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章

    澜洳很喜欢听温云蓉说话,她坚忍温柔,又祥和宁静,只要坐在她身边,心中的彷徨无措,似乎就能得到缓解,变得自信而坚定。

    能有这样一位母亲,晏翎越真幸运,她也很幸运。

    蓬楼的宴饮吃了许久,形形色色的权贵,车载斗量的消息,简直令澜洳瞠目结舌。

    譬如最热议的话题,皇后党和贵妃党的站队选择,多数人认为蒙家走不长远,所以蒙夫人今日这一趟,遭了冷遇。又如户部尚书的缺位,大家私下里讨论,都说袁明达眼下风头正盛,最有希望,但也不乏眼热之人造谣,传他休了原配夫人柳氏,竟是为了娶杜若坊的妙菱。还有一些隐晦的秘辛,关于布政史王大人四十无出,原来是因为早年肆意放纵,才导致的不举……

    于是半日下来,澜洳对这权贵圈子里的事,基本也了解得七七八八了。虽然半真半假,但桩桩件件,有鼻子有眼的,想必离真相也差不太远。至少,袁明达是起过那样心思的。

    待宴席散却,天已经黑了。

    澜洳随温云蓉走出蓬楼,竟意外瞧见了晏翎越和公爹,两人笑盈盈的迎上来,晏振松先拉起温云蓉的手放进掌心,关怀道:“饮酒了?”

    温云蓉将两只手都递给了他,笑了笑,“果酒而已,不醉人。”

    晏振松点点头,朝天幕望了一眼,“今夜月色不错,夫人,可有兴致走走?”

    只见温云蓉眉眼温柔对他说:“夫君既有雅兴,那便走走吧,妾身正好消食。”

    夫妻二人商定后,便旁若无人的牵手走了。澜洳一脸艳羡望着他们的背影,“相公,你说我们老了以后,也能像父亲和母亲这样恩爱吗?”

    晏翎越忽然将她拦腰抱起,说:“那是自然,娘子累了吧?咱们回家。”

    应酬了大半日,确实累极,澜洳连忙拿帽子盖住脸,笑说:“快上车吧,怪冷的。”

    待回府后,两人很快洗漱完毕,热乎乎的躺进被窝里。毕竟对于新婚的小夫妻来说,卿卿我我,搂搂抱抱,比在雪夜里吹冷风有意思。更何况,他们已经两日没说上话了,彼此思念得紧。

    澜洳想着这半日的见闻,忍不住对晏翎越感慨,“相公,我今日总算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名利的修罗场。”

    晏翎越在她眉心亲了亲,“是吗?那我的小娘子,可被吓着了?”

    澜洳摇摇头,“吓着不至于,我只是发现,越身处高位,就越危机四伏。”

    晏翎越故作意外,“哦?娘子说说看。”

    澜洳继续道:“只拿一点来说,手中权柄越大,找你办事的人也就越多,若是拒绝不好,很容易得罪人。官场上盘根错节,环环相扣的,你也算不准,人家会在哪条阴沟里等着你。”

    晏翎越了然点点头,“不错,看来今日没有白去。”

    澜洳长叹一声,“我今日注意到那些人的眼睛,看似充满了对名利的欲,其实更多的,是对求生的渴望。追逐名利的路走到一半,再想回头不容易,只有硬着头皮向上爬,掌握更大的权,谋取更多的利,才能脱离被摆布的命运。”

    说着突然顿了顿,又长叹一声,“然而可悲的是,很多人舍弃一切,爬到高处后才发现,更加身不由己了,还有那些曾经舍弃的东西,也再回不来了。所以即便穿着美衣华服,坐着宝马香车,吃着山珍海味,也痛快不起来。”

    晏翎越没想到,她竟能看得如此透彻,“原来我还担心,娘子摸不清这圈子里的门道,看来是我多虑了。”

    得了褒奖,澜洳很高兴,“今日我还记下了许多明明暗暗的关系。说起来,怎么拒绝人,也是一门很深的学问,吃些亏没关系,就怕吃了亏还得罪人。母亲有一句话说得很在理,这泼天的富贵,需要泼天的智慧。”她说着仰面亲了晏翎越一口,开心笑道:“放心吧相公,我定会帮你把这泼天的富贵守住的。”

    晏翎越听了大笑,“那以后,可要仰仗娘子为我周旋了。”说完又疑惑起来,“你们今日吃什么亏了吗?”

    澜洳说:“没什么,就是布政史家的王夫人,有意通过母亲,帮王大人谋取户部尚书一职,结果母亲拿百年首乌,堵了她的嘴。还有蒙夫人,打算送个小妾给你,母亲拿你拒绝乌辛公主说事,还博得了蒙夫人的同情。嗳,母亲可真聪明,但也是真不容易。”

    其实只要活在世间,每个人都不容易,但送妾这种话题不能深引。晏翎越收了收胳膊,将澜洳抱紧些,潦草回了句,“几株首乌而已,送了便送了吧,反正你相公我用不到这东西。”

    他在她耳边呵气,声线低沉,异常撩人,澜洳隐隐察觉到他的意图,连忙缩了缩脖颈,“相公,蒙夫人要送小妾给你,你一点不动心吗?她家那庶女我见着了,样貌十分娇俏。”

    可晏翎越却不想听了,雨点一样的吻落到她耳畔,含糊道:“在我眼里,这世间没人比的过娘子娇俏。”

    从细腰到美臀,他有意加重力道。

    澜洳很怕痒,咯咯笑起来,一面又捏住他的手,“我还有件事要跟你说。”

    晏翎越顺势将她的手引向自己,神思迷离,“今夜太晚了,明日再说好不好……”

    澜洳却认真道:“是正经事,你先听我说。”

    晏翎越用心吻她,良久才分出一半心神,道:“你说,我在听。”

    手上拧不过她,澜洳只能与他抢自己的嘴,十分不容易才说完一句话,“晴儿,说喜……欢……穆珩。”

    看来这句话很有威力,叫晏翎越听清后,戛然而止,“什么?”

    澜洳终于能正常说话了,“我舅母想送晴儿进宫,你能想法子给拦住吗?还有,晴儿要嫁给穆珩,我不方便出面,帮她说和这事,只能麻烦你了。”

    晏翎越听完简直高兴不已,激动道:“不麻烦不麻烦,竟有这样的好事?”

    却发现澜洳十分莫名地看着他,才收敛了几分,“额那什么,娘子放心,表妹她进不了宫,我明日就去跟桑掌印打个招呼,对了,她可说要何时登门提亲?”

    澜洳怪道:“你那么高兴做什么?我都快愁死了。”

    晏翎越却掩饰不住笑意,仰躺着把手肘垫在后脑勺下,翘起了二郎腿,一摇一摇,“这是喜事,不值得高兴吗?真不愧是娘子的表妹,小小女子,很有魄力啊,哈哈……”

    澜洳睨他一眼,有些不安,“怎么回事你不知道吗?竟还笑得出来?晴儿这回是注定要被拒绝了,万一,万一再叫她知道原因……”

    晏翎越却觉得没什么,“也不一定就成不了,娘子放心,我会尽力说服他的。”言罢又长长叹息一声,“娶个媳妇管着也好,省得他总惦记别人家的娘子。”

    听了这话,澜洳一脚踢翻了他的二郎腿,谁知被他一把捏住脚踝,拉进怀里,“娘子,事情说完了吧?”

    澜洳一面推他,一面说还没,“登门提亲的事先不急,阻了她进宫的路子比较重要……哎呀,你做什么,我今日乏了,想早……”

    早点睡是不能够了,只求他别折腾得太晚。

    然而同样的夜,有人成双,有人孤影。

    好比晴洳,一早的鸡汤不但没送出去,还被拦在了穆府的大门不让进,这意思很明确了,人家对她无意。

    垂头丧气回来后,也没心情吃东西,甚至不想待在屋子里,叫人透不过来气。

    为了纾解心中憋闷,她提了一壶酒走进园子里,瞧见长廊下倒挂的冰,参差排开,很有规矩模样,加上满园子冰雪,挤挤挨挨,出来瞧热闹似的,她反倒成了它们眼里的景。

    慢慢的,月亮也出来了,银盘一样,那么皎洁,倘若能和穆大人一起赏月就好了。这酒越喝越不甘心,真的很不舍得放弃他啊,想了又想,她终于决定要再努力努力。

    于是到了第二日,又做了些糕点送去穆府,这回她不说要进去的话,只放下食盒就走了。

    回去后又赶着做了个荷包,待到第三日清晨送过去。

    第四日是一对暖耳,冬日骑马要用到的。

    第五日,第六日,第七日……她连续送了几日吃食,再利用空闲的时间,做斗篷,做护膝,做靴子……

    半个多月过去了,晴洳把能想到的,对他好的事情,统统做了个遍。

    终于,他愿意见她了。

    穆珩亲自来给晴洳开门,把她引进明堂,桌上那一堆东西格外醒目。坐下后,他开门见山,道:“穆姑娘,这些东西你拿回去吧,”

    话落,晴洳的心便提了起来,“是我哪里不好吗?”

    穆珩眼底无光,语气冰冷,“在下已有心悦之人,此生唯她不娶。还请穆姑娘,别再来了。”

    晴洳却不相信,“你骗人,我仔细打听过,你身边从来不曾有过女子。”

    穆珩轻笑一声,自嘲道:“她在我心里。”

    晴洳听得一惊,莫非这女子已经身故了?她连忙安慰他,“对不住……但余生漫长,人总要向前看。”

    说着她起身走到穆珩身边蹲下,把手搭在他的膝上,“穆指挥,让晴儿陪你好不好?”

    穆珩想把晴洳的手拿开,却在握住时,无意瞥见她的双眼,盈盈泛着泪光,像极了澜洳对他哭诉时的模样,如果能回到过去就好了,回到误会发生的那日,哪怕再晚一些,回到南苑的树林,他一定不会放开她,她那时候还那么爱他……

    穆珩陷进了这双眼里,不能自拔。

    晴洳不明白,他的眸里为何会有这样深不见底的绝望,但她感受到了他的体温,他正握着她的手,他很悲伤。

    她可以安慰他吗?她忍不住靠近他。

    越来越近的眼眸,越来越近的唇,穆珩徘徊在幻境和现实的边缘,他知道眼前的姑娘不是澜儿,可他却自欺欺人的,想要留在虚幻里,对澜儿的思念,排山倒海般袭来。

    他挣扎了又挣扎,终于在两人的唇要碰上前,推开了晴洳,“不,你不是她。”

    说完便立马站起来,往门外走。

    晴洳不甘心,追上去,从后面抱住他,“没关系,我不在乎,我会让你爱上我的,会有那一天的。”

    穆珩将她的手拿开,却不料她抱的那么紧,但毕竟是柔弱的姑娘,能有多大力气,穆珩稍一用力,就把人拉离了自己,但却不慎,怀里的发簪被扯了出来,掉落地上。

    晴洳先一步把簪子捡起来,看着有些眼熟,和她及笄时候母亲送的那支一模一样,后来在家祠,帮阿姐逃跑那日,她亲手把它簪进了阿姐的发髻,“这簪子怎么会在你这里?”她问。

    穆珩连忙从她手里拿过来,“我拣的。”

    是的,在吴州城,那个码头,澜儿被吴秀梅绑走时候掉落的。这簪子,伴了他无数个难熬的夜晚。

    晴洳恍然大悟,“你心里的人,是我阿姐?”

    穆珩不看她,“姑娘请回吧,别再来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晴洳惊愕万分,待回过神来,又伤心的哭了一会,最后才失魂落魄走出穆宅。

    她没有回侯爵府,让晏家的马车先回去,自己漫无目的,走在大街上。天色将暗时分,终究还是回了时家在京师买的宅子,倒在门前,不省人事。

    当她再次醒来时,已经躺在温暖的屋子里了,一旁坐着吴秀梅,看见她睁开眼睛,连忙问她:“晴儿,你终于醒了,好些了吗?”

    她忽然控制不住自己,哀声大哭起来,“母亲,母亲……”

    吴秀梅急忙来抱她,“怎么啦怎么啦,我的好闺女,怎么哭得这样伤心?”顿了顿又问:“可是澜洳那个死丫头欺负你了?”

    晴洳委屈不已,哭得越发伤心起来。这时候时良杰端了碗汤药走进来,见她醒了忙问道:“晴儿,你怎么会倒在咱们家门口?发生了什么?”

    晴洳又抽噎哭了一阵,才道:“没发生什么,我就是想你们了,哥哥,我想搬回来住。”

    谁知吴秀梅却说:“既然没事,好端端的搬回来做什么?你老实说,是不是澜洳欺负你了?”

    晴洳忙摇头,“阿姐待我很好,是我自己不想住在侯爵府了。”

    看来问她是问不出个所以然了,柳如慧气得一跺脚,转身就出了门,登上马车,径直往侯爵府奔去。

    可是来到门上,却被告知府里没人,一家子进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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