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晚间赵瑭来接倓儿时,听芸将他们送到园门口,同他道了声多谢。

    赵瑭愣愣地看她一眼,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为何道谢。

    听芸道:“寿亲王的事。”

    赵瑭点点头,表示了然,但他今日似乎很疲惫,勉强同听芸扯出一个笑来,将倓儿推给柴九。

    听芸望着眼前的人,神情凝重,似乎想要同她说什么,可微张了下口,什么也没说。

    他一贯是高高在上的,在听芸面前时也从不曾流露过脆弱的一面,可今日见他,身上衣着质朴,并不像前些日子见他时精心装扮过,他穿衣裳似乎极易磨破袖口,听芸已不知自己是第几次见他袖口被磨起毛边了。

    “殿下有话要说?”

    赵瑭没回答,面色依旧沉重,骤然伸手,将听芸揽进怀里。

    听芸都还未反应,已发现自己被他抱住。

    “我要回趟北地,你在京中照顾好自己。”

    他将下巴搁在听芸肩上,似乎想从她身上汲取些许力量。

    听芸怔怔站着,强自保持镇定,她不常过问他的事,可此时却忍不住想问一句。

    她犹豫了半天开口:“殿下是遇见什么难事了?”

    “无事,一点纰漏,我去去就回。”

    赵瑭将她放开,面容上又变得从容沉稳,好似他一直这么胜券在握,从不肯叫人看出破绽。

    听芸目送着赵瑭登上马车,心中一直有疑问,能让他露出方才那样的神色,应当不像他说的那么小纰漏那么简单。

    可他不肯同她说。

    她不问,难道他就不打算同她说了吗?

    听芸心中略有些气恼,明明婚事已定,他却还什么都不肯同她说。

    不说便不说,谁稀罕。

    她又不是多爱重他。

    听芸负气甩袖回了园中,关上门不闻外面风雨,一心琢磨着从婶母那里将财产全夺回来。

    她在畅园待了两天,稀奇的是孟府那边许是连吃了几次闭门羹,不愿再上畅园这边来。

    听芸也不着急,待钱嬷嬷同琥珀带人去明月阁,搜出暗账,正琢磨着是直接上门去要,还是过公堂讨债。

    只是她正拿着那暗账瞠目结舌,前面便来禀报,孟夫人与孟老爷来畅园了。

    依着听芸的吩咐,下人将他们领到挽鹤花厅等待。

    琥珀从前头过来到揽鹤亭向听芸禀报,听芸正擦拭着琴案,淡淡吩咐道:“上茶,让他们等着,让翡翠去前头伺候。”

    琥珀若有所思地看了听芸一眼,翡翠那性子,让她去伺候,岂不是故意不待见他们。

    琥珀应了是,将听芸的意思传达给翡翠,果不其然,翡翠在前面,守着丫鬟的本分,却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上茶倒水也是砸天掼地,没一张好脸。

    孟汇几次愤然想走,孟夫人也被气得不行,一想到女儿伊春还拘在步云庵,孟听芸又拿住了她的暗账,孟汇还被革职,只能忍下这口怨气。

    孟汇到底是个老儒生,如今让他看一个小丫鬟的脸色,可气得不轻,茶水也没喝一口,愤然道:“孟听芸呢?你叫她给我出来,我是他叔父,她便是这般孝敬长辈的?”

    翡翠呛道:“郡主这会子正忙呢,吩咐奴婢好茶好水伺候着,让老爷您慢等。”

    翡翠说话阴阳怪气,忍声冷笑:“这可是九鲤上好的芙蓉顶,喝上一口,够送一个七品官进御史台大狱了。”

    孟汇一口茶含在嘴里,咽也不是吐也不是,一口老血哽在喉中,上下不得,脸色十分难看。

    他刚被革职罢官,现下最听不得这种话了。

    本朝法令对收受贿赂惩罚极重,执行如何是另外的事,但律法条文上定下,收受贿银达五两,贬官一级,罚奉半年,鞭笞二十。

    九鲤的芙蓉顶,一向名贵,非富者贵者饮此茶,恐有受贿之嫌。

    这边孟汇被气得不行,却隐隐听见舒缓的琴声,与孟夫人对视一眼,脸色更加难看。

    孟汇气急败坏道:“你去,给我将孟听芸叫来!去!”

    翡翠见他气得跺脚,心里别提多欢畅,略福了礼,脚步轻快地转身出去。

    听芸倒像没事人一样,坐在揽鹤亭上抚琴。

    立秋刚过,可这京师的天气却仍是艳阳高照,天朗气清,只是日头虽足,倒不如盛夏时那般炎热。

    荷花池上残破叶,一季花落为伤秋。

    可柳枝垂杨仍在摆动,丹鹤振翅不屑枯红。

    可真是个好日子。

    听芸放罢琴弦,见到翡翠一路哼着小曲儿,十分欢畅地朝她这边过来。

    乐道:“郡主,你方才是没见着,孟老爷那张脸,比曲博街上挂了三天没人要的猪肝还难看。”

    听芸被她这番言辞逗笑,款款起身,略抬头望了眼澄明青空,日头半隐在流云中,不甚炎热。

    “带上账册,我们去瞧瞧。”

    听芸莲步轻移,不急不缓地往挽鹤花厅去。

    孟汇夫妇已等了近半个时辰,最后索性想摔盏离开,还是孟夫人拉住他,他们是来求人的。

    孟汇瞪了孟夫人一眼,责怪她贪得无厌:“都是你干的好事,平白贪她的财产,如今闹成这样顺你心意了?还出主意害她。”

    孟夫人听他这么说,也不高兴起来,但还顾及不是在孟府,只得压低了声音,“呸,我做这些你不知道?把人送给寿亲王不是你默准的?那些钱还不都用在你打点交际上了?你就是个黑心肝的,装什么慈悲菩萨,你自己的亲侄女,你不善待,倒叫我来疼爱,呸。”

    孟汇如今悔得不行,早知晋王如此看重她,他当初就该多照拂她些,省得被这妇人败坏,可话又说回来,谁又能想到,堂堂晋王殿下,竟会要个二嫁妇。

    他原不过是犯了点小错,照以往,罚俸两月已经是最严重的惩罚了,谁知这次竟被上官拿住错处不肯放饶,在吏部考核上大做文章,直接将他罢官,光面上是他应得的,可实际上不过是晋王想惩治他,随便寻了由头大做文章罢了。

    他若再想复启,如不得到晋王的首肯,也没有哪个有司衙门敢为他说句话。

    至于晋王惩治他,无非是为他这好侄女出气罢了。

    连带伊春也被拿住脏名,也不得不送去步云庵清修,否则就要让她身败名裂。

    那步云庵是什么地方,清苦贫寒,山高路险,吃水都要到山脚挑,伊儿如何吃得了那个苦,况且正议亲的好年纪,岂不是在耽误她。

    他就是不为自己,也得为他伊儿忍了这口气。

    思及此,孟汇不得不忍隐忍下来继续等着。今日出了这个门,再想进畅园便难了。

    他们等了许久,终于听见一阵环佩叮当声。

    听芸款款迈进挽鹤花厅,见着孟汇与孟夫人,听芸浅笑道:“哟,今儿什么风,将孟大人与夫人吹到我这处来了?”

    孟汇听她如此称呼,心中凉了一口气,只见她径自走向主位坐下,行动举止莫不端庄娴雅。

    “阿芸,你这是做什么,我们是至亲一家……”

    “至亲?”

    听芸打断他的话质疑道:“孟大人待至亲原是这般,不幸当得大人至亲,听芸实在惋惜。”

    孟汇一句话未说完,便被堵死了,笑意也被堵没了,侧目瞧着她,竟不知从前那个乖顺的侄女竟真有两幅面孔,如今这翻脸不认人的模样,半点没有从前的影子。

    孟汇冷笑:“你如今攀上王爷是抖搂起来了,连对你叔父也这般无礼。”

    听芸闻言将脸一抹,“砰——”地掼掉手边的茶盏,方才那点淡然讥笑当然无存。

    “哼,你不仁还怪我不义?从前敬着你,是因你是我父亲的兄弟,待我也算有两年养育之恩,如今你们合起伙儿来构害我,当我心里不清楚,还是打量着我好拿捏?

    “今日让你们上门,是想同你们好好商量,这般不识好歹,不若咱们公堂上见,你们侵占我多少财产,如何用药陷害我,不将你们送上断头台,我可咽不下这口气。”

    孟汇哑口无言,只别过头敢怒不敢言。

    孟夫人见这情形,一时也惊讶,孟听芸何时这般蛮横霸道了?只得赔着笑脸,小意讨好道:“阿芸,你叔父笨嘴拙舌,说话不中听,你别同他计较……”

    “不同他计较同你计较?孟夫人,印子钱的事,可拿住那个人了?”

    孟夫人瞬时变了脸色,孟汇闻言倏地转过头来,瞪大了眼睛错愕地望着孟夫人。

    孟夫人低着头,不知如何辩解,放印子钱是律法大禁,虽说有人偷偷行事,可毕竟见不得光,一旦事发连累家小,尤其官眷更做不得。

    这些她也清楚,可富贵险中求,孟汇做官以来,她娘家的生意转手出去不少,坐吃山空没点盈余进账,她还要为两个女儿筹备嫁妆,嫁妆自然是越多越好,女儿嫁出去也硬气。

    见放印子钱有利可图,商人逐利的本性让她铤而走险,托了她信得过的人代放印子钱,结果那人卷了大半的利息和本金逃了,这事若是抖搂出来,孟汇现在是罢官了,可放印子钱的时候他还没被罢官,此事若捅出去,轻则抄没家产,重则流放。

    也正是因为这事说不得,她也只敢暗中查那人的去向,实在查不到,也只能认栽了,孟听芸是如何得知?

    听芸冷笑道:“我送顾老太君回曲博,正好拿住一个熟悉的人,他说他叫陈四柱,孟夫人可听说过这人?”

    孟夫人岂会不知,这就是卷她钱跑那小子。

    “你想怎么样?”孟夫人一身冷汗,今日算是见识到这女人的狠了,翻脸无情在她身上不是说说而已。

    听芸等的就是她这句话,偏她还故意卖关子兜圈儿戏弄人,她换了个姿势好整以暇靠在圈椅上,吩咐外头伺候的丫鬟进来将方才碎的茶盏碎渣打扫出去。

    待丫鬟收拾退下,重新为她上了盏新茶,她呷了口茶,故意用眼神在孟夫人身上打转,一如从前她请安问好时,孟夫人的打量。

    见磨得她额角冒汗,听芸才堪堪甩出一本账册,指着上面道:“这是你把持我财产多年来的盈收细则,连同存在你那儿的其他物什,一样不差,一文不少的还我,我便替你昧下印子钱的事。”

    孟夫人看着账册上的账目,悉数还她,那她这几年不是白白为人操持,况且不少收益都被用在府上开销上,若是还她,岂不是要卖了整个孟府来还。

    她疑心听芸炸她,说道:“你说你拿住了陈四柱,我要见他。”

    听芸饮茶道:“那我们就过公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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