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茶凉正在和恐怖小说做殊死搏斗，那边陆昭昭和迟星文的气氛，却没有茶凉想象中轻松愉快。
“……”
“……”
行走在密林中的二人，显得格外安静。迟星文是本就不爱讲话，也不知道怎么开启话题；陆昭昭……是出来之后，才有点不自在。
早上才发生过的十指相扣事件，她虽然有时神经大条，能抛诸脑后；但这么单独两人出行，就忍不住又想起来。有点害羞，有点局促，就没有说话，结果迟星文也不说，就显得很尴尬。
“……”
“……”
好几次，陆昭昭都想说点什么：她不是个很习惯安静的性格。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又咽回去。况且迟星文看起来注意力更多在周遭，有一点风吹草动，他都反应得很快，一副认真的样子，陆昭昭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说起来，她和他本就没怎么单独相处过。
从认识以来，似乎就没有二人独处过？就是上擂台，总也有观众，更别说后来玉怜香和他绑定出行，陆昭昭和秦令雪绑定出行。
所以，这两天似乎还是第一次，只有她——和他，两人相处。感觉很奇妙，倒是也不讨厌……
“唔——？！”
也许是因着跑神，一时就疏忽没看路，陆昭昭被树根绊了一下，还未重新找到平衡，手腕便传来温暖的力度。
“小心。”
迟星文及时把她扶住，等她站稳才松开手：“路不太好走，注意脚下。”
陆昭昭：“哦……哦。”
脸有点发烫。并非因为害羞，而是窘迫：天啊，她都多大的人了，也已经熟悉了雨林的环境，怎么可以还差点摔跤呢？！
虽然其实迟星文不扶她，她也能找回平衡，不会摔大马趴——马步总算没白扎；但还是有点丢脸，这下更不想说话了……
“……”
正窘迫时，迟星文忽然停下了脚步。陆昭昭也随之停下脚步，却没看出所以然，只得小声问：“……怎么了？”
“看到点东西。”
迟星文说，走向一处，蹲下来看了看：“动物粪便。”
“咦？”
陆昭昭仔细看了看才看出来。因为植物很多，土壤和粪便又都是有点发红发暗的颜色，她一开始真没看出端倪：“动物粪便……怎么了？”
虽然提起来可能有点恶心，但在野外，地面上有动物粪便是很正常的事。它们作为自然循环的一部分，归于土壤，为植物提供养分，处处可见，并不稀奇。
“挺新鲜的。”迟星文说：“最多……两个时辰。可能是一只眩火鼬。”
“咦？！！”
陆昭昭这下惊奇了，也蹲下来看看，但除了臭臭的什么也没发现：“怎么能认出来的？”
“唔……”
要问怎么认出来，迟星文也说不来。他辨认动物粪便的本事，纯粹是野外见多了磨炼出来的，一时还真不知该怎么说：“就……见多了就认出来了。”
他站起身，环顾一圈：“你们找的位置不错，附近多半都是草食动物和小型动物，应该没有什么猛兽。”
这又是怎么看出来的？陆昭昭很好奇，但看他之前为难的样子，估计一时他也说不出所以然，就没问：“确实，我之前转来转去，看到的也都是小型动物。说起来，化雨秘境有很多大型动物，星星有没有见到过？”
“有。”
迟星文点点头：“来的路上远远见了只三丈高的驼鹿。”
陆昭昭：“？？？三丈高？？？”
三丈，那就是十米。陆昭昭知道，现实中的驼鹿就号称世界上最大的鹿，能有两三米高，比汽车都大，但化雨秘境的居然能有其三倍大……陆昭昭一时难以想象。
“那它……走过的地方，一定能留下很明显的一条兽道吧？？”
“嗯。它在的地方比较开阔，本身也是筑基三阶的异兽，看起来在那一片生活得不错。”
迟星文说：“不过我急着赶路，没有猎它。你如果感兴趣，我可以带你去找找，那对鹿角应该还是挺珍贵的。”
陆昭昭：“这倒没必要……”
其他修士狩猎异兽，主要是为了获取其身上的材料；陆昭昭狩猎异兽，主要是为了吃……十米高的大驼鹿，陆昭昭觉得就算六个人吃也要吃好久……算了算了。
但是，她看向迟星文，若有所思：
他应该还蛮需要这些的。
迟星文之穷，陆昭昭是知道的。过往总是她飞了好几封信去，很久很久，那边才回一条。这是因为他没有钱买传讯符，节衣缩食才能跟她保持联系。
陆昭昭也知道，他之所以在野外摸爬滚打，除了锻炼自己，也大多是为了挣钱。清缴异兽，获取灵材，转手售卖……他这么熟悉野外，不乏生活所迫的缘故。
那她也许应该……帮帮忙？
陆昭昭想着，双手合十，开始默念：
【岁星啊岁星……】
迟星文：“？”
他茫然地看着少女忽然双手合十，念念有词，不晓得她在做什么。但很快他就知道了，因为往前走了没多远，他就看到一片灿烂的红色。
那是一大片野生的、品质相当不错的血火绒草。
迟星文：“……？”
岁星有时还是挺有用的。
虽然血火绒草对陆昭昭来说没什么用，只能算【福星高照】的普通发挥，但对迟星文来说已经价值不菲，更何况那可是一大片品相相当好的。
然后很快的，他意识到，这只是个开始。
仿佛自从和陆昭昭一起行动，周围的各种灵植灵材就多了起来，简直像长着脚往跟前跑似的。这令迟星文大为惊奇也大为不解，完全违反了他之前在野外生存的经验。
一般来说，这种灵材扎堆出现的情况，代表附近灵气非常充足甚至有灵脉。但迟星文也没觉得这边多钟敏灵秀啊，还是说秘境都这样？可他前几天也没见过这架势……
不论如何，有收获是好事，迟星文心情相当不错。当然，见面分一半，既然是他和陆昭昭一起遇到的，理应二人平分。
不过陆昭昭拒绝了。
“这些对我没有什么用，等遇到有用的我再要。”她说：“你尽管去采，我把这些清理一下。”
——她说的清理，是指情花。
这个修仙界混乱关系万恶之源，看来在上一个纪元也是常见植物，像菌子一样下场雨就疯长，化雨秘境里也到处都是。
看起来是艳粉色的漂亮小花，结果险恶得不行。陆昭昭决定把附近的情花全给拔掉，以免发生什么不可描述的意外。
“啊。”
迟星文看了一眼藏在植物中人畜无害的粉色小花，点了点头：“那你小心，一会儿我也来帮忙。”
处理情花是有点麻烦的。这东西的情毒虽然不通过空气传播，而是接触式的，但堪称邪门儿，犹如附骨之疽。皮肤碰一下，中了；灵力沾一下，中了；灵识多停那么一下，中了。
极易中招的同时，生效范围极大：下到飞禽走兽，上到大乘期大能，无一幸免。解毒也非常困难，除了那什么什么……至今修仙界也没有一个很好的解除情花毒的方案。
各种特性加在一起，堪称修仙界最恶存在，刺儿球一般，一碰一手刺，连利用都很难。太坏了，陆昭昭决定拔掉它们，至于怎么拔掉……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看向了好奇小猫。
蛋黄酥：“……喵？？”
蛋黄酥，真好使。
毕竟是个连生殖系统也没有的假猫，对情毒自然也不会有任何反应。于是蛋黄酥垮着个猫猫批脸，脖子上挂着个小小储物袋，上蹿下跳把情花拔进储物袋里，等待集中销毁。
猫猫苦力.jpg
“加油！加油！”
陆昭昭给它打气：“中午给你加一碗虾仁！”
“喵！”
生活不易，猫猫叹气。但看在有美食的份儿上，它忍！
当然，陆昭昭也没闲着。
迟星文采灵植，蛋黄酥清情花，她就爬到树上，找附近的开阔处。看来看去也就河边最开阔，想在其他地方造房子，估计得把树砍掉一些。
话说回来，砍树是一定要的，毕竟造房子需要木材。但陆昭昭沉默了一下，翻了下储物袋……
嗯，没有斧头。
她默默地把目光放在了腰间的飞虹上。
飞虹：“……嗡？”
可怜的飞虹，作为一把灵剑，有时被拿来当柴刀披荆斩棘，有时被拿来当菜刀切菜……高低也就是灵性还不多，不然早就造反离家出走。
所幸最后陆昭昭没拿它来砍树，尽管它真的很锋利也不易损坏……主要是迟星文表示他可以做一把斧子，储物袋里有合适的材料。
“砍那些巨树估计不行，但普通树问题不大。”
迟星文说：“之后我再做一把锯子……除了砍树，巨树的树枝也可以锯下来用，粗细都差不多，还更坚硬一些。”
陆昭昭频频点头，看他把斧子组装好。其实看上去倒不难，因为是组装而非打造，迟星文储物袋里刚好有形状合适的陨铁，和木柄一组装，就是一把很好用的简易斧头了。
所以现在的问题是：“在哪里造房子？”
二人最后还是兜兜转转来到河边。
“不能离河太近，否则下雨会淹。”
陆昭昭比划：“但也不能太远，附近没什么很开阔的地方，要是砍树清理太费力气了。”
迟星文点点头，和她一起转了一圈，看中了几个位置。一番讨论之后，选定了其中一个。
要稍微费力，去瀑布的上端，那里有个很合适的地方，最妙的是，有几棵很合适的大树。
“在这里造一座房子。”迟星文用树枝画了下范围：“然后在树上再做个小的树屋，给你用。”
哎呀，那多不好意思？
陆昭昭很过意不去：“不了不了，我们一起住下面。有精力的话，在上面做个小平台，晒晒太阳，晒晒月亮什么的，或者摆两张小桌子，喝下午茶？”
这倒是也可以。迟星文想了想，点点头：“那下午清理一下附近，明天就开始做吧。”
惦记着营地里的人……还有虾仁，二人没有停留太久，折返营地。其实时间已经有些晚，毕竟采摘灵植很费功夫。
一回去，陆昭昭就看到茶凉倒在树桩上一副死掉了的样子。
顿时大惊，匆忙跑过去：“茶凉？！茶凉？！”
“啊……”
其实并没有事，只是看书看着睡着了的茶凉捂着脸：“真不好意思……”
陆昭昭给他倒了杯茶：“没事没事，就是吓了我一跳……”
因为在她心里，茶凉真的很容易出各种事故，所以当时心里就凉了半截，最后发现只是睡着了……虽然哭笑不得，但也松一口气吧：“困了怎么不去帐篷里睡呢？有阵法在，不会有什么事的。”
茶凉：“这个嘛……”
只是看书看着看着就困了，那一大段一大段的文字……加上昨晚本来就没怎么睡着，白天了恐怖感消退一些，自己也没注意就失去了意识。
窘迫地抿了口茶：“你们怎么样？附近情况如何？”
“收获不错！看起来附近没什么危险。”
陆昭昭说，顺便把锅架上，准备做午饭：“我们找到了一个适合造屋子的地方，在瀑布上——”
她忽然顿了顿，看了看茶凉的腿，看了看甜木薯：“呃，这个好像不太……”
她和迟星文倒是拉着藤蔓就爬上去了，这两位怎么办？用升降装置弄上去吗？感觉不是很稳妥，那瀑布虽然不高，但也不算特别低矮。
迟星文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可以绕路。看地势，会有坡路过去，只是绕得远些。”
陆昭昭犹豫一下：“那之后找找看。要是没有或者太远，就重新找位置吧。”
茶凉：“咦？”
他大概听明白了，顿时很忧伤：他的腿……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如果不是断腿，他可能不会遇到陆昭昭，更别提产生这些纠葛；可也正是因为断腿，他什么也做不了，连想和她一起行动都困难。
有点难过。再想想还没看完的《牛之首》，更加萎靡。再看看能给陆昭昭打下手的迟星文，萎靡×3！FULL COMBO！茶凉自闭了！但没过一会儿，面前递过来一个杯子。
“来，喝口果汁，饭要一会儿才好，耐心等等噢。”
陆昭昭说，把果汁递给他，又掏出几本书：“我又找到两本连环画，你闲着没事可以看。还有一本游戏书，挺有意思的，可以消磨时间。”
棕发少年仰着脸看她，很像一只乖巧的垂耳兔。陆昭昭看得心痒痒，忍不住轻轻摸一下他蓬松的棕发：“你就在这里等一下，一会儿就可以吃饭了，有什么事叫我哦。”
茶凉：“……”
她这是把他当成小孩子了吗？？
一副叮嘱孩子一般的态度，还摸摸头……茶凉本以为自己会不甘心被她当成孩子看待，但奇怪的，他的心里却又暖，又甜。
或许是因为，他沮丧地自闭的时候，她却没有忘记他。或许是因为，从她的言语和动作里，他感受到了一种重视与在乎。很奇怪，其实有时宗门里的女孩子也会对他露出怜爱的表情，但茶凉能敏锐地察觉到那其中的轻蔑与居高临下。
她们似乎总觉得他很可怜。
从小到大，茶凉总是会遇到两种很常见的情况，而这两种很常见的情况又可以归于同一种理由：总会有人看不起他。不论是轻蔑，还是怜爱，本质上都是上位者对下位者会产生的心情，对茶凉来说没有太大差别，都让人不太舒服。
但陆昭昭没有。
她也是“怜爱”他的，但这怜爱，与高下无关。或许是因为个人经历导致的吧，茶凉觉得自己对他人的情绪还挺敏锐，因此……能够感觉到陆昭昭对他的，那份很纯粹的关心。
并不居高临下，而是很平等。像他更希望自己用拐杖行走，她并不会阻拦，只是每次都站在不远处，以免发生意外；像每次他弄砸事情，她也从来不会责怪他，甚至都不会说一句“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永远都是很温柔，很包容的，而且他能够看出，她真的打心底里没有因此讨厌他，没有觉得他是个废物。
那是一种……不那么容易察觉，却确实存在着的，属于她的温柔。
让他感觉自己的确在被“重视”与“尊重”着。
所以，茶凉并不讨厌。不但不讨厌，甚至还有点遗憾：
【如果她可以再摸摸他就好了……】
哪怕是像对孩子那样摸摸头，他便心生喜悦。当然，如果、如果她能不把他当成孩子，而是当做适龄的、有发展恋情可能的男子，那当然是……
想着，想着，棕发间的耳朵就悄悄地红了。少年低头抿了口果汁，心中越发的甜，不知怎么，想起她曾经问过的话。
【那你，有没有婚约或恋人？】
当时他很惊慌地否认了。现在想想，那时他就已经很喜欢她了吧？所以不想她误会。而且他家中确实是没有什么定娃娃亲的传统，只是现在茶凉有一点懊恼了。
如果……如果他家长辈和她家长辈相识，能定个亲什么的，那该多好啊？啊，当然，他不是说要勉强她什么的，只是……如果，如果他们能有个娃娃亲，那应该是再美好不过的事了……
虽然娃娃亲现在是没可能……但茶凉悄悄地看了眼少女，想：
他们御灵宗和天衍宗也是很有交情的。不知她家长辈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