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停芳阁

    袁明达其实很不解,为何高显垒一心要迎娶澜洳,却又与梦娢纠缠不清?如今木已成舟,自家的姑娘比较吃亏,他只能拉下老脸与他商议:“那么小公爷,还是按咱们事先约定好的,后日上门提亲吗?”

    反正已经东窗事发,高显垒索性不再装了,此时正翘着二郎腿,一副天地我最大的姿态,道:“你们让二姑娘准备好,等我来就行,至于娢儿嘛!也一并跟了我吧,做侧室。”

    柳如慧第一个跳出来:“你想得美,我家娢儿是正经嫡女,你竟要让她做侧室?罢了,我也不与你说,来人呐,去看看国公夫人到了没,多派几个人去催催,今日这事,若不给我个交代,我就闹它个鱼死网破。”

    袁明达心道不妙,这婆娘又要发疯,他可不能搭上整个袁家的前程,陪她胡闹,于是连忙上前来劝和:“夫人慎言,好好商量就能解决的事情,何必要伤和气?”边拉她坐下,边在她耳边提醒:“此事尚有转圜的余地。”

    看见柳氏的决心,高显垒这才有了几分忌惮,突然想到她娘家的兄长和母亲,若真要闹个鱼死网破,他还真不一定能讨到便宜,于是正襟危坐起来,态度谦下了几分:“那么依岳母大人的意思,该当如何?”

    柳如慧这才缓和了语气:“世子要纳谁做妾,要纳几个妾,这个我管不了,但是我家梦娢,必须要做正房夫人。除此之外,一切免谈。若你不依,我就去告御状,咱们呐,也别在这里浪费口舌,直接上皇庭去理论吧。”

    话音刚落,就见张莲从门上进来,瞧她这次的气焰,倒是没有上回嚣张,“袁夫人,有话好说,冤家宜解不宜结,更何况事关儿女的前程,我劝你啊,最好三思。”

    高显垒见撑腰的来了,瞬间气焰回升:“母亲,我想娶的是二姑娘。”

    一旁的袁梦娢听到他这句话,顿时伤心得哭起来:“那我算什么?显垒哥哥若是不想娶我,为何要来毁我清白?如今,我已无颜面对父母兄长,倒不如死了干净。”说话间她已经找准了时机,一头撞在了柜沿上。富贵险中求,她如今没有退路了。

    众人慌作一团,余妈妈带头大喊:“这下可闹出人命了,闹出人命了。”

    张莲刚踏进门就遇上这样的事情,原本就压低的气焰,又矮下去一截儿,她确实没算准,自己这单纯的儿子,会着了袁家大姑娘的道儿,但事情总是要解决。

    于是,她耐着性子,等袁家人安顿好了袁梦娢。才说话:“我自己的儿子呢,我最清楚。贵府上的女儿,想必你们也了解。垒儿一心要迎娶的,是你们家二姑娘,可为何会与大姑娘,纠缠在一起?这其中的缘由,想必不用我多说。”

    这回还没等柳如慧开口,袁明达就先听不下去了:“国公夫人,此话何意?你家世子堂堂七尺男儿,若不是他愿意,难道我闺女,还能将他绑来这里不成?”

    张莲自知理亏,不欲与他多扯,直接给出了条件:“袁大人,如今两个孩子木已成舟,多说无益。这样吧,眼下兵部左侍郎职位空悬,若你将二姑娘嫁入我家,我便保你稳坐其位,且聘礼翻倍。若你将大姑娘嫁入我家,那便如常嫁娶,无此二项好处。”

    说罢,就干脆的起身告辞:“后日,我们照常来府上提亲,但究竟要嫁哪位姑娘,全凭你们夫妇二人商议。时候不早了,那么我就先带我儿回去了。告辞,留步。”

    但柳如慧却不是吃素的,很快就察觉出了她话里的机簧。暗道这贼妇,从前怕不是喜欢踢蹴鞠,一脚球踢得这样好,瞬间就转移了难题,她这不是明摆着,故意引诱袁明达利欲熏心吗?叫他撇下娢儿,把时澜洳嫁给高显垒。

    于是她连忙站起来叫住张莲:“国公夫人请留步,我家娢儿已经委身于世子,如今她又寻了短剑,无论如何,都只有嫁进你家这条路,且她必须得当正房夫人。但若,你们非要迎娶二姑娘,也不是不可以,叫她做侧室,我便无话可说。”

    这其实才是张莲的真正目的,但表面却为难道:“可是我儿一心只想迎娶贵府二姑娘为妻,这可如何是好?”说罢,看向高显垒,假意寻求他意见。

    而高显垒,虽是个玩世不恭的,却不是个呆傻的。他自己也知此事没有转圜的余地,要想娶到时澜洳,只有做出退让。于是见好就收,道:“那行吧,就依岳母大人的意思。”

    此时袁明达如释重负般,站了出来:“那便这样说定了,后日,我袁家阖府上下,恭迎世子上门提亲。”

    回去的路上,高显垒不禁赞叹:“知儿莫若母,母亲,你不愧是排兵布阵的高手,多亏有您,儿子才能将娥皇女英,一并收入囊中。”

    张莲却道:“只是委屈了那位二姑娘,好好的正室,如今只能做妾了。也不知,她若知晓了今日商议的结果,会不会闹着不愿意嫁给你。”

    高显垒却十分罕见的,垂头丧气起来:“母亲不知,这位二姑娘脾气倔得很,就算让她做正室夫人,她也不愿意嫁给我。”

    张莲若有所思:“那可要母亲去会她一会,帮你说服她?”

    高显垒瞬间喜上眉梢:“若是母亲愿意帮忙,那就再好不过了。”

    张莲见儿子扫了眼中阴霾,便感到欣慰起来:“一转眼,吾儿竟也要成家了。往后啊,你要沉淀心性,为人处世多长个心眼,莫要再被袁家母女这起子小人利用了。”

    ***

    时澜洳从穆府出来后,没有回袁家,而是独自回了时园。

    进了卧房后,就不许人打扰,不说话,不吃东西,不睡觉,安安静静坐到了天明。想着穆珩,想起申子旭,想起高显垒,想起明日的提亲,想起病倒的祖母,一团乱麻,一团不如意。

    可前两日,她还踩在云端上。今日怎的,就跌进了深渊谷底?她想不明白,为何老天总要与她作对。

    几次三番的遭人迫害,她认栽,谁让自己生了这副面孔,人活于世总不会一帆风顺。来到京师,生父不认她,也无妨,大不了就自立门户。心悦之人拒绝她,不强求,寻个喜欢自己的人真诚以待。莫名其妙被抛弃,更不怨怪,释然放手另觅良缘。

    上天给她什么,她就要什么。

    但是穆珩,为何要救她,转眼又伤她?因为得趣吗?想起他昨日的所作所为,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掉,强迫自己忍一忍,可越忍越崩溃。干脆捂着被子,嚎啕哭它一场,总算能疏解一点苦闷。

    却没能平静一会,又忍不住质疑起来,自己有容貌,有银子,有家宅,按道理是很吉贵的命格。可为何,活得还不如苟且温饱的草芥?几次三番,遍体鳞伤,身临死境。扪心自问,她也不曾伤天害理呐。

    委屈,着实委屈。于是又情不自禁,大哭一场。

    哭完后无奈的笑起来,人人富贵求不到,她要平淡却难得。这回高家的亲事,怕是躲不掉了。也许,她只配和高显垒那种人,在荣华富贵中苟且搓磨,煎熬一生吧。既然是宿命,就认,她其实很懂得屈服。

    于是一整夜,反反复复,一边崩溃一边劝慰自己。把这十七年积攒的眼泪,全哭了出来。到最后竟无措的发现,委屈尚能忍,伤心抑不住。从前惜泪,只因不晓,伤心为何物罢了。

    正想着,采萝急切的声音,从院外传来:“姑娘,姑娘不好啦。”

    嗤笑一声,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可怕的?左不过拿出这条命去。于是继续呆坐着,充耳不闻。

    采萝却不肯放弃,进不来门,就跑到槛窗下,透过窗缝与她说:“姑娘,昨日国公夫人来府上带走了小公爷,他们,他们商定明日来提亲,打算让袁梦娢做正室夫人,让您当妾。老夫人得知此事后,当场就气晕过去了。”

    她就知道,她的命运总是这样,锦上添花不常有,雪上加霜很常见,这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起身走出去打开房门,无所谓道:“做妾就做妾吧,祖母现在如何了?”边说着,边往大门走去。

    采萝跟在她身后,焦急道:“姑娘,要不咱们跑吧?离开京师这个是非之地。”

    时澜洳却笑说:“何处不是是非之地?哪里没有土豪官绅?吴州城如此也就罢了,皇城脚下不也这样么?况且,凭国公府的势力,我们如何逃得掉?女子立世艰难,还是听天由命吧。”

    谁知话音刚落,就听见一句“非也非也”从外门上传来。

    时澜洳提着裙裾,连忙迈出垂花门,只见晏翎越手摇玉骨扇,斜倚在月洞门边,一副闲人散客的模样,笑眼明媚望着她。

    她好奇的问:“小侯爷,你怎么来了?”

    只见晏翎越慢慢走到她面前来站定,举着扇子挡在头顶,弯下腰来,拿脸怼着她说:“这么热的天,姑娘不请我进屋喝杯茶吗?”

    说完他就毫不客气的,往内院走去,边走边道:“姑娘不是说,要请我来你家做客吗?可我左等右等了二个月,也不见你相邀。”说着回头看她一眼,“这不,我就自己寻来了。”

    时澜洳连忙跟上他:“可今日实在不巧,我有要事在身,马上就得出门。要不小侯爷,您改日再来?”

    “但我现在渴得很,一盏茶的功夫罢了,耽误不了你太久。”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正房堂屋,晏翎越熟门熟路的坐在了上座。时澜洳也不与他计较,自己寻了把圈椅坐下。

    采萝很殷勤,连忙上前来斟茶。她用只有时澜洳看得懂的眼神,暗示她请晏翎越帮忙。

    时澜洳却假装看不懂,还哪壶不开提哪壶:“说起来,我该恭喜小侯爷的。前些日子听闻,你即将迎娶陈阁老家的千金,成亲的日子定下了吗?”

    晏翎越放下茶盏,先示意采萝添茶,才回眼看向时澜洳,但却只是看着她,不说话。眼神里满含深意,叫人不明所以。

    时澜洳怪道:“我哪里说错了吗?”

    想了想才自觉了然起来,于是一脸感同身受的安慰他:“我知你不喜陈怡,但你不是也说了吗?此事身不由己。既然无法改变,不如坦然接受。况且,我与那陈怡也有过几次闲谈。她这个人,其实并非如侯爷想象的那般不堪,为人很豁达,胸襟也算宽广。别的我不敢说,至少日后侯爷想要纳妾,她是不会反对的。”

    晏翎越心中怅怅,虽然知道这姑娘对他无意,但乍然听她这么讲,心里难免有些失落,还是尽快切入正题吧:“我今日来,其实是有件难事,想请姑娘帮忙。”

    时澜洳讶然一瞬,忽又想起来,自己从前似乎答应过他,有事会倾力相帮,便道:“小侯爷不必客气,你帮了我那么多忙,只要是我力所能及之事,但说无妨。”

    见她应得干脆,他便多了些成算,但愿这次别再拒绝他,这年月,想抱得美人归真是不容易。垂了垂眼眸,又抬眼望向她:“姑娘可记得,我曾在马车里叫你考虑的那件事?不瞒你说,这陈怡我是真不喜欢,已经到了无法委屈将就的地步。前段日子,我听闻你与申家公子在议亲,便没再往你我上头继续想。但后来听闻他向钱尚书家提了亲,我这才重新考虑起来。”

    时澜洳没想到,他还惦记着这件事情,一时惶然:“小侯爷,你可仔细考虑过,得罪陈阁老家的后果?还有陛下,果真会如你所说的那样赞成吗?再来侯爵夫人,她会同意吗?”

    顾虑多于排斥,很好,可见她并不反感他,掩住心中的喜色,给她吃定心丸:“陈阁老为人中正秉直,断不会因结不成亲家,便使小人伎俩。再说陛下,娶别人我不敢保证,但娶你,他定会答应,这也是为何,我非要寻你帮忙的原因。还有家母,”他说着,嘴角终于藏不住笑意,连同眉眼也弯了起来,“家母十分喜欢你,我来之前,其实已经征得她的同意。”

    时澜洳听得怔怔,抬眼望向门外,日光晃晃,好不真实。良久,才说出了心中最大的顾虑:“小侯爷,你可知国公府的高小公爷,明日要上我家提亲?”

    晏翎越神情悠然:“知道,这几日京中都传遍了,说你与他两情相悦。”

    时澜洳苦笑:“那你信吗?”

    晏翎越笃定的说:“自然不信,还记得春华宴那日,你因他而受伤的凄惨模样。我猜,他大概是想以强权逼你就范。”

    她抬眼望他,愣了一会,不自觉就泪湿了眼眶,连忙转过身去把眼泪擦干,才回头强挤出一丝笑容对他说:“让你见笑了。”

    吃过那么多苦的姑娘,从未见她掉过一滴眼泪,如今却难过成这副模样。让晏翎越心痛之余,不禁怒火中烧,他简直想去扒了高显垒的皮,但眼下不是冲动的时候,他要先与她把事情说完。

    定了定神,温声与她道:“虽说,是我求姑娘相帮,但姑娘眼下的处境,似乎比我还要艰难。倘若,你是被逼无奈才要嫁给高世子的,莫不如,嫁给我吧!你我虽然不曾有过情愫,我也不敢保证,一定能叫你喜欢上我。但是,护你余生平稳安乐,不叫你再伤心流泪,还是能办到的。”

    面对这样一番赤忱的表白,叫人很难不动容。但是,申子旭的甜言,和穆珩的蜜语,还历历在目,犹存耳畔,这让时澜洳不得不质疑。可这些话说到底,终究只对谈情说爱的人重要,对于两个为了摆脱困境,而互相利用的人来说,其实无所谓真假。

    于是她犹豫了一会,说出了另一个顾虑:“那你就不怕得罪国公府吗?高显垒卑鄙无耻,定不会像陈阁老那样大度。”

    谁知对面的人,突然清风朗月的笑起来:“我自有办法应对。况且,这些都是我要考虑的问题,无需你操心。眼下,你只用回答我,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叫她不得不认真考虑起来。他们之间,虽然没有男女情愫,但还算有些交情,他为人中正,她是知晓的。而且祖母也曾说过,此人可堪托付。仔细推敲的话,他俩这场姻缘,谈的本也不是什么深情,而是互助。

    这么想来,摆脱眼下的困境才是最要紧的。比起高显垒,她更愿意与晏翎越有商有量的过一生,甚至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干扰的过一生,也不错。于是她不再犹豫,朝他颔首道:“那么往后余生,就请小侯爷,多多指教了。”

    晏翎越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把她这句话,掂量了又掂量,琢磨了又琢磨,才不可置信的问:“时姑娘,你这是,答应了?”

    时澜洳被问得有些讶然,暗道自己表述得,还不够清楚明白吗?于是又朝他点了点头,确定道:“我愿意嫁给你。”

    晏翎越这才实打实的相信了。激动得几次欲言又止,他想蹦起来,想大喊,想揽她入怀,却又怕暴露心迹,引她猜疑。最后只能暗暗掐着自己的手,强压住心中的喜悦。

    待心绪平复了一些后,才起身走到时澜洳面前,郑重的向她拱手作揖,目光真挚,情辞恳切道:

    “吾何其有幸,得聘卿卿为妻,愿以今生独许,自此金石不渝。”

    时澜洳被他的郑重其事惊了一跳,想了想,与他说:“小侯爷言重了,今生独许,大可不必,你其实可以纳妾的。或者,待我们度过了这次难关,就马上和离。如此,你还能娶一位心仪的娘子做正妻。这次你帮了我,我已然十分感激,不敢再妄想束缚你的自由。”

    这话是一盆兜头的凉水,浇得晏翎越不知所云。但不怪她不知晓自己的心意。到最后,还是要感谢一旁机灵的小丫头,在关键时刻打了岔:“高家的小公爷,明日一早就要登门提亲了。姑娘和小侯爷既然已经商定,就尽快准备起来吧,最好赶在今日下半晌,就把亲事定下,以防夜长梦多啊。”

    他也不再犹豫,就着丫头的话乘胜追击,对时澜洳说:“那你先回袁府等我,我回去准备一下,就来提亲。”

    时澜洳其实也很焦心,还有祖母,不知眼下怎么样了,她得尽快赶回去,顺便告诉她这个好消息。于是抬眸望向晏翎越,见他眼神殷切,透着欢喜,于是自己也不禁笑起来,开心道:“好,我这就回去。”

    既然说定了就无需再耽搁,晏翎越连忙跑了出去,跃过门槛时,又急忙刹住脚,转过身来,叮嘱她:“眼下刻不容缓,我就不送你回去了。马车留给你,里面有冰鉴,者离也留给你,叫他护你周全。我打马回去,这样快一些。还有,”他顿了顿,才道:“姑娘等我。”星眸璀璨盼着时澜洳回应,直到瞧见她点头,才匆忙朝门外跑去。

    然而采萝却在一旁抽泣起来,时澜洳纳罕望过去,只见她擦着眼泪道:“姑娘,你早该如此了。”

新书推荐: 万人迷女A在修罗场中反复横跳 训练六年后 决定创飞世界【娱乐圈】 她在黎明之时 一念成瘾 换季期 长安。长安! 娇姝 鸿雁归春 娇哄 虚情假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