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面对秦书亦控诉的眼神,商潇若无其事地笑了笑,他倒满了酒盏,向一旁的秦明远敬起酒来,没人看到那放在膝上的左手,白皙而又骨节分明的手指因着刚刚拨动少女的发丝而紧张到微微地颤动。

    秦书亦在这最后一只虾入腹后,有了些饱腹感。她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用胳膊怼了怼左侧身着云纱袍的男人,小声问道:“秦玉汵,你最近有去看望绾言吗?”

    男人侧目斜了她一眼,轻哼了一下:“叫哥哥。”

    秦书亦内心翻了个白眼,硬生生地咧嘴笑了一下道:“哥,绾言最近怎么样?”这笑若是让旁人看去,还以为这姑娘是被威胁了。

    秦玉汵拿起侍女递来的热手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纤长的手指,开口道:“顾绾言近日气色看起来好了很多。”

    秦书亦听着这个回答,如释重负般呼出一口气,继而又偷偷瞄了一眼秦玉汵,想到这个臭屁的二哥现在看着一副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去年顾绾言出事时他像是丢了魂一样整日往顾府跑。

    那时候顾绾言也是像往常一样去寻铺子,许是刚出腊月的缘故,寒风凛冽,即便是马车里放置了暖炉,顾绾言还是在自家布行的大门前倒在了落雪之中,好在一旁的侍女眼疾手快,不然也是要磕伤脑袋的。

    而国公府的成衣馆就开在了顾家铺子的对面,秦玉汵早知道顾绾言那日午时会来寻铺子,早就在自家商铺大门前来来回回晃悠了一个时辰。

    看到顾绾言从马车上下来,还想着跟过去说几句话,结果还没等秦玉汵走近,就见顾绾言在他面前倒了下去。

    吓得他完全没有了平日里桀骜不驯的贵公子模样,神情慌乱地三步并两步冲了过去,拦腰打横抱起地上不省人事的顾绾言,两步跨上马车,就向着附近的医馆赶去。

    后来顾绾言被送回了府,顾家早已习惯这位国公府的二公子经常出现在府中。而那几日更是一大早就向着顾府赶,直到傍晚报暮的鼓声响起,才急匆匆地回到国公府。每每在府中同下职归来的秦书亦相遇,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眼下乌青,全完没有了平日里拿妹妹打趣的模样。

    唯一令人遗憾的是,顾绾言不愿嫁给这位家世显赫的国公府嫡次子。秦书亦也曾问过这位闺中好友,为何不愿嫁给二哥,毕竟连顾家的长辈们也是十分看好这门婚事的,顾家失势已久,如果能抱上国公府这个大腿他们乐意至极。

    可当秦书亦提起这件事,那面色苍白如纸般的女子,总是眉眼温柔地看向她,淡淡地笑起来,嘴角勾起两个可人的酒窝,轻微地摇头道:“阿亦,我和玉汵,不合适的。”

    秦书亦还要追问,如何就不合适,她觉得二哥虽然平日里总是同她斗嘴,但是每次面对顾绾言时倒是绅士的很,二人从小一同长大,怎么就不合适呢?

    可是再问下去,换来的也是好友那柔和又缄默地笑意,秦书亦一直觉得很惋惜,除了她个人希望亲上加亲的小愿望之外,她能看得出,秦玉汵对顾绾言有着非同一般的好感。

    秦书亦眼神失焦地盯着面前的酒盏,商潇伸出手掌在她眼前晃了晃,她回过神来,看着男人带有疑问的眼神:“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秦书亦微微暼了眼这男人,没做声。可心中竟是升起了一丝微末的寂寥之感。

    想想自己大概前后两辈子,都与爱情这个词无缘。

    上辈子被绿到了眼前,这辈子不用等着被绿,直接就是钢铁兄弟情。

    这位到处留情的海王大人没把自己当鱼钓算他还有些人情味。像她大哥二哥那样,没有通房、没有妾室的男子,恐怕在大周也算是熊猫一样的存在了。

    为此,她不得不感叹他们老秦家的家风优良,男德满分。

    商潇看出了这姑娘对他抗拒的眼神,他也没继续追问。

    直到这顿团圆饭结束,商潇才跟在秦书亦身后喊住了她。

    “阿亦。”

    秦书亦站在树荫下,回头挑眉,意思你又有什么事?

    商潇站在距离她几步远的地方:“我们从驿站带回的箭矢,我和陈渊仔细推敲后,觉着出自于右金吾卫的可能比较大。”

    秦书亦没想到这男人要说的事情竟是跟案子有关,于是上前一步,正色道:“你们怀疑是谁?”

    伴随着蝉鸣,清冷的声音在院落中响起:“金吾卫右将军元杰,是尚书省右仆射元邵的第二子。”

    秦书亦听着此答案,也细细回想了一下,千牛卫整个卫所基本只在皇宫内巡逻把守,不出意外不会离宫。而之前力排众议的尚书省右仆射元邵是主张补偿突厥人的那一战队,那么身为金吾卫右将军的元杰,变很有可能背后那行刺他们的人。

    这样思索了一番,她才猛然发现,他们面对的也许不仅仅只是有关幽州突厥的案件,背后似乎藏匿着伸手不见五指的巨大阴谋。

    以及,为何李辅国、元邵等人如此支持突厥,他们到底与幽州、灵州两地有着怎样的瓜葛,其中盘根错节的关系简直妙不可言。

    更甚者,十年前的大周,整整数十万大军被伏击,似乎也与这一行人脱不了干系。

    那时的圣上才刚登基不到一年,最为护拥他的左右双臂,当属云麾将军和齐王殿下,二人皆是朝中数一数二的将才。却在突厥频扰边境之时,带军一同出征,当时献言进策的都有哪位能臣?

    突厥生事的根本是不是与朝中的某人互相配合,为了引虎出山,亦或者为了断其臂膀。其中的种种,二人皆是心知肚明。

    秦书亦欠身同商潇道了别。

    她回到了云瑶苑,让清雨将宣纸和笔墨搬至院落中。

    同上一世一样,思绪繁杂之时,她总是喜欢用着作画的方式去平静内心的困扰。

    随着一笔不画的描摹,那成结的想法也会跟着一道道解开。

    她细致地描绘着午后的院落,随风而落的绿叶,小池塘边鱼儿吐出的点点气泡,树枝上那睡得正香甜的猫咪。

    不多时,一张灵动、闲逸的画面跃然纸上,令观者心绪平静、安宁。

    一旁的清雨和阿砚露出的惊叹之色,纷纷拍手:“小姐的画,果然有着安慰心灵之效,看过后心情都好了不少。”

    秦书亦用手点了一下清雨的鼻尖:“贫嘴。”

    清雨吐了吐舌头。

    阿砚却兴致勃勃的问道:“小姐,这幅画要不要交给二公子拿到画舫一并卖掉?”

    秦书亦轻轻点头:“在房中挂几天再拿去。”

    其实,秦玉汵的那些画舫中,多有秦书亦的作画出售,但世人不知其作画之人是灵舒县主。

    秦书亦盖下印章时,上面只写着枫眠先生。

    从未有人见过枫眠先生本尊。可这位先生的名号却是在京城内盛名远扬,就连宫内的贵人们都有所耳闻,其作品更是一画难求。

    曾经,秦书亦还未大理寺任职时,还同着阿砚和清雨去西市摆过摊,售卖自己的画作。路过的文人经常惊叹这位一看便是出身世家的小姑娘,竟有如此多的枫眠先生的画作,仔细审视,竟然全是真迹。

    而后一传十、十传百,每每还未等秦书亦还未来到摊位前,便已有几十号文人墨客在摊位前等候了,导致秦书亦积攒很久的作画竟是一售而空。

    如今,她闲暇时就会想,若是哪一天,她被大理寺开除了再者今后上了年纪退休了,或许靠着卖画也能养活得起自己。

    温度渐渐爬升,日头已越过了东边的城楼,距离上一次吃团圆饭已经过去了一周。

    这一日国公府内收到了宫里送来的邀请函,晚间将为吐蕃使者举办送别晚宴。

    秦书亦早早便被郑月佳拉过去梳妆,一袭上浅下深、绣着鸢花的靛色襦裙,搭配着羊脂玉的秀云发簪。一位端庄秀美的绝色美人站立在屋檐下,郑月佳绕着秦书亦转了几圈,一边点头一边夸赞自己的眼光真好。

    郑月佳则是穿了一身紫菱缎裙,看着贵气逼人,颇有世子妃的风范。

    傍晚,老国公同秦玉珩带着府中的两位女眷便向着皇宫进发了。

    秦玉汵则一人留在了家中,他尚来不喜参加宫中的宴会,对朝堂入仕更是兴致缺缺,索性没有官职在身,闭市之后一个人在府中也乐得清闲。

    随着一辆辆高大精致的马车停在了宫门口,郑月佳拉着秦书亦跟在秦玉珩身后走着。期间遇见了几位相熟的官员,纷纷打过了招呼,一同前往了主殿。

    大殿内,已有众多官员和其家眷在殿中央的空地上寒暄着。

    见着秦明远带着子女前来,皆是上前问候一番,尤其是那些平日里同秦书亦一同朝参的官员,见着身着女装的秦书亦,全部目不转睛地朝这里看。

    平时里见到的都是英姿飒爽、一身正气的秦寺丞,如今这身靛色襦裙,清丽端庄的容颜,才让人想起这位女子的另一个身份---灵舒郡主。

    彼时,宾客接二连三的到来,大多已经坐到了自己所属的位置上,席位分为左右两侧,每侧分又三排,皆是按辈分落座。

    因着大周民风开放,男女可同席就餐,秦书亦的位置在老国公所在席位的后面,同郑月佳并排而坐。

    众人还在交头接耳地闲聊着,只见一位身着赤色齐胸纱裙,身材娇小,面容艳丽逼人的少女走了进来,她高傲地轻抬着下巴,步履轻盈,视线扫过了左右的宾客,待看到秦书亦这边时,她停下了脚步,眼神转为轻蔑,而后又从轻蔑中散发出了冰凉的恨意。

    秦书亦有些迷茫,她认识这位姑娘吗?怎么一进来便如此敌视于她……

    在脑海中搜刮了一圈记忆,才想到那个满天飞着花瓣的樱花林中,那个娇小抽泣的身影。

    原来是那位御史中丞的幺女,卢滢儿。

    可令秦书亦诧异的是,她并没有与这位有过龃龉,如此恨意滔天的眼神又是为何?

    她皱着眉回看这位娇美得犹如带刺玫瑰一般的女子,片刻后,卢滢儿冲着她翻了一眼便走向了对面的席位。

    郑月佳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她向着秦书亦的食案挪了挪,轻声喊道:“阿亦。”

    秦书亦也俯耳靠近过去,只听见郑月佳感慨道:“看来这卢姑娘是恨极了你啊。”

    秦书亦:“嗯?”

    “因为小靖王娶了你啊。”郑月佳看着这小姑子一副迷茫的样子,心想,果然以这丫头的诡异的思维是想不到这些的。

    秦书亦:“这又不是我能选的,她恨我干嘛?”

    郑月佳叹气扶额。

    不多时,殿内声音似乎比片刻前要安静了些许,众人皆是齐齐向着正门望去,只见一位身着青色暗蟒锦袍、鸦羽般的墨发束着高马尾,眉眼修长冷峻的男人踏进殿中,矜贵又带着威压的气息,吸引了大多数宾客的目光。

    他步履坚实地迈着劲瘦的长腿,数步后,停在了秦明远面前,转身恭敬地作揖,开口道:

    “岳丈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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