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壶

    傅宣华眼瞧离留园没多远了,声音放低下来,“她和福嘉公主交好,福嘉公主和柳延意也算得上是表姊妹,和我家又没什么交集的,你也说她蛮横了,在她眼里这不叫帮,叫尊卑上下顺理成章。不过也是奇怪,你家观容和她俩也是表亲,行事就完全不一样了。”

    她这句话是在和许观知说,没有将许观知划进表亲一列,是大家都心知肚明她的母亲并不算是河东柳氏,或者说并不是东都柳氏几个姊妹里的一位。许观容年纪小,说话不管不顾地,上回她落水,许观容直接和在场的长辈揭了底,嚷着说亲眼看到郡主帮着柳四姐姐推了傅二姐姐。

    许观知跟在她二人身后,静静地听着傅宣华叽叽喳喳地吐苦水,她没有出声,远处两名侍女急匆匆走来,“傅二小姐,大小姐,三小姐,夫人请几位小姐过去,几家的公子小姐都到了。”

    “我们正要去留园,前面引路吧。”观应心里头说不出来的不安,许观知牵住了她的手,说“走吧,三妹妹。”

    侍女在前头带路,傅宣华绕到观应另一侧,用手挡住嘴巴,附在观应的耳边轻声说,“嫂嫂说今天方子平也要来,你开心吗?”

    观应扭头,傅宣华一脸期待地等着她的回答,观应学着她反问了回去,“秋兰说今天崔四公子也会来,你开心吗?”

    傅宣华没等到观应脸红的那一刻,自己倒先羞红了脸,轻轻拍打观应的臂膀,大叫道,“好哇!观应妹妹,你取笑我!”

    留园就在留归厅的后面,园中不似问园几乎被湖水占尽,更多的是细水小池,亭台馆榭,松榆之下,重瓣茉莉、狭叶栀子、缀满红花的石榴树、绿篱上攀援不见首尾的凌霄、阶下的碎叶冬青被各色八仙花遮掩得犹抱琵琶半遮面。这时节的留园与宫城里几处园林相比过之而无不及,也难怪柳闻音不去旁的园林设宴,独独定在了定国公府里。

    此时女眷都已在留园的亭中闲话,傅宣华这一叫,众人纷纷转过身看向她们,谢初立在一旁汗颜,“小妹失礼。”

    萧玉润和柳延意站在亭中,被众人簇拥着,她二人就差把鄙夷两个字写在脸上了,尤其是柳延意斜着凤眼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们,也不用傅宣华和许观知提醒,观应心下了然,站在萧玉润身旁的红衣女子是何许人。

    柳延意捏着帕子掩面笑起来,阴阳怪气的声音从帕子里冒出来,“宣华妹妹的嗓门大可是在东都出了名的,多亏了宣华妹妹这一嗓子,都不用舅妈说,我们都知道传说里的许三小姐是哪位了。”

    许观知和傅宣华大家都认识,唯有观应是个脸生的,大家笑过后都将视线移到了她的身上。柳闻音是个惯会做人的,这样的场面于她而言根本不算什么,她正要重新将观应介绍一遍,观应却先含笑站了出来,立在阶下,规规矩矩地福了一礼。

    “柳四姐姐好眼神,一下子就将我认出来了,观应见过诸位,初到东都,或有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柳闻音将观应拉到亭子里,今天来得几乎都是小辈,她也就是做个场子给这些年轻人相熟的机会,于是给观应重新介绍了一遍,“这是康王家的玉润郡主,庆国公府上的六丫头阿婉。这是傅家的少夫人谢初和崔家的三小姐阿盈,我的外甥女延意你既然认识,我就不多说了。”

    观应又一一与她们拜礼,萧玉润和柳延意的唇边虽带着笑意,眼里的挑衅是一分半点都不愿意遮掩,王婉先走到观应身边,笑嘻嘻地说道,“我就知道许三小姐是个美人,现在看来,我都有点想当子平哥了。”

    “是吧,我就说三姐姐长得好看,竟然有人质疑我的眼光。”许观容一边附和她,一边瞥向柳延意,这个有人无疑说得就是她了。

    萧玉润一听王婉所言,当即就在她背后翻了个白眼。

    崔盈本就倚栏临水望着远处,见观应施礼,同谢初一起淡淡地颔首回礼后,复又支颐远眺。

    柳闻音看在眼里,却说“都是年青人,我呆在这里你们反而拘束,离隅中还有些时候,你们或是闲聊,或是投壶、放风筝,或要推牌九都可以,旁边的水榭里已摆好牌桌,都随意些,就当是在自己家中。”说完转身就去了男宾所在的浮翠馆。

    双耳青铜壶就摆在亭中,柳延意随手取来一支柘木矢,眯起一只眼睛,却是直接扎进观应脚下的厎席,她如果再往前投几分,就能直接扎在观应的脚上。

    “你干什么!柳延意!”

    “柳延意!你什么意思!”

    “真是不好意思了,许三小姐,一时失了手,没被伤到吧?”

    傅宣华和王婉先站出来质问她,她的投壶之术在东都贵女里出类拔萃,她摆明就是故意往前投的,柳闻意嘴上关怀着观应,却无动于衷立在原地,很是无辜地看着观应。

    “你们两个急什么,若是射中了观应妹妹,她自己会出声的。”萧玉润挑眉看向她二人,左右摇晃着手里的柘木矢,只瞄了一眼就投进贯耳,问观应,“你说是吗?观应妹妹。”

    观应无奈地在心底叹了口气,萧玉润真是对谁都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现在看柳延意的做派,她俩能玩到一起也不奇怪。她弯身拔出插进厎席的柘木矢,投入壶中,箭矢触壁跃出,观应接住,重投入壶,再次跃出,观应捏住柘木矢,笑吟吟地看向萧玉润,“郡主所言极是,亭子里乌泱泱站着一群人,柳四姐姐施展不开投错了地方,也实属无心之举。”

    观应方才的举动,在场的每个人都是学过投壶的贵族女子,自然知道她这样的技艺有多厉害,萧玉润和柳延意惊得讶然说不出话,在萧玉润的描述里,柳延意以为这位许三小姐唯唯诺诺,小家子气,和许观知一样是个任人欺凌的软柿子。

    谢初站起来惊叹道,“好技法,竟是头回亲眼瞧见有人能投出骁箭,过去在西京杂记里看到‘一矢百余反’,却不曾得见,还以为是刘子骏夸大其词,今日才知所写非虚。”

    “傅少夫人过誉了。”观应回头和许观知说,“大姐姐,我还没见识过东都的纸鸢呢,我可以和宣华姐姐阿婉妹妹去玩吗?”

    “走吧走吧,观知,一会儿见!”傅宣华可是一刻都不想和萧玉润柳延意呆在一起了,左手拉着王婉,右手拉着观应,三步并作两步走,许观容哪儿还愿意呆在亭子里,连忙屁颠屁颠地跟到她们身后。

    许观知作为主人家,自然不能一起离开,于是留下来陪着她们四人,看崔盈一个人静坐着,一直没说话,柔声道,“阿盈,你可要一起?”

    崔盈摇了摇头,仍是望着远处,许观知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是男宾所在的浮翠馆。

    柳延意看她们几个走得没影了,又投了一矢入壶,讥笑道,“檀哥哥和二哥哥就在前头的浮翠馆,叽叽喳喳得让他们听到多失礼,走了也好,终于安静了。”

    浮翠馆里王桢正同柳延昭下棋,方徇站在柳延昭身后负手观棋,这盘棋全然是柳延昭主导,王桢被杀得节节败退,方徇看不下去了,拍了下柳延昭的肩膀,“你这一封,王桢可没还手之力了。”

    崔檀立在窗边正将湖心亭里一出戏看完,听方徇指点棋局,笑说,“从之,观棋不语真君子。子平怎么还没来,错过一场好戏了。”

    “大哥说是今日要和承言哥一道儿回来的,这不还没到隅中呢,再等等。”方徇踱步到窗边,亭子里只有萧柳二人在投壶,余下三人坐着饮茶闲话,问道,“什么好戏?她们两个投壶有什么好看的,观知妹妹倒是可以一观。”

    “你瞧上她了?许家两姊妹嫁给方家两兄弟,你同长公主说一说,长公主未必不会答应,再一同出嫁,好事成双,不又是东都的一桩美谈?”王桢还在抵死挣扎,听方徇夸赞许观知的样貌,随口一问。

    “这样的美人还是远观为好。所以到底是什么好戏?”

    崔檀饮了口茶,将这一段见闻原原本本说了出来,方徇却对观应能投骁箭十分讶异,“你别不是看岔了吧?”

    “你自己没瞧见,别污我眼睛不行,她的投壶技巧可比东都这些贵女精妙多了。还有宣华那嗓门,是真的大,你们都没听见吗?我都怕她又像上次那样……”

    傅琰坐在一旁听崔檀又要提起傅宣华落水一事,觑了一眼柳延昭,他面色如常,忙出声打断了崔檀,“小妹身体康健,自然声音洪亮了,你不是准备了只鸟羽瘦燕纸鸢要送给宣华么,一起去瞧瞧她们?”

    “好哇,王桢和延昭这盘棋是没什么看头了,不如去看她们几个放风筝。”方徇跟着傅琰崔檀出了浮翠馆,抬头一望,已有两三只纸鸢挂在天上,有制成老鹰形状的,又有宝瓶形状的上面以彩墨绘了百花,还有一只蝴蝶坠着细长的条翼跟在后头。

    王桢没再继续落子,询问柳延昭,“柳二哥棋艺高超,桢甘拜下风,也去看看?”

    柳延昭和王桢到时,崔檀献宝似的将鸟羽瘦燕递给宣华,“宣华,我特地让人从江南买来的纸鸢,喜欢吗?”

    傅宣华爱不释手,看到崔檀就止不住笑,在他面前竟也摆出一副扭捏模样,压低声音道,“喜欢,多谢你记挂。”

    可巧这一幕就被柳延意瞧见了,她虽然在投壶,却十分留意浮翠馆里的动静,见他们往园子里去,也拉着萧谢许崔四人紧跟着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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