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办了近两月的青年大会逐渐接近尾声，各项目也都到了最后的决胜时刻。虽然以本次青年大会的赛制，并没有捉对厮杀至决出最终胜者这种环节；但按照积分排名排出的第一，含金量同样很高。
而在所有项目中，崇尚武德的修仙界人最关注的自然还是会武。而此次青年大会也发生了很有趣的事——
一名筑基四阶的修士，向一位金丹期修士提出了约战。
跨境界对敌，在修仙界不算太罕见，毕竟有点真本事的剑修基本都能做到；但那也只是跨小境界，和跨大境界完全不是一码事。
如果说小境界之间还能使用各种手段勉力追赶，大境界之间就宛若天堑。古往今来能跨大境界对敌者，不能说没有，但也绝对是很少，且基本也都是筑基期大圆满对金丹期前期……或类似的级别。
但即将出现在赛场上的这场战斗，却全然不同。
筑基四阶，金丹前期，就算不算筑基大圆满，也有足足五个小境界的差距。
“哇啊，虽然知道规则允许……”
巫岐在人山人海之中，踮着脚尖眺望：“但真没想到，陆姑娘真会这么干……”
青年大会本次的规则中，虽然划分了会武的筑基区与金丹区，且两区的赛事和排名都分开计算；但在赛程末尾，两区将会排名合并，因而此时即使是筑基期，只要积分够高，也可以约战金丹修士。
可话是如此，却根本没有人这么干；就算有，能通过天道盟审核的也几乎不存在——毕竟他们抓作弊很严，也不会允许一方毫无胜算的超级碾压局出现，这完全没有历练青年修士的意义，只会给他们打击。
所以，陆昭昭VS祝青燃这场战斗真的很特别。这或许是本次青年大会唯一一次筑基修士与金丹修士的对战，也是筑基组第一与金丹组第一的对战，更是天下第一美人，与已经传出名声的，新秀战力第一人的史诗级对决。
而这样的对局能够出现，更意味着一点——
在天道盟判定中，陆昭昭是有胜算的，哪怕是千分之一的胜率。
“她真厉害啊。”巫岐感慨：“长得这么漂亮，人又那么可爱，实力还这么强……”
他按按心口：“……要不是我对自己有清醒认知，说不定都要喜欢上她了。”
迦境也站在他身边，闻言看了他一眼：“……陆姑娘确实厉害。但施主你也并不差。”
“哈哈……小和尚你真看得起我，不过也是，我虽然不擅长武力，总也学了点东西。”
巫岐耸耸肩：“可惜那些手段，都不适合用在擂台上……嘛，我对上擂台本身也没兴趣就是了。”
比起当热闹，他当然还是喜欢看热闹。谁家的百晓生，会把自己排在榜单上？自然是隐身看乐子……巫岐也并不爱出风头。
他就喜欢看风头，比如现在：“金丹区擂台还挺大，加上阵法会更大吧？但这人山人海的……还好来得早，能蹭个前排。”
他扭头往回看，乌泱泱一片……其实只能看到人头攒动，不由咂舌：“站那么后边能看见吗？？还不如去看转播呢！”
关于青年大会的比赛内容，在部分热度极高的赛事中会有水镜转播，避免人群太过拥挤。但即便如此，这里人还是这么多……看来也不少人都觉得，现场和转播完全不一码事。
不过，其实巫岐也好，迦境也好，身为宗门的修二代/高层，上云端席的资格还是有的。但不知为何，他们二人没有一个提这件事，反而要早早来占位，看这场比赛。
“不过话说回来，小和尚，”巫岐扯扯迦境的袖子：“你觉得这场，谁能赢？”
谁能赢？
乍一看，好像是个根本不需思考的问题——跨越五个小境界对敌获胜，就算是刺杀之王今何在也没干过这事儿，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但凡事有万一，陆昭昭确实有着胜率，别的不说，她那一手幻术，和近乎瞬间移动的秘术，确实令人叹服。
而她能以筑基四阶之身从筑基组杀出重围，挑战金丹，本身实力绝对是过硬的。也因此，巫岐觉得这场战斗至少不该是一面倒：“我比较希望陆姑娘赢耶，主要是跟她比较熟，而且押了灵石……”
迦境：“……你压了灵石？？”
他大为震撼：“你还有灵石？？”
“呃……小赌怡情，小赌怡情，也没几个，你也知道我们灵石都拿去干嘛了……”
巫岐尴尬笑笑：“哎哎你说，你眼力比我高，你觉得谁能赢？”
“唔……”
迦境沉思了片刻，颇为纠结，但最终还是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出家人不打诳语……以小僧之见，想来还是红莲修士胜算多些。”
红莲修士——修仙界很爱给名人起一些外号，像“凌波仙子”蔡阳漫就是受害者……可想而知，祝青燃也没能逃掉。虽然他现在还没确定是会武第一，打出的名气却已经让他有了称号，便是“业火红莲祝青燃”——因他动起手来，宛若熊熊烈火，焚烧一切，就好似那涤尽恶人罪业的红莲业火一般，因而得名。
当然，陆昭昭也没跑掉。虽然她很有先见之明地取了道号【陆离】，目前叫她“陆离仙子”的人最多，但也有另外的五花八门的称呼，其中“曦和仙子”便是“陆离仙子”之外最饱受好评的称呼——
看呐，为了避免跟那位羲和女神冲突造成影响，他们甚至还改了个字儿呢。
陆昭昭：。
总归有点名气的修士都没能跑掉有外号，所以这场比赛或许也可以称之为——红莲修士与曦和仙子的旷世对决？无论哪一方胜出，这都值得各大邸报大书特书。
而在众人翘首以待之时，比赛的双方，也终于上场。
陆昭昭上台时，心中难免感慨万千。但当来到台上，抬眼看到自己再熟悉不过的眉眼，心中又一点点安定，慢慢地露出了笑脸。
“燃燃……不，祝青燃。我们还是在这里相见了。”
在这里，在台上，来一场公平公正的战斗。这正是祝青燃之所愿，现在，也是陆昭昭之所愿。
“上次我们正式对决，还是去年在香城吧。”她回忆：“那时候的我，得你压制实力到同一境界，才险而又险地赢过你呢。”
她这么说着，祝青燃也就想到那时。那时——她苍白的脸，明亮的眼，仿佛至今铭刻在他的心底，让他忍不住扬起唇角：“……那是你第一次胜我。”
但他又说：“也是唯一一次。”
“那可不一定，没准，今天就是第二次？”
“哈……大言不惭。”
虽然又这么说，他却带着轻笑，语气堪称温柔亲昵。但也只是片刻，少年的目光陡然锐利，认真地看了过去。
“陆昭昭。”他说：“用你的全力。否则——”
他微微侧头，露出一个颇为帅气，却含点冰冷的笑，以一种陈述的语气说：
“……你会输得很难看。”
“那这话我也要送给你。”
少女却不慌不忙，直视着他，手已按上飞虹。她也笑了起来，这笑容相比起对方是很温和的，但温和中，也隐约透露着强大的自信：
“可别因为输给我，而哭鼻子哦。”
——————
此时此刻，台下人潮拥挤，云端席上，却也是座无虚席。
新任天下第一美人的比赛，别说寻常修士感兴趣，大修士们也没有不好奇的。此时，除了议事后就早早离开的部分宗门高层，云端席上几乎是高层齐聚，除了最上位的敖海若本人亲至，极乐宫宫主、御灵宗宗主……皆在此处。
秦令雪也在。他要看徒弟比赛，又实在懒得人挤人视野还不好，自然上云端席来。结果一上来好家伙都在呢？被大修士们抓着问，差点烦到先在天上打一架。
不过徒弟比赛开始了，自然还是徒弟重要，别的就先不管了。不过，台上的情形嘛……
嗯，只能说完全如同预料，陆昭昭处于绝对的下风……
“局势对阿离真是不利。”
玉怜香自然也在，这会儿捏着合拢的泥金扇，抵在自己下巴上，眼也不眨地看：“金丹区的擂台太大了。”
和筑基区不同，金丹区因为金丹修士灵力量大增，能够打出的招式花样更多，比赛场地也大很多。像陆昭昭之前那样，开场放时停，一秒定胜负……此时却是不可能发生了，一秒时间，都不够她冲到祝青燃面前的。
所以打法当然有变化，但也就导致了她局势不妙。毕竟金丹期和筑基四阶的差距确实太大，即使陆昭昭能够卸力化力，又天才地利用【镜花】在冰系上的优势稍微抵消了祝青燃火系的场势……局面还是非常难看，完全是在被压着打。
玉怜香可以看出，陆昭昭在很努力地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她想要取胜，只能利用好【时间停止】；可她能时停的时间太短，一定要保证距离近到她一个时停就能结束战斗。
否则，时停消耗大量灵力后，她将毫无招架之力。
可祝青燃也不傻，怎么会给她放出时停的机会？吃一堑长一智，他如今灵力多么充沛，陆昭昭别说近身，光是对付火系法术的附加灼烧伤害都算焦头烂额。
似乎，败局已定。
这样下去，到底是招架不住，被一剑了结而输；还是灵力体力耗尽，被迫认输……好像也没有什么差别。在座都是大修士，也都能看出这点，依稀便能听到轻声叹息：
“这孩子够天才。可惜她的对手也是天才。”
祝青燃当然也是天才。二十二岁的金丹啊……要知道，天纵奇才如秦令雪，也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金丹期！
毫无疑问，祝青燃无论在修炼，还是剑术上的天分，都是绝顶天骄的级别，除了灵根属性，比司空琢还更像“小秦令雪”！输给这样的人，陆离倒也不算遗憾，毕竟隔着五个小境界，他们能打成这样，已经足够令人惊叹……
“不。”此时，却有一个声音说：“陆离会赢。”
众人看去，却是敖海若。她看着苦苦支撑的陆昭昭，神情却很淡定：“她会赢。”
“为何？”
“她跟我说她会赢。”
敖海若淡淡道：“所以，我信她。”
“……”
好像没什么逻辑，但秦令雪却微微一震，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敖海若，暗自握了下拳。
唾弃自己：秦令雪啊秦令雪，你竟然还没有那个疯婆子相信自己的徒弟！
可……即使是他，也实在想不到，这样下去，陆昭昭还能怎么翻盘？明明到现在，按她的灵力消耗量，就算考虑到化力和回复，也已经不足以支撑一次时停了……
但就在他下了如此判断的时候，台下少女的身影却是骤然一闪，几乎眨眼之间，便突破到了对手面前。
“是那一招。”
有人感叹：“这个年纪能学会这样的秘术，真是了不起……”
却不知秦令雪等知情人心中的惊涛骇浪：
灵力明明不够了，但为什么？
可此时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关键是这一击的效果如何——
——————
【竟然……挡住了？！】
场中，时停结束，陆昭昭瞳孔剧烈收缩，虽然有所预料，却还是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
她算是使了个诈。
一开始没有办法立刻动用时停，那就不动用，作势灵力不足，骗祝青燃放弃警惕，再接近之后，发动【伏惟尚飨】，换取灵力，启动时停！
本来很好的招数，骗的就是对她再了解不过的祝青燃。结果是骗过了，伏惟尚飨交换灵力也成功了，偏偏——
陆昭昭真没想到他真能挡住！
自然，曾经输给她的时停，以祝青燃的性格，必然要钻研对应之法；而【时间停止】听起来很牛，她这个修为层次能发挥的却也很有限，弱点很多。
此前曾提到，一来持续时间太短，能做的事太少；二来释放之前可以被打断；三来就是释放之后呢，如果对手是大修士，有自动的护身罡气、高级炼体，以她的攻击力就是刮痧。
而现在，陆昭昭回想起了她【时间停止】的第四个致命弱点——
她能使用的，并不是真正的【时间停止】。
其实想想也知道了：一切都停止，只有她一个人行动，这现实吗？不。因为只要她在行动，就会带动一些事物，她呼吸的空气，她调用的灵力，她拂动的尘埃，让她保持视力的光线……
如果它们真的都是纹丝不动的，她就绝不可能行动呼吸自如。所以她的【时间停止】，并非真正——或绝对意义上的【时间停止】，这也是为什么陆昭昭没有办法打破大修士的护体罡气：
如果时间真的完全停止了，那么灵力不再流动，护体罡气自然也不可能存在。
但她无法打破。
所以，【时间停止】这个技能能做到的，其实是无限地拉长某一个瞬间，让她和其他人掩护物的时间流速变得不同——这正是她这个能力的本质。但之前她没有在意这点，毕竟她又不会不自量力挑战大修士，炸鱼又不需要在意这个。
但此时，她遇到了一个早就对此有所防备，显然也非常明白她能力本质的祝青燃。
——在上次输给她之后，短短的几个月里，他就练成了一门与护体罡气相似的，专门用来防御瞬间攻击的法门。
所以……
在飞虹直刺而出的那一刻，并无任何伤势出现在他身上。
“……”
灵力耗尽，时间也恢复流动。看着转瞬而至的陆昭昭，祝青燃显然也立即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但与此同时，看着她因抽取大量灵力而苍白的面色，他却露出了一个早有预料的笑容。
“藏了灵力？有意思。我也藏了一招，你觉得如何？”
“……”
调侃也就一瞬间。祝青燃并不爱在战斗中多话，立刻出招，想确定自己的胜利成果。他笃定，灵力耗尽的陆昭昭无法再招架几下，倒也并不慌忙，反而只用了纯粹的剑术。
……当然，也有部分原因是，刚才防下那一招其实对他消耗也不少，这会儿就不浪费力气了。
“……”
陆昭昭，只是沉默。这样下去，好似她真的败局已定？但勉力招架着，她还是下定了决心。
“你真的好厉害……”她说：“这么短的时间，就练成了这样的秘术……可是……”
“……燃燃，你真的以为，我只有时停一个底牌吗？”
此话一出，祝青燃的心轻微地颤抖了一下，不露声色地思索这究竟是故弄玄虚，还是真有后手？可无论他怎么想，陆昭昭都已做好决定，纵身后撤，在心中默念：
【伏惟尚飨——】
天地啊，回应我吧，请享用我的血肉……一次不够，就再来一次，只要不妨碍性命，便将我的血都拿去罢！！
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存在微微颔首。于是，代价被收取，恩赐被赋予——
台下的展飞光，很轻微地皱了一下眉头。
“祝青燃——”
台上少女，突然暴喝：“我这一招，你看如何？！！”
旋即，五色剑光冲天而起，声势烜赫，雷霆万钧！其剑气纵横，几乎跨越擂台周遭的阵法爆炸开来，将围观群众的脸都割得生痛。
若祝青燃是剑是燃烧的红莲，陆昭昭的剑便是虹色的风暴，美丽中暗生杀机！剑光和剑气，几乎令人睁不开眼；而当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所有人立刻看向场上，想要知道：
如此惊人的一剑后，究竟谁赢，谁输？
此时台上，祝青燃早已不在原地。并非是躲开了，仔细一看，沿着地面上长长的拖痕，众人看到气喘吁吁的少年，他提着剑，仍保持着一个招架的姿势，但脚前的拖痕和满头的汗水都明明白白地告诉所有人：
他虽然挡下了这一剑，却也被足足冲出十几米外，几乎耗尽浑身解数。与此同时，他裸露的肌肤多有细微血痕，不停在喘息，连平素最稳的、握剑的手也在颤抖，鲜血从震裂的虎口汩汩流淌，滴在地面，汇成蜿蜒小河。
湿润的额发贴在头上，他怔怔地看向对面，似乎完全没有回过神来。但他身上的每一处，都似乎证明了一点：
他已筋疲力竭。
灵力耗尽，浑身是伤，堂堂金丹期修士竟被逼到这一步，看样子只需要普普通通，甚至用不上灵力的一剑，就能将之结果，结束比赛。
但在他的对面，他的对手，却迟迟没有行动。
【她在做什么？】
正当所有人心中浮现出这个疑惑时，女孩终于动了。却并不是抬步了结对手，而是——
噗通一声，拄着剑半跪在了地上。
哇地一下，吐出了大口大口，触目惊心的鲜血来。
“陆昭昭？！！”
好像有谁急切的声音传来，陆昭昭却听不到了。她的意识正在远去，远去……陷入黑暗之前，只有一个很遗憾、很遗憾的想法：
还是……
……没能打败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