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石

    观应来时带了数贯临江的雪水云绿茶预备送给萧令澜,眼下萧玉润也在此地,少不得也要分她一份,秋兰递上前时,萧玉润的侍女犹豫不决,她不点头,侍女不敢上前,二人就此僵持在一边。

    萧玉润金尊玉贵长大,将雪水云绿茶当作寻常茶叶也不奇怪,但更大的可能,萧玉润对她的敌意从寥寥几句交谈里隐隐流露出来,她的鄙夷更是不加修饰地呈现在眼中。

    观应不以为意,嘴角仍挂着一抹笑,萧玉润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康王府,纵然有跋扈娇纵的世家小姐,却也很少见到这样无礼倨傲的待人之道。下人也不是木头,见到这样的场面难免会私下议论,流传出去对萧玉润有害无利。

    更何况今天秋兰江离也在,这两个人或许不会十分十地用心待她,但向太后回禀之时,不见得会略过此事不提。

    良久却是萧令澜先开了口,“小绮,收下吧。”

    “晋陵庐州盛产茶叶,可与临江的雪水云绿茶一比,还是逊色了些。此茶出自深山,敢赴其中采茶之人本就不多,加之每年产量甚少,能有一贯已是难得。观应,你费心了。”

    萧令澜打开一贯茶叶,递到萧玉润面前,未及烹煮,清悠的茶香自茶盒中飘出,她此言既是真心实意的夸赞,更是为了一解眼下尴尬的场面。

    萧玉润无话可说,只能摆出一张勉强的笑脸点头称是。

    “听秋兰说,母亲在时就极爱此茶,自临江回来时碰巧多拿了几贯,微薄之礼,长公主不嫌弃便好。”

    临出门前,秋兰江离为了送什么礼争执了许久,一时说要送绸缎,江离却道宫中每月例行有分赐给长公主的宫缎。又说长公主极爱牡丹,每到花期,便会差人到各地搜罗各色品种,现在正是到了牡丹开花的最后几日,若能寻到奇异之色,定能讨她欢心。

    秋兰的主意好是好,她正滔滔不绝地描述萧令澜如何爱花,便被观应打断了,“你说的昆山夜光和重楼点翠都是名品,而片刻之间我该去哪里寻来呢?”

    索性将箱中的雪水云绿茶取出赠礼,在临江时方衡似乎也很喜欢此茶的味道。

    也幸亏没有临时抱佛脚将牡丹作为赠礼送来,那蹙金珠摆在园中,艳如云霞,妩媚娇妍,衬得旁边的海棠木香虞美人黯然失色。

    萧玉润在一旁冷哼一声,“你知道就好。”

    “玉润!你今天怎么回事?”萧令澜只觉得她今日脾气格外地大,反倒是观应面色一如往常,不见愠怒之色,“确实如此,姐姐爱此茶,曾有倾慕者为投其所好,赶赴临江一掷千金为求一贯。当年姐姐出降,太傅更是……”

    萧令澜说到太傅,神色有异,萧玉润也不解地望向她,不是在说永安长公主吗,怎么又扯到了太傅。

    萧令澜伸手触碰蹙金珠,紫红色花瓣在她手中微微颤抖,“闻音一听说你回来,就将帖子递到了各个府上。你既然回来了,很该多走动走动,国公府的风光也是东都难得一见的江南气象,可要叫众人大饱眼福了。”

    “母亲亦将帖子递到康王府和侯府上,还盼长公主与郡主驾临国公府赴宴。”

    “有我的份吗?”

    身后忽然传来少年的询问,清脆明快,一如他意气风发的长相,观应回首望向来人,他身形颀长,棱角分明的面庞极似方衡,乌黑的眸子里却比方衡多出恣意张扬的笑意。

    “未来嫂嫂?”他上前一步,歪头看着观应,原来他刚才那句话是在问观应。

    “从之哥哥!”

    观应听到萧玉润喊他从之,怔在原地,萧令澜以为她被方徇吓到,轻抚她的后背,“这是方徇,衡哥儿的弟弟,你应该还没见过罢。从之,官服不换就跑过来,我就是这么教你作礼的吗?”

    方徇爽直一笑,后退了一步,揖手致歉,“许三妹妹,是从之失礼了。”复又说起宪台事多,“母亲,这不是听说许三妹妹来了么,大哥出京办事去了,我这是来替大哥瞧瞧许三妹妹。现在人也见到了,我还得赶回宪台处理事情。”

    方徇一早就得了方衡的消息,说是得出京几日,他不在的时候多留意下观应。尤其是今日午时回府记得去见母亲一面,他不明所以,大哥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每日都会给母亲问安,又何必大哥提醒。

    直到来了花园,见到萧玉润,他顿时明白了大哥的意思。

    萧玉润在东都一向趾高气扬,不把其他贵女放在眼中,东都名门贵女之中除了福嘉公主萧佛生,便是她萧玉润最尊贵,她对方衡的喜爱这些年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

    明面上众人都在慨叹萧玉润痴心错付,背地里却是瞧不上萧玉润这副一厢情愿的样子,都说方衡与许观应天作之合,又是由太后娘娘定下的婚事,她萧玉润哪怕是郡主也不能违逆上意。

    她这些时日来平阳侯府的次数愈发频繁,是指望着博得萧令澜的好感,以期望效仿昔年娥皇女英,与观应一同嫁给方衡。

    方徇赶回来的时候,果然在侯府门前看到了康王府的马车,但料想有母亲在,萧玉润也不会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因此他站在洞门后听了许久才现身。改日方衡回来可要好好打探一番,去了趟临江,朝夕相处几个月之中发生了什么事情。

    才分开没几日,就如此挂念这位三妹妹,生怕她被萧玉润欺负,这可与他当年对赐婚不以为意的态度截然不同。要说见色起意,方衡也不像好色之徒,过往临江送来的画像他又不是没见过,方徇几次在旁,看方衡对画像就是毫无兴致的样子,今日他见到观应的真人,比起画像更添一分生气罢了。

    方衡思忖之间,却听到观应出声,与他料想的江南的吴侬软语一样,略带了些临江口音,“方二哥哥若能赏脸,是观应的荣幸。”

    “好说好说,有三妹妹这句话,初一我一定来。”方徇没有多做停留,宪台这些时日为了无名女尸案和梁知节一事忙得焦头烂额,于是陪着萧令澜用完午膳,就匆匆赶回宪台。

    观应被萧令澜拉着说了会儿话,到了日昳才放她回去,临去之时萧令澜又命人将园子里头含苞待放的青山贯雪和金玉君子同一盒翡翠宝瓶簪赠予她,说是如今东都时兴的鲜花簪,待这几盆牡丹盛放,可剪下来插入宝瓶簪里,装饰在发髻上远比绢纱制作的发簪生动好看。

    观应见那几盆牡丹价值不菲,只好连声道谢。

    在离开平阳侯府后,萧令澜的那句戛然而止的“姐姐出降,太傅更是”再次涌上心头,她为什么会平白无故说起太傅,据她所知,现在朝中太傅之职空悬,太子太傅则是郑家二房的郑评兼领,他已年近四十,却孤身一人。

    母亲与他是有一段过往吗?

    观应正想着,外头一阵吵嚷,她挑起车帘,玉器行前围着一圈人,“那边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秋兰随侍车旁,刚拐出青云街就看到玉器行的伙计抬着一个箱子过去,前前后后请了十几个打手护卫在旁,青天白日如此招摇,不用想也知道他们又得了块好料子,沿街百姓传消息就是快,没一会儿就有世家贵族的小厮凑上前去询价。

    “玉器行新得了块美玉,当街叫卖起来了。”秋兰说完就听到玉器行的老板笑道,“各位公子,小人也是才得这么一块白璧无瑕的独山玉,还没经手呢,就……”

    “白老板,你今儿这一出玩得是欲擒故纵吗?别说些有的没的,既然在路上叫大家开了眼,想必你是要挣个大价钱的,我就起个头,三百两。”

    白祥的心思一下子被戳穿了,他也不恼,因为紧接着又有人叫价,“四百两。”

    独山玉少见,这块内蕴通透细腻油润更是难得,午后阳光之下,玉石光彩流转,内行人一眼便知它的稀罕。

    围观的人也愈来愈多,大都是凑热闹的,起先叫卖的那个人也在价格水涨船高之后渐渐没了声,两家侍从以一百两相加,直接加到了三千两,白祥乐得嘴巴快咧到耳根了,“现在是谢家公子的三千两,崔公子可还要加价?”

    崔家的侍从去探问远处马车里公子的意思,早在叫价前,白祥已捧着玉石在人群之中走了一圈,玉是块好玉,要不然也不会让崔谢两家公子争到三千两。

    观应正愁不知该如何答谢方衡援手之情,挑帘附耳和秋兰说了几句话。

    “我家公子有成人之美,还望谢公子莫要糟蹋美玉。”

    这意思就是崔家不再出价,要让给谢家了。谢家的侍从白了一眼,低声道,“谁要你崔家让?”

    白祥见不再有人叫价,更多的是恭喜谢家公子得偿所愿,于是便高声说道,“独山白玉三……”

    “三千五百两!”

    众人循声看去,是一名侍女,他们看好戏似的又看向谢家两名侍从,尤其是崔家的侍从在他们耳边暗讽,“可别得意太早了。”

    “小人孤陋寡闻,不知姑娘是替哪家公子叫价?”

    白祥的玉器行从他爷爷那辈传下来,也开了几十年了,东都有名有姓的人物都来过他的玉器行。可眼前这名女子眼生得很,他细细从记忆里思索这号人物,很确定她不是东都贵族门阀的侍女,她一身绫罗,十拿九稳的样子也不像来玩闹的。

    “三千六百两!”

    “四千两!”

    众人哗然,这名侍女与前人一百两一加不同,或者说她背后之人阔绰之极,似是对这块玉石志在必得。

    谢家的侍从小跑去远处的茶楼里,少顷,他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四千五百两!”

    “五千两!”

    秋兰不理会身边人的起哄和白祥的询问,只要谢家一出价,她就紧跟着出价,在她说完五千两后,谢家的侍从没有再出价。

    众人了然,今天这块玉石落到了无名氏的手中,白祥仍不死心,“独山白玉五千两成交!不知姑娘背后之人是谁,可否移步内堂,在下手里还有不少好玉。”

    秋兰从袖中掏出银票,“钱货两清,白老板,你是玉器行老板,不是大理寺少卿。”言下之意就是叫白祥不要再多管闲事,他还能再说什么,只得乖乖奉上玉石。

    崔家的侍从离开前不忘嘲讽一句“我们公子让了,只可惜你家公子不争气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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