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苏夫2

    几艘柯克船和桨帆船在渐息的西风下割破蔚蓝的海面,雪白的泡沫镶嵌于金黄的浅滩边,岸边一骑正在逼近,快如打水漂的石子划过水面——身后扬起一片尘土,那是两支圣战军互相咬合的迹象——边跑边向船上喊:“伊西多尔大人——”

    倘若三面合围形成,十字军唯有从海上逃生,故而弗兰德伯爵和威尼斯人的船队始终保持速度与陆上人马并排航线。船头着链甲与深蓝披风的年轻将领闻讯冲过来半身探出船舷,冲信使大喊询问情况。

    “是尤里乌斯大人派我来的,说需要你们的支援!”

    “我去找弗兰德伯爵,下次别再说单找我一人!”伊西多尔说着进船舱把杰弗雷拉出来,让德累斯顿领主的斥候当着伯爵的面复述战况。毕竟,这从来不是他一人能决定的。

    萨拉丁派出来自埃及和叙利亚的埃米尔前往香槟伯爵率领的前锋和医院骑士团负责的后卫,旨在拖住一头一尾并逐渐缩小包围。

    “目前双方僵持不下,可英王陛下尚未下令进攻反击。”

    “停船!在最近的停泊点靠岸,”杰弗雷焦躁地在甲板上踱步,一手按着系在腰上的长剑一手覆盖着额头,“召集我的所有封臣、士兵,以及桨帆船的船长。”

    是支援法兰克人还是继续海上行进,主要得看海军主力威尼斯人。更何况他现在也拿不准主意,进行一次紧急商讨才最重要。真见鬼,所有参会人员还不在一条船上。要隔空对吼吗?年轻的伯爵懊恼地捶了下脑袋。

    伊西多尔上前扶住他肩膀,垂首低声问:“我们还有多少饷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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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物砸在铁皮上的响声此起彼伏,伴随着一些人由于内伤或尺骨、锁骨乃至肋骨骨折发出的惨叫声,期间还有人被没死光的狂信徒拽住腿硬生生拖下了马,地上则全是刀剑入体的闷响。

    面对掺铜的铁棍,让.德.罗克鲁瓦还没想出应对的好办法。就实用来说,该躲则躲,让手腕少受点罪。他刚刚以一个舞娘的柔韧性后仰避开一条迎面挥来的重型棍,返身回来时差点闪了腰。可见没有什么万全之策。

    萨拉丁没有提前在树林设防,而是就近抽调了三千骑兵,并将阵营布置在树林前方压迫着法兰克人。理查以阵线太靠近穆/斯/林方、于己不利为由让东线一再西退,试图让贝都因轻骑兵被吸引过来远离萨拉森人后方。于是三列纵队的空间被挤压了,原本最靠海的西线法兰西人也加入了战斗前线,承受的攻击仅此于后卫医院骑士团。

    “可以发起进攻了吗?突厥骑兵已经快发起第三次冲锋了!”一名叫鲍德温.卡鲁的骑士烦躁不安地问,击退敌军的动作不停,转瞬之内重剑一连数次猛攻在弯刀上砸得咣咣响,左上斩流畅地连接着右上斩,凭借一身出人的劲力将阵线前推数尺。

    德.罗克鲁瓦夹住一把突厥马刀,艰难地扭头高喊着回答他:“大团长已经派人去问英王了,就目前的答复来说,还!不!能!”

    埃米尔们带来的人马非常多,多到可以像成排的弓兵一样轮流发起攻势。不过他能感受到目前的形势正隐隐按照理查所想的发展,萨拉森人一次又一次冲锋造成挤压,再加上兵力分布的不均匀,使得大量突厥骑兵战线西移且在十字军中后段尤为突出。

    也就是说,萨拉丁所希望的合围场面可能不大容易出现了,他的大量人马像一只打进棉花枕头的拳头,陷了进去,而少量截住前锋的骑兵现在还音讯全无。

    前一批轻骑兵快被积极抵抗的法兰克人打得头昏脑胀,这时一通令人神清气爽的号角吹响了,幸存者们得到了后撤的指令,凭借阿拉伯马的迅捷从重甲骑兵中窜出犹如乱石激流间穿梭的鱼群。他们会退居后方休息一阵,然后再次攻上。

    不能让他们的损耗如此之少!德.罗克鲁瓦怒喝一声剑背猛击马臀,逮住这个机会追出一段距离,舍了盾牌疯狂地用长剑劈砍归心似箭的萨拉森人。背袭很成功,两个敌人摔落,一匹纤细的阿拉伯马被他粗壮的弗里西亚马横插腹部撞翻在地。他是砍不到最后一个倒霉蛋了,便挽了个剑花改道向下,一剑捅入对方坐骑的臀部。

    可怜的马痛苦地嘶叫,抬起后退扭动身子歪歪斜斜地奔跑着,把马背上的轻骑兵扫了下来。

    沙漠游牧者的羊角号又吹两声,第一声短促有力,第二声绵长嘹亮,撕破战场的喧杂将其轻易贯穿。突厥人呼喊着真主名号挥舞马刀开始了第三次冲锋。不知多少次听见的战斗口号,此刻仍然教人战栗。

    “Jihad !!!”

    “Allah  Akbar———”

    “Allah  Akbar——————”

    漫天沙尘与安拉的战士排山倒海而来,饰有雉羽的尖盔刺破黄色的迷雾,皮甲与黑齿甲如被拭去尘埃的壁画逐渐显现,马刀上反射着耀眼的阳光,从听觉视觉还有感觉来说都是压倒性的。圣战者好似涨潮时的大海一浪高过一浪,一潮压着一潮,永无止境、不知疲倦,狂热的情绪犹如击碎的浪花喷上高天,再桀骜的礁石都将被吞没,再坚固的山岩都将酥脆如白垩。

    让.德.罗克鲁瓦撤回战友们身侧,举起左臂上的盾,内心一片麻木。接着空间将被压缩、弯刀与羽箭交替袭来.......

    我们是人,我们会死。

    这是他最后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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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条狭窄的浅滩镶嵌于海崖下,眼下站满了人和马。尤里乌斯的信使从马蹬旁的牛皮囊中取出许多花花绿绿的布料,正匆忙用木棍把它们组装起来。佛兰德伯爵踩着地图的一端,根特领主娴熟而迅捷地将六英尺长的地毯式图卷踢开。

    “把我们送到这里。”他拿鞘中剑指着地图上一处位置,距离交战中心南北隔开三英里。它是位于萨拉丁列阵的树林北部的一处浅滩——可沿山路登上鏖战中的沿海高地——为数不多可以让骑兵登陆之处。

    “可是......”为首的威尼斯船长吞吞吐吐地说。

    “逆风逆流。”伊西多尔打断了他并补全他的理由,“我只问你一句,全速行驶的桨帆船是否能在半小时内赶到目的地?”

    “可是我们的桨手......”

    超过三英尺的诺曼古剑铿然出鞘,翁鸣声震地威尼斯人耳膜发麻,凛然寒光使他缩了缩脖子顺便把没说完的话憋了下去,却发现它不是冲着自己去的。

    古旧优雅的长剑被人粗暴地用于劈碎那只大木箱上的铜锁,由于劈砍位置不准剑的主人毫不犹豫地加大了力气劈第二下、第三下。其实,直接劈箱子也不至于这么耗剑.......威尼斯人想。每劈一下他都替剑主感到肉疼。实际上这应该问已故伯爵罗贝尔,他不记得把钥匙放在哪里了。

    铜锁终于被劈断了,剑尖精准刺入木箱上的缝隙用力一撬,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箱子里的东西吸引了。

    那是一整箱第纳尔、里弗尔和埃居以及一些他们不认识的货币,从罗斯人的到拜占庭乃至斯基泰的。不过它们有一个共同点,都是金的。更别提还有四箱没打开的。

    “我们能做到!”不等根特领主开口,威尼斯人牵制不住上扬的嘴角,它仿佛是脱离大脑控制的另一生物,“我向上帝与圣马可起誓我们能在半小时内赶到目的地!”接着他马上吩咐招来轮班的所有自由民与奴隶,将三人一桨调整为六人一桨。每艘桨帆船共两至三层,十五至二十五列桨,桨手越多划桨速度越快,产生的助推力越大,能够抵消逆风影响。

    “很好,”佛兰德伯爵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头向身后的五百名封臣与骑士大声喊道:“诸位且牵好战马、带上长/枪、确保剑已磨利,便跟着我们的威尼斯兄弟上船吧!为了主的意愿,为了圣战的荣耀!”

    此时伊西多尔正把信使递给他的十数面旗帜分发给众人,让他们作战时插在背后的盔甲缝里,那上面绘有弗兰德诸侯和德累斯顿、多隆几位领主的纹章。

    “多隆领主说这或许会帮到我们。”他回头望向杰弗雷,笑容耀眼而锋利——一扫先前的沉郁却无端令人胆寒,且露出两颗标志性的犬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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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务必遵循我们的约定,”理查的话语在他脑海里回荡,一定是那种理智坚定绝对正确的语气,“不可擅自出战。现在还不是最佳时机。”

    法兰克人的步兵从被保护的中路挺进,和东路的骑兵互换位置,在四英尺半高的盾牌掩护下将长矛对准弓骑兵的马胸,已经坚持了近一个小时,目前伤亡近半,恐怕敌军很快就能攻入。

    他还来不及把一个已故战友从岗位上拖下来便又有一名自告奋勇的持盾者冲了上去,死人被当做肉盾继续尽忠职守。退而求其次地只能扫视一下后方情况,一只苍蝇停在某死者瞪大的眼珠上,他驱赶后阖上对方的双眼。安息吧兄弟,他想着爬上马背,我的祷文背得并不好也没时间背。或许理查裁撤神职人员是个错误。又是理查......

    医院骑士团长加尼埃尔督察着自己负责的后卫,以马鞭重重抽打着身下的战马,内心的怒火欲喷薄而出。他们奉行清贫、英勇、守贞的誓约(好吧其实也没有奉行得很坚定)守护黎凡特近百年,在英王看来这群东方骑士的性命就如同草芥吗?何时才是最佳时机?萨拉森人把他们逼进海里之时?为何一定要以他为最高统帅?

    突然他感觉面前防御压力减轻,持续不断的箭雨稀疏了些,原来是弓骑兵逐渐退散:他们先是集中放箭压制步兵与骑士,趁此时机调转马头向东移动。或许他们是被法兰克人视死如归的气概吓住了,或许是为了下一次更猛烈地袭来。但不论如何.......

    “让步兵退开,”加尼埃尔吩咐身边的传令官,随后拔出重剑,迎着渐息的箭雨高声道:“我的兄弟与战士们,你们将沐浴于圣战之荣耀、上帝之赐福中!萨拉森人正在退去,现在是冲锋的时刻!以圣地与我主之名,杀啊—————”

    “Monjoie Saint-Denis ———”

    伴随着他一声令下,许多象牙号角被一齐吹响,嘹亮的号声仿佛骑士罗兰的奥立凡特*盖过了敌军呼喊的真主名号如同曙光撕破黑夜。

    夹杂着法兰西人的战斗口号,医院骑士团和法军骑士一同杀出,钢铁之流填满了原先的步兵与退却萨拉森人留下的空间,并且势不可挡地冲刷向前如解冻的冰河,吞噬黄沙留下鲜血。

    (*奥立凡特,传说中罗兰的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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