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孟听芸立在人群中,差点没站稳,琥珀眼疾手快扶了一下。

    晋王素有冷肃之名,褚洄偏头向他说什么,他也不答复,银鞍白马从街上一路往皇城去,目不斜视,仿佛不曾瞧见人群中那抹鹅黄色的身影。

    明光削琢着他肃毅的面容,如同腰侧佩戴的冷光宝剑,不留情面,不苟言笑。

    没人知道这把冷光宝剑的剑鞘,此时包裹着的是刚从锻造炉里拿出的红铁。

    多少年了,他在大败敌军的庆功宴上恣意笑过,在深陷北漠之地时绝望过,可都不如眼前咫尺距离来得心潮涌动。

    她还活着,也长大了。

    还好,他来得不算太迟。

    不是梦中的荒冢孤坟。

    褚洄对他的反应感到诧异,驱马靠近赵瑭身边,低声道:“她在右边。”

    “看路。”赵瑭不冷不淡的回答。

    “你……”褚洄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装什么装,他瞒的住别人还能瞒得住他褚洄?为了赶陛下这趟寿宴,追着脱脱跑了几千里,梦里一口一个昭昭,也不知是谁放不下。

    孟听芸的目光在赵瑭身上只停留了一瞬,便如触电般避开。

    人群吵嚷只关注着高头大马的战将,没人留意到她这一瞬的慌乱。

    尽管梦里他在坟前枯守,在抚摸她灵位时流露出缱绻情思,可当她真切看到他时,听芸有些不知所措。

    他当真是喜欢她吗?为何她从未察觉?

    仔细算来他们认识的时间不可谓不长,可相处的时间又屈指可数。

    他总是似有若无的盯着她,又不肯露一个笑脸,若说这样冷冰冰的杀神喜欢她,真叫她无所适从。

    阳光炽烈,马蹄声声,队伍很快越过明月阁。

    张柔兰追出来时,孟听芸已经赶往下一家铺子。

    又去与琥珀请的先生匆匆见过面,约好下次在明月阁对面的茶楼教学。

    听芸回到忠顺伯府,才跨进院门就被老夫人叫到跟前儿训话。

    勉强听了几句,老夫人见她态度敷衍,本想教训几句,奈何身子不舒坦,便撵她回去,生得在眼前碍眼。

    小张氏极厌恶孟听芸这幅目中无人的样子,也不知她是吃错什么药了,这几日越发蹬鼻子上脸,想她刚嫁进来那会儿还是唯唯诺诺。

    心里这般想,可她也管不到孟听芸头上去,她还得指着老夫人赶快好起来,有老夫人在一日,才有她好日子过。

    柳氏侍奉老夫人喝了汤药,老夫人挥退她们:“不必在这儿杵着,我看着人就厌烦。”

    小张氏瞥了瞥嘴,敷衍地福了一礼:“母亲好好休息,儿媳告退。”

    柳氏随着小张氏退下,离开上院,柳氏叫住小张氏。

    “弟妹。”

    小张氏回头:“叫魂呐?”

    小张氏态度并不客气,她不敢对孟听芸怎么样,对付柳氏却游刃有余。

    柳氏并不恼,一如平常的温婉,面上带着浅笑,“几日没见三弟,不知他在忙什么?”

    “二嫂,你不去伺候二哥,问三郎做什么?”

    “只是随便问问,母亲派去庄子上的人快回来了,四弟与三弟感情向来不错,想着四弟回来,三弟应当会高兴。”

    小张氏嘲讽道:“那傻子跟谁关系都好,二嫂还是关心关心二哥的腿,都成残废了,就别总半夜三更扰人清梦惹人生厌。”

    提到丈夫的腿,柳氏忽然收起笑容,冷冰冰看着小张氏,目光凌厉得要把她大卸八块一样,看得小张氏头皮发麻。

    柳氏冷冷道:“搅扰弟妹清梦我替夫君赔罪了,只是弟妹下次出门赏月还是走正门,绕道晴雪阁路途遥远。”

    小张氏忽然警惕地望向柳氏,柳氏道:“踩坏一盆花而已,我道不至于要弟妹赔。”

    言罢,柳氏越过小张氏身旁,道经厨房提上给薛二郎煨的药膳,又回晴雪阁去。

    她抬头看了一眼连通对面杏院的木门,伯府是前朝勋贵留下,今上赐给薛家祖父的,这两个院子间相互连通,据说是先前的主人与兄弟感情深厚,特地开来方便联络的。

    柳氏几不可察弯了弯唇角,确有几分曲径通幽的意思。

    孟听芸娉娉袅袅的身影刚跨进鹿鸣院的拱门。

    这日子是一日比一日热了,她才出门一会儿,一路都有乘车撑伞,偏偏热的不得了。

    还在房门口便迫不及待解了外衫交给小丫鬟。

    在黄梨木盆中用兰汤净了手,又遣丫鬟从柜子里取一双轻便凉快的鞋过来换。

    孟听芸:“翡翠可来消息了?”

    琥珀:“来了,说是已经接到人,差不多该回来了。”

    听芸嗯了一声,又喝了两杯温水,便打发屋里丫鬟都出去,拎着轻衫衣摆,蹲在床边,从架子床床头撬开一块地砖,下面是一层暗格,从中取出一个木匣子,又在木匣子里翻出一把近乎生锈的钥匙——这便是在孟府挖出来的匣子的钥匙。

    “啪嗒”一声,木匣子被打开,里面躺着一本缃色封皮的册子,看起来像是一本书,翻开后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小楷。

    听芸把这些都交给琥珀,让她帮着清点,连同今日从几个铺子里收来的一摞账册,私下找几个信得过的账房核算。

    今日对比着钱婆子拿来的账册,连同自己手上有的,亲自去查了一下自己名下的几个铺子的账,不查不要紧,一查才发现自己到底多富有,只是这几年间,明里暗里已经被侵吞了不少嫁妆。

    孟家父子跟随陛下打天下,也挣下一大笔家业,如今只剩她一个,早年间得已故的皇后殿下照拂,全数充作她的嫁妆,这才免了被宗族亲戚瓜分,又有宫中赏赐无数。

    只是她从前对财帛不放在心上,总觉得那是父母兄长的卖命钱,情愿没有那些钱,也希望父母兄长健在。

    如今经历一世,一些事情就看开了,那是父母兄长的卖命钱,凭什么让别人侵占去。

    听芸久不曾过问生意,那些掌柜也没将她放在心上,她这招突然袭击,打得大家措手不及,都没来得及准备假账册。

    固然有几个油滑欺主的,但总有法子解决。

    薛家的账房不能用,从孟家带来的也用不得,她要找外面给钱办事的那种,给她厘清这笔账。

    琥珀明白她的意思,点头应是。

    *

    小张氏听了柳氏的话后心里直犯嘀咕,又担惊受怕。

    一个人对着妆镜自言自语,琢磨老夫人为何急匆匆让人去接薛四。

    她忽然福灵心至想起什么,神色慌张起来,扔了手上珠钗,大声喊人进去:“三爷去了何处?”

    “三爷……”小丫鬟吞吞吐吐,不敢说出实情,三爷吩咐了,不能让三夫人知道,“三爷说……他去找朋友论、论诗去了。”

    “狗东西!”哪是找朋友论什么诗,八成又是去赌博喝花酒去了。

    小张氏心里有气,当场掀翻了妆台上的珠花,吓得小丫鬟后退了小半步。

    “你退什么,近前来。”小张氏发狠拧了小丫鬟一把,“就是你们这些小娼妇,贱人养的贱骨头,一身狐媚子功夫,就会勾引男人。”

    她一边骂一边掐,抓着小丫鬟头发掐,掐恨极了随手抓了支簪子往小丫鬟脸上划,被躲开后又骂:“还敢躲,我叫你躲、躲、躲!”

    一下一下往小丫鬟身上戳,戳得血淋漓了才罢休。院里下人早早能躲多远躲多远。

    待到薛三一身酒气回来,腰带上还挂着女人的巾帕,小张氏抓着他的腰带同他大闹了一场。

    薛三恼怒地一把将她推开,不悦道:“张月,你别得寸进尺!院里的丫鬟你不让我碰就算了,我到外面去,你又想闹什么?你又不是头一天知道我,作什么作。瞧瞧你那张丑脸,看着就倒胃口。”

    小张氏跌坐在地上,狠狠看着薛三,转身伏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哄着小叔去偷对牌钥匙,从账房支了钱还栽在大嫂头上,大嫂笃定要查,母亲已经让人去接小叔了,我看你还能得意几时!”

    薛三闻言一愣,眼珠一转,又换了一张脸色,弯下腰去抱地上的小张氏,笑容满面叫她:“夫人,我的心肝,你可别是哄我的,你知道我最不惊吓了。”

    小张氏原本还哭着,由他抱坐在腿上,梨花带雨嗔怪他黑心肠没心肝,薛三都一一应着哄着。等她哭够了,也快哄好了薛三才道:“你说的那种事我哪里敢做,只是……我最近却是缺点钱,你看……”

    “没有!”小张氏斩钉截铁回绝薛三,又哭泣着说,“自从我嫁给你,你吃喝嫖赌,在外面欠了多少钱,我嫁妆全都填了你的那些窟窿,你别想再从我这里得到一分钱。”

    薛三冷道:“当真没有?”

    “没有!”

    被小张氏斩钉截铁的拒绝,薛三立刻变脸,一把将小张氏推倒在地上,破口大骂道:“贱妇,你就守着你那堆金银进棺材吧你。”

    薛三气冲冲走到门边,吸了口气又转回来,指着嚎啕大哭的小张氏骂道:“我再告诉你一遍,我也不怕事情闹大,不关你事去求那老贼妇也好,用你嫁妆填也罢,这事儿你必须给我解决了,要不然爷就一纸休书遣你滚蛋,打成亲那晚我就知道你这贱妇残花败柳,那老贼妇把爷当冤大头,我恨不能掐死你。

    “我挪用款项这事要是传出去,误了爷的前程,你看我不打死你。”

    薛三说完摔门而出,独留小张氏在地上一脸震惊,从没想到自己以为瞒得很好的事情,薛三早就知道了,留着她只是贪图嫁妆而已,反应过来她又哭得一塌糊涂,怨自己年少无知被一个混蛋骗了身子。

    薛三冲出院子后,朝菡萏池边去,一脚磕绊在碎石块上,气恼地用力把那碍手碍脚的石头揣进池子了。

    石头打坏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顺着荷叶“咕咚”一声掉进湖里。

    池子对岸就是鹿鸣院,薛三望着满池子粉绿相间的荷花,目光延伸到对面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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