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锵锵”巨响从楼下传来，纪连芙从梦中惊醒，随便套上件外套飞奔下去。

    入眼，麦琳推搡卫珩：“谁特么让你昨晚睡我家的，滚滚滚，碍眼死了！”

    卫珩半梦半醒，上衣没穿，露出肩膀纹身，还没反应过来，被一脚踹出了门。

    “我擦，麦琳你有毒，吃炸药了是吧，大早上起来发什么疯。”

    “我车钥匙呢！车钥匙还在屋里，给我拿出来！”

    骂声从门外传来，配合剧烈踹门声。

    卫珩的怒气顺着空气往门内砸。

    麦琳拎起旁边的车钥匙，隔着门缝扔了出去，还不忘嘲讽。

    “切，开西尔贝的人都是傻×，懂吗？卫大公子。”

    隔着门，二人开始互相揭对方老底。

    分明跟十年前，没什么区别嘛。

    纪连芙站在楼梯上无话可说。

    客厅沙发上，章云野被吵醒了，顶着凌乱的头发，趴在沙发靠背上，恍惚着看麦琳争执。

    过了大概一分钟，终于意识清醒了。

    看好戏不嫌事大地凑到门口拱火：“卫总，麦子干的损事不止这些，你记不记得夏令营最后的考试，你中途腹痛，是她给你下了泻药。”

    门外的卫珩：“！”

    麦琳：“！”

    纪连芙：“……”

    大清早，麦琳的别墅，卫珩跳窗撵着麦琳跑, 过境之处，鸡飞狗跳。

    如上好的解酒药。

    麦琳大喊:“章云野, 你不讲义气, 绝交绝交！”

    在麦琳愤恨的目光中, 章云野轻飘飘离开了。

    这次聚会后，卫珩生意谈完，回了穗城。纪连芙被麦琳强留下，住了两天。

    两个女孩子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麦琳从学校请了几天假，开车载着她四处散心。

    可能是自幼习惯，纪连芙恐惧约束，对密集的友情感到别扭。

    麦琳是个自我中心的女孩，喜欢人追着捧着，却也知道围着她转的那些人，大多有所图谋。所以对纪连芙的真诚，感到可贵。

    二人的关系大约是，很久不联系，但只要见面，会把许久未见的想念，积攒到一起爆发。

    她们登山又游湖。

    中午，路过红森高中前门街道，过去常去的那家奶茶店开着门，想着买上两杯奶茶追忆下岁月。

    可惜正好碰见放学的高中生们，店里爆满。

    麦大公主怎么可能等，低骂着掏出几张钞票想买号，被纪连芙一把薅到隔壁面馆。

    麦琳：“别拽了，领子都快给我拽掉了！”

    纪连芙快速点了两碗面，老板动作很快，端上来两碗香喷喷的炸酱面。

    麦琳环顾陈旧的装修，嘎吱响的风扇和面条，撇嘴想抱怨。

    纪连芙帮她拌好：“把话咽回去，面你要是不吃就等着，两碗都是我的。”

    麦琳把碗揽到自己面前：“谁说我不吃！但你也没必要这么给我省钱吧，你不会以为我快破产了吧，是觉得我争家产会输吗？”

    纪连芙：“那倒不是，就是觉得你学考古之后，对环境忍耐度高了许多。”

    以前麦琳骄纵，绝对不可能来这种地方吃饭，呆一秒都要她命。

    麦琳想到自己的课业，人麻了：“你去考古工地待上一个月试试，什么毛病都能给你治喽。到后期连土都能吃。说真的，挖多了之后，我自己死了都不设坟，火化，一定火化。”

    纪连芙被她的话逗乐。

    不由联想到自己的工作。

    许润川送给她的u盘，里面是整理好的主持资料，她过去每一期节目，每一个问题，许润川划出来，帮她标注了修改建议。

    重新设计了主持逻辑，并附上相关参考资料。

    太沉重的礼物。

    纪连芙不想收，把它搁置了。

    她深知，自己工作的问题并不在技术层面，而是心理……

    需要勇敢一点。

    章云野不知道忙些什么，神出鬼没，不见踪影。几天下来，竟没找到和他单独说话的机会。

    周思语和章雄林都在，她不好贸然去敲门。

    聚会当晚，章云野混沌的亲吻和梦里的笑脸。

    一遍遍闪现在她眼前。

    她应该做什么？

    要朝哪方面勇敢呢？

    转眼来到纪连芙返回的日子，郝主编连连夺命催她交稿。

    章云野在京华的事也办完了。

    二人一同回蓉城，章云野一路无言，在飞机上也只是看窗外的云。

    纪连芙跟着他到江氏酒店顶层总统套房。

    乱遭遭的画已经被理好，整整齐齐排在柜子或桌上。

    没看到白猫黑狗。

    纪连芙问：“一号和二号呢。”

    章云野翻柜子：“寄养在朋友那里，过两天就把她们接回来。”

    “喏，你先把这个签了。”

    是合约。

    纪连芙拿到手上，重新翻看。

    章云野环臂，靠在墙上：“放心，和原来一样的，你还怕我加新的不成。”

    纪连芙拿笔飞快签上自己名字。

    手敲厚厚一本条例，嘴上不饶人：“一看啊，就知道你不懂法律。加不加无所谓，这根本没有法律效益。”

    章云野晃指否认：“我不懂法律，但你应该很懂社死吧，纪大主持人？”

    别说，只要她签了，这个曝光于众，还真的有可能会社死。

    纪连芙拍了拍手：“社死这么有体验感的事，章大画家肯定也想试试吧。”

    章云野：“我觉得，你应该多关注合约内容。比如，怎么帮我找找作画灵感。”

    纪连芙：“俗话说，获得知识除了实践还有间接经验。我觉得，你应该多看点言情小说。”

    谁也不让谁，对峙了一会儿，两个不约而同轻笑起来。

    纪连芙：“放心吧，不就是恋爱感吗？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敬请期待吧。”

    约定好后，章云野邀她去楼下餐厅吃饭。

    路上，纪连芙脑袋晕乎乎，直到坐在座位上。

    看见对面的他点菜。

    才有一种，好像做了他女朋友的实感。

    不明的情绪在心间陆续冒出。

    侍从上菜单，章云野撂在一旁。

    纪连芙：“你不点吗？”

    他双臂架在桌上瞧她：“你点，别忘了，我是甲方。”

    这就入戏了，心里翻了个白眼，纪连芙威胁：“全点辣菜。”

    章云野不太能吃辣。

    他摊手：“无所谓啊，反正我生病了，也是你要陪我去医院的。”

    鉴于不想浪费时间去医院，纪连芙仁慈地为他点了一个不辣的。

    章云野看着其余三个明显是辣菜的名字，对她的仁慈赞不绝口：“嘿，真是好公正呀，一点都不偏心。”

    等菜的期间。

    隔壁桌一男一女穿着精致，大约是情侣。男方嗓门很高，距离不远，能大致听到聊天内容。

    话题稀松平常，章云野点菜的时候，纪连芙有意无意听着。

    他们从国内影视作品聊到艺术。

    男人忽然说：“小提琴啊，你知道章云野吗？”

    纪连芙和章云野俱是一愣。

    女人说：“知道，不就是炒作翻车的那个吗？小提琴水平一直不行，还营销天才少年人设，结果水平越来越跟不上，十八那年，终于演不下去了，借口身体不好，再不碰小提琴。切，鬼知道捞了多少钱。”

    男人附和：“确实，也不知道怎么进的柯伯音乐学院，周思语是老油条了，指不定是花钱进去的。”

    ……

    桌那边传来的谣言，一句比一句过分。

    纪连芙握筷子的手，止不住抖。

    盛怒之下，她尽量保持冷静，想着对面的章云野，忙看过去。

    章云野侧脸低下头，像是被他们的话挫伤。

    怎么会这样？

    章云也不该是这样。

    他自幼被当做独立的人，备受尊重地长大。年纪轻轻，不焦躁不放纵，既浪漫又不虚浮，待人总有种没心没肺的真诚。

    自信到耀眼。

    向来不把这些话放在眼里，总是一笑而过。

    绝不该是现在这样，被一两个路人的随意评价，伤到抬不起头。

    纪连芙把筷子往桌上一拍，砸出重响。

    隔壁桌两个人吓了一跳。

    高挑美貌的女子站在桌边，目光冷到要把他们冻成冰块。

    两人犹疑着，正准备问她有何贵干。

    纪连芙开口了：“章云野弹奏水平不行，请问您是基于何等测试，得出来的结论。您说他是花钱进的柯伯音乐学院，请问花了多少钱，是托您才能进去的吗？”

    女人觉得她莫名其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谁啊。”

    男人不满道：“我们凭什么告诉你！”

    纪连芙拿出手机：“你们刚才的话，我已经录音了，造谣是犯法的，您懂吗？这里是公共场合，捏造事实诽谤他人，三年以下。”

    女人似是没想到这么严重，立马赔笑：“我们，我们说着玩的，胡说八道，您别当真啊。”

    说着忙去晃男人的手，让他说话。

    男人手一甩，讥讽道：“什么造谣啊，这里就你和我听到，传出去了吗，就造谣，你糊弄谁啊，当我不懂是不是。”

    纪连芙转手上的手机：“行啊，那既然大哥您这么无辜，相信也不怕我把这条无害的语音放到网上吧。”

    一听要放到网上，男人态度一把八十度转弯：“妹儿，别，有话好说。我们就是，猜的，哈哈。冒犯章先生了，对不住。”

    纪连芙厉声：“道歉，现在，马上，认真点！”

    得到男人和女人连声鞠躬道歉，她才罢休。

    不远处，章云野将一切尽收眼底。

    纪连芙回到自己的位置后。

    正对面，章云野托着下巴，歪头冲她笑：“好心动啊，女朋友。”

    熟悉的笑瞬间把她带到十年前，格斯里的豪华餐厅。

    对，应该这样才对。

    纪连芙涌上翻滚的欣喜。

    别扭也好，阴郁也好。

    一点都不适合他。

    他应该永远拥有轻盈的恣意潇洒。

    福至心灵。

    她想让章云野，变回，以前的章云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