归来。

    陆昭昭反复看了几遍，闭着眼睛，试图从那些字句里品味秦令雪的情绪。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品味到苦涩，也品味到释然。

    ……她需要成长，秦令雪也需要。

    她闭目了许久，直到蛋黄酥催促她该吃早饭，才离开房间。而当大家聚首……毫无疑问，一头电光粉的方之茂成了最靓的仔。

    孟锦迎大为震撼：“师弟？？？”

    韩继则开始大笑：“方之茂，你像个大紫萝卜！”

    陆昭昭不满：“明明粉得很好看！！”

    大概是因为这粉发是为了她，陆昭昭是越看越顺眼。感觉很像一部旧动漫里的角色齐木A梦，习惯了之后就有别样的帅。

    陆昭昭一开口，韩继的大笑就戛然而止。他沉默着端详了方之茂一会儿：“嗯……呃……是还过得去。”

    不然呢？对于妹控来说，当然妹妹说的话就是真理。

    方之茂倒是不在乎被嘲笑，很淡定地推推眼镜：“这是一桩很值得的交易。”

    别人都不懂他意思，但陆昭昭懂了。她弯起眼睛：他这是在说，染一头粉发，换她开心，再值不过。

    说着，方之茂看向她：“我记得你也想染发，这个颜色如何？”

    陆昭昭想了想：“再浅一点，暖一点？像樱花的颜色一样……有这样的染剂么？”

    “我可以找。”方之茂说：“正好你要去凡人界，差不多等你们回来，能准备完成。”

    他说：“你说的电光，我知晓有一种手法能做到类似的，像我现在的头发一样有奇特光泽。我已初步学会，待你回来，亲自给你染发。”

    陆昭昭点点头：“你的手艺，我相信……嗯，我会照市价付钱。”

    他俩你一言我一语定下，孟锦迎不得不紧急插话：“等等，等等？”

    这件事只是个小插曲，早饭期间，几人一起讨论了一下行程安排。

    如今已不必躲避秦令雪，也就没必要那么火急火燎。几人商量后，还是决定先启程前往南瞻部洲，然后分队凡人界，毕竟凡人界去一趟挺麻烦，水江城却是随时能来的。

    早早探亲完，就无后顾之忧，哪里都去得……众人意见统一，便去定了飞舟位置，这次用不着高速，价格便宜许多。

    花容时和萧聿就不打算跟他们一起了，两个乐子人乐呵呵地送走他们，飞舟升空时，陆昭昭往下看，还看得到一粉一绿两道身影。

    “昭昭。”

    陆昭昭回头看，是沈素书：“飞舟起航颠簸，莫要站得太靠边。”

    “嗯嗯。”陆昭昭应下，自然地拉过她的手：“走，我们去找大家。”

    飞舟之上的生活不必多说。早没了第一次坐飞舟的新奇感，剩下的就只剩赶路的无聊。好在朋友们在一起总是热闹，无论聊天还是游戏，时间也不难熬。

    这天，入夜，陆昭昭在写信。

    给秦令雪和温影承报平安的讯息都已寄出，现在在写给迟星文的回信。之前说到出来游历，迟星文便想来找她。陆昭昭倒是无所谓，但需得跟他说清楚，她得先去凡人界呢。

    说到她和迟星文的关系，陆昭昭觉得算是好友。不过说起来，他们的联络频率并不高，主要是迟星文作为标准的贫苦剑修，支付不起经常通讯所需的传讯符花费……

    ……不是每个剑修，都豪奢如陆昭昭。

    所以，其实互相也不是很亲密，但确确实实是两年的交情，如此也算好友吧？陆昭昭是觉得，有同龄的剑修做好友很不错，她还期待着再与迟星文切磋，看看彼此长进。

    时间已经很晚，蛋黄酥都睡下了。它一个小小假猫，倒是能吃能睡。陆昭昭把信最后检查一遍寄出，也熄了灯，上床，合眼。

    睡眠时间如果没有意外，将会超级加速度过，以往夜夜如此。不过今夜有些不同。超级加速忽然戛然而止的时候，陆昭昭也似有所觉地睁开眼睛，迷糊中听到很轻很轻的敲门声。

    轻轻的，很小心，如非夜中寂静，恐怕听不到。她困顿地起身，灵识察觉到熟悉的气息，便去开了门。

    一开就吓一跳：“……芝芝？”

    午夜时分，祝芝芝忽然惊醒。

    噩梦中的一切细节随着某种原因而迅速流逝，恐怖而绝望的感觉却残留于心，她害怕得小声啜泣起来，惊醒了体内的另一个灵魂。

    “芝芝……芝芝？”

    少年的虚影凭空出现，心疼地把她拢住：“又做噩梦了？不怕不怕，有哥哥在。”

    祝芝芝颤抖着，试图去依偎他。但指尖穿过虚影，只带来潮湿的凉气。

    少年心疼却又无奈，虚虚地抚摸她的头发，试图给妹妹一些安心感。以往每次祝芝芝做噩梦，他都会这样做，本以为这次不会有什么不同，但没过一会儿，他就听到少女细弱的声音：

    “昭昭……”

    “嗯？”

    “想找昭昭。”

    祝哥哥：“……嗯？”

    祝芝芝还在轻颤，害怕得在被子里缩成一团。从当年那起已记不得的事件开始，她就时不时会做噩梦，虽想不起梦到什么，却每次都害怕得动弹不得。

    每到这时，哥哥就会出现，温柔地安抚她。这很好……但祝芝芝不想告诉他，这安抚其实没有多大用处。

    因为一个虚幻的灵魂，无法给她以实感。

    祝芝芝没有安全感。她所期待的温暖，无法从自己唯一的亲人身上汲取。况且，在她的潜意识之中，模模糊糊记得，在遥远的过去，哥哥似乎也并未保护好她。

    所以，哥哥在，很好，但无法令她安心。只是过去的日日夜夜，她都没有第二个选择。但是如今……如今，她有陆昭昭。

    陆昭昭就睡在她的隔壁。

    祝芝芝难过地呢喃：“想要昭昭……”

    “……”

    少年露出些许纠结的表情：“……她睡着了，不好打扰吧？”

    少女把身体缩得更紧：“想要昭昭……”

    少年：“……”

    最终，对妹妹的心疼与迁就超越了一切，他轻轻叹一口气：

    “……还能动吗？可以的话，带你去找陆昭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