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眠的呼吸声在夜里十分清晰，纪连芙坐在一旁，脑子越发清醒。

    想起了聚会还没正式开始时，露台上，麦琳跟她说过的话。

    那时候章云野和许润川刚握手言和，麦琳实在迷惑，单独把她拉到花园阳台问话。

    纪连芙简单解释，聊着聊着，聊到麦琳身上。

    纪连芙记挂着餐厅，冲击性的一幕：“卫珩那个人，你还不了解？怎么会？”

    “哎，不太愿意说这个，咱们姐妹两个好不容易才见一次面，竟然要花时间谈论男人，我觉得不值当。谈谁都不行，章云野也不行。” 麦琳叹了口气，“但既然你担忧，我就长话短说吧。”

    “卫珩只是消遣用的，众多前男友之一罢了。”麦琳眯眼想到卫珩前女友那通电话，解释道：“放心吧，我虽然换男朋友换的勤，但道德底线还是有的。跟卫珩这个垃圾不一样，有女朋友还亲别人，他么的，想到就恶心。”

    似乎被恶心到反胃，麦琳脸色青白：“你说，也挺怪，就这种人渣，竟然也有人喜欢。高中的时候，大把姑娘觉得他是缺爱才这么渣的，抱着割肉喂鹰的念头要用爱救赎他呢，多鬼畜啊。”

    她掏出支烟搓来搓去：“渣男缺什么也不会缺爱。很多人搞错了推断关系，以为是缺爱才渣。实际上，正是因为有人层出不穷爱他，他才会有条件成为渣男不是吗？没人爱的男人，他渣谁去啊，渣空气吗？”

    烟是“乌梅七号”，细杆女烟，入口甜腻，回味涩苦。

    麦琳点烟吸了一口，惬意了：“我觉得，现在很多父母培养女儿，都有大问题。只教她们温柔善良美好礼貌，没教她们野心勇气血性和反抗。很容易被骗被欺负的。看见男人长好看，自己就会脑补，脑补他深情，脑补他温柔，脑补他聪明或运动好。稍微分个眼神过来，就死心塌地。就像卫珩，啧，提到这人我就气，你看，集宇宙缺陷之大成，长得也丑，偏偏一堆一堆傻姑娘扑过来。”

    纪连芙摸着良心说：“卫珩不丑吧。”

    麦琳白眼瞪她。

    “丑，丑死了。”

    麦琳：“其实，一个人有钱也好、有地位也好、帅也好、学历高也好、人品好也罢，都不耽误其劣根性。”

    纪连芙很赞同她的理论，转念一想：“许润川呢？你不是一直把他当男神吗？”

    “幼稚，他是我的男神没错。可我有说过，男神在我的心里地位高吗？许润川是我用心维护的人脉关系，他的才能与人品，足够我付出这么久的情感。现在的距离，对我效益最大。这么说吧，如果许润川非要跟我在一起，我还真觉得是我吃亏。”

    纪连芙开玩笑：“野心？挖坟的野心吗？”

    麦琳捏她的脸笑骂：“滚啊，你个死丫头。”

    鉴于麦氏地产大小姐考上全国第一的学府，却选了考古专业，并读到研究生这件事，震惊了整个二代圈子，不少人把麦琳惊世骇俗的举止当笑话看。

    麦琳因此在圈里还得了个名号，叫“挖坟公主”。

    而且，自打她考古了某个公主墓葬。

    大家笑的更大声了。

    背地里说她：挖坟公主，挖公主坟。

    消息传到麦琳耳中，她气急败坏跟纪连芙抱怨这件事。

    纪连芙笑得喘不过气：“多有才啊。”

    麦琳拧她脸：“是人吗，是人吗？你也跟着笑。”

    之后纪连芙只要提到这件事，准能收获一通捏脸。

    今天又被捏，纪连芙火速滑跪：“我错了。”

    考古累死人了，麦琳这次休息前，在鸟不拉屎的工地吃了两个月的黄沙。

    光是想到，嘴里还有土味，麦琳松手抖了抖烟灰，语气突然认真：“我觉得考古天下第一好，就像人是由记忆塑造的，世界也是。考古可以最大程度还原世界的记忆。历史都不见得客观，可我挖出来的东西，一定是真实的。”

    说到这里，麦琳靠在栏杆上，半开玩笑半真诚道：“篡改记忆的人和国家，都没有未来的哦。”

    “章云野这次回来，好像跟不大一样了。”她轻轻捏了捏纪连芙的手，意有所指道：“但是，记忆还在，感情就没那么容易割舍，蓉蓉，我始终相信你。”

    麦琳性格使然，虽然不会过问纪连芙、许润川三人之间的事，但明白纪连芙的心病，也隐约察觉到章云野身上的阴沉。

    她和章云野做了很多年的兄弟，和纪连芙也做了很多年的密友。

    无比希望他们都能得到幸福。

    纪连芙回握她的手，也意有所指：“当然，我也觉得播音主持是天下第一好的专业。麦子，我们都勇敢一点，好不好。”

    麦琳怔愣，随后笑：“好啊，勇敢一点。”

    勇敢一点。

    心声在寂静的夜有回音，从耳膜震荡到心脏。

    回忆到这里，纪连芙帮章云野压了压毛毯，匆匆洗漱过后，终于也躺到了床榻上。

    她借宿在麦琳隔壁客房。

    这次来京华，和麦琳的交谈，让她感到无比的安心。

    可能是自幼习惯，纪连芙恐惧约束，对密集的友情感到别扭。麦琳呢，是个自我中心的女孩，喜欢人追着捧着，却也知道围着她转的那些人，大多有所图谋。所以对纪连芙的真诚，感到可贵。

    二人的关系大约是，很久不联系，但只要见面，会把许久未见的想念，积攒到一起爆发。

    她最佩服麦琳的一点是，无与伦比的自我意志与坚固的价值观。

    就像高中时，纪连芙生日，麦琳偶然得知后，直接说：“账户，发来。”

    纪连芙不明就里，给了。

    结果第二天，收到十七万转账。

    纪连芙吓坏了。

    麦琳无所谓地说：“生日礼物，我觉得礼物任何形式都很虚，只有钱是最真实的，你是我最好的朋友，给钱才有诚意吧。”

    那笔钱像烫手山芋，从那之后，纪连芙再也不敢告诉她生日了。

    幸好，麦琳不在意过节日，觉得费脑子，记不住，自己的生日也记不住。她的脑回路总是和别人不大一样，自成体系。

    麦琳，京华城第一损人，真理歪理混着说，占不占理都硬气，抽烟喝酒缺点一大堆，但依旧有可爱的地方。

    许润川说的不对。

    纪连芙心想。

    关于章云野，关于麦琳，他的结论通通不对。

    由她来证明给他看。

    周逸寻未回国实在遗憾，但其他“领航者”成员们时隔这么些年的团聚，勾起纪连芙内心深处的记忆。

    她清晰地梦到，关于自己的，跌宕起伏的，后半场夏令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