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秦书亦浸泡在温热的水中,思绪混乱。

    最初她发现商潇锁骨下方那抹红痣时,还能劝慰自己是巧合,可如今,这间房同梦里的别无二致,便再也无法忽视那个梦境里发生的事了。

    自己难道会有一天同那个男人共浴?并且内心还小鹿乱撞的那种?这还是自己吗……

    秦书亦深呼一口气,暗暗想着,不论怎么说,这事都是自己能够控制的,若自己不愿,那谁也勉强不来,这事大概也不用过于在意。

    她迈出浴桶,捞起屏风处的毛巾擦拭着身上顺流而下的水珠,换好了干净的中衣走上了床榻。

    待她熄灯,呼吸平稳地躺在被褥中时,便听见来自外屋卧榻上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大概是商潇从书房回来也准备更衣入睡了。

    商潇轻手轻脚地掀开榻上的被褥,墨发还有着微微的湿濡,修长的手指抬手将发尾向着旁处如泼墨般洒开。

    望着漆黑的天花板,他仔细聆听着里屋中传来的均匀呼吸声,修长的眼尾微微眯起,暗夜中的瞳似乎散发着黑珍珠般的光泽,他向着上方无尽的黑暗伸出手去,试图用力抓了抓,似乎抓住了什么,又似乎仅仅只是攥紧了微末的空气。

    露水顺着叶片悠悠滑落滴入尘土,柔和的日光悄然爬上了窗棂。

    秦书亦睁眼时,迷迷糊糊之中看见塌边似乎坐着一抹青色的影子。

    待她擦了擦双眼,意识逐渐清明,才发现,商潇正坐在塌边翻阅着手中的书卷,见她醒了,合上书说了句:“醒了?”

    “早饭还是热的,阿亦洗漱完便来吃吧。”

    秦书亦有点懵,脑子似乎陷入宕机状态,这男人为什么出现在自己屋中?嗯?这不是自己的房间?

    啊,昨日嫁人了,这是靖王府……

    她才反应过来,有些呆滞地朝着商潇点了点头。

    商潇眉眼微弯朝着她笑了下,便起身喊来了清雨。

    清雨早已在屋外等候多时,待进屋看见秦书亦的表情,有一种“我就知道”的神情,果然自家小姐一觉醒来会忘记自己已经嫁人的这个事实……

    而她早已预料,就算她昨日朝着秦书亦比了个“加油”的口型,但她知道以她家小姐的想法和性情,八成是不会同靖王殿下发生些什么的。

    因着成婚休沐的原因,秦书亦要整整休沐三日,清雨便没有再给秦书亦梳男子发髻,而是给坐在梳妆镜前睡眼惺忪的秦书亦的长发全部梳了上去,挽了一个简单的女子发髻。

    镜中女子清丽的面容又似乎多了一些若有如无的温婉气质。

    待穿上淡青色的齐胸纱裙,秦书亦向着主院处前往用餐。

    桌案前,商潇已经坐在那里等着她了。

    见她走进屋内,指了一下旁边的位置:“阿亦,快来。”

    见着满桌的美味佳肴,秦书亦吞咽了一下口水,怎的这么巧,竟全是她平日里爱吃的。

    秦书亦动筷夹着咬了一口甜软香浓的金乳酥,商潇见状,又夹了一枚放入她的盘中。

    两人正津津有味地吃着。倏然,由远及近地传来一声:

    “父亲!你怎得又背着我偷吃好吃的!”

    一个看起来十一二岁,一身粉色小裙随风飘起,发顶两侧梳着两个小丸子的小姑娘气呼呼地走了进来。

    她两手掐着腰,大声指责着商潇。

    “父亲?”秦书亦愣了一下。

    这男人都有孩子了?这孩子看起来很大了啊,没想到他居然当爹了……

    商潇:“……”

    他满脸黑线地盯着这小姑娘,眉毛微蹙,眼神如刺刀一样寒冷尖锐,吓得这本就粉嫩白皙的小脸更白了。

    少女霎时间有了些害怕的样子,竟是立刻跑到了秦书亦的身后,朝着商潇吐了吐舌头。

    不多时,尹寒喘着大气跑了进来,向着商潇和秦书亦作揖,接着便看到秦书亦身后的那抹粉色影子,无奈道:

    “我说白大小姐,你以为你跑到殿下这里,我就找不到你了吗?”

    “我、我不要读书!”

    商潇给秦书亦盛了一碗汤放在她面前,看向这个躲着秦书亦身后的小姑娘,闲适地开口:“白依依,不读书以后就别想让李叔带你去京郊游玩了。”

    “你怎么能这样!”这个名叫白依依的少女撅着粉嘟嘟的小嘴,从秦书亦身后跳了出来。

    结果,刚刚出来就被尹寒一把拉了过去,拽着后衣领向门外拖。

    小姑娘挣脱不过,干脆双臂抱在胸前任由尹寒将她拖走。

    秦书亦看着这一幕有些想笑,这小姑娘还挺有意思的,不过自己这岂不是英年当娘了?这男人可从未说过自己有个女儿的。

    况且,这要是他女儿,那他才多大就……

    她怀着审视的目光打量了身侧正低头喝汤的男人。

    男人则像是没注意到旁侧投来的目光一样,还在慢条斯理地给秦书亦夹了块红豆糕。

    吃过早饭后,商潇要带着秦书亦进宫拜见圣上。

    管家李叔看似五十左右的年纪,同随从一起在靖王府大门处套着马车。

    迎着头顶高高照射下来的日光,秦书亦收拾完便早早去了大门处,李嵘见秦书亦站在屋檐下,和蔼地笑道:“王妃来的真早啊。”

    秦书亦杏眼微弯:“眼下没什么事,便先过来了。”

    “王妃可有要嘱咐老奴的?马车内放置好了花茶,不知王妃可还喜欢喝?”

    “喜欢,麻烦您了李叔,不知府内有没有一些民间传说或者野史之类的话本子?”

    “王妃喜欢看话本子啊,殿下那里也许会有,王妃可以问一问殿下,若没有,老奴白日里可以为王妃去西市那边寻一寻。”

    “我问问殿下就好,李叔不必去西市,太麻烦您了。”秦书亦连忙摆手。

    “不麻烦,不麻烦,老奴白日里不忙的。”李嵘看着这面容秀丽温柔的女子,心里感慨着,这位就是殿下日思夜想的姑娘啊,眼光真是不错,看着明理又大气。

    谈话间,秦书亦还是有些好奇那个唇红齿白的小姑娘是商潇同哪位女子所生,若那位女子住在府上,自己还是应该同那女子见个面比较好。

    她犹豫着,还是开口问道:“李叔,我有一件事想要问您。”

    李嵘见面前这个女子似有为难的朝他打听事,心里知道八成同殿下有关,殿下的事情没有什么是不能同王妃讲的,他放下手中的活,回头笑道:“王妃想问什么,便问,老奴知无不言。”

    秦书亦思索了一番:“今早见到王府上有一位叫白依依的小姑娘,她是殿下同哪位女子所出呢?”

    “因为从前,殿下未曾向我提及此事,所以……”秦书亦欲言又止。

    “哎呦!王妃误会了!”李嵘皱着眉拍了下大腿。

    “那并非是殿下的孩子,真要说应该算是殿下的妹妹。”

    秦书亦疑惑:“妹妹?”

    “说来话长,她是殿下很多年前,在坊间救下的孩子,那时候那个孩子大概只有三四岁的样子,殿下当时也深陷囫囵、食不果腹,在民间乞讨过活……”

    还未等李嵘接着讲下去,商潇一身青色蟒袍,束着高马尾,姿态矜贵雍容,走路步步生风地出现在眼前:

    “李叔。”

    李嵘见着商潇走来时的神情,心领神会一般,朝着秦书亦作揖:“王妃,若还想知道这件事的具体情况,待会儿还是让殿下亲自同您讲比较好。”

    说完便转身一溜烟儿回了府。

    余下商潇和秦书亦二人对望,暖风沿着坊间的高墙朝着二人吹来,女子额前毛茸茸的碎发被吹到耳后,马车边的长随看着这两位似有话要说,气氛又有些诡异,有一种想要逃离的冲动,但要守着马车又不能走,顿时感觉自己很是多余,站立不安。

    商潇则颇为不在意地喊了声:“傅阳。”

    长随听见主子喊到自己,立刻跑来将马凳拿出摆放在马车下方。

    商潇踏上车,在车门处回身伸手接秦书亦,秦书亦这次没有无视商潇这个举动,而是十分自然地将手放在了商潇的手心。

    没想到,这男人的手这么热,刚放上去,就像是抚上了一只暖炉。

    商潇也有些意外,他其实只是试探性地伸出手,没想过秦书亦真的会握上来,宽大的手掌中握着微凉纤细的手,让他不知不觉中,有些微不可查地用了力。

    待秦书亦走进马车,二人同时松了手。

    商潇看着秦书亦似有疑问的眼神,咳了一声,坦然道:“阿亦是想问关于白依依的事情吧。”

    秦书亦有些意外这男人的开门见山,她点了点头,刚刚李叔说的话,她还清楚地记得一句\"在民间乞讨过活\"。

    这句话让她更为在意。

    男人讲述道:“其实这要从十年前说起。”

    “十年前,那场与突厥全军覆没的战役,想必阿亦是知道的,毕竟云麾将军也在那场战役中失去了音信。”

    “而那年我十三岁,跟着父亲一同赶去了边境战场。本与云麾将军计划兵分两路,父亲那一军队是要进行闪击,加速前进包抄突厥人,可没想到的是,待我们路过一个峡谷时,遭受了埋伏,数以万计的突厥人早已经在山崖上等待我们已久,大周的军队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

    “父亲他带着一众小队逃出了山岭,却因身负重伤加上天色已经暗下来,我们一同跌入了深坑之中。”

    “后来,父亲他……”商潇说到此处,神情动容,微微哽咽了一下,“父亲他大概是用尽了生命中最后一丝力气,将我推出了深坑,自那以后,我便独自一人向着京城逃亡。”

    “一路上有追兵追杀,我只能躲躲藏藏,到最后在边境小城里一路行乞到京城。”

    秦书亦听到此处,内心已经卷起了滔天巨浪,她从未想过这样一个身份尊贵的男人竟然有着沦为乞丐的曾经。

    突然心中生出一丝怜悯。

    这大概就是她一直觉得商潇此人看起来很是矛盾的原因。

    明明给人感觉高高在上,浑身散发着疏离的气息,却又让人莫名地对他动了恻隐之心。

    商潇看了看秦书亦那动容的眼神,不在意地笑了下:“阿亦不用如此看我,都过去了,没什么的。”

    秦书亦则没做声。

    商潇则又如讲故事一般,懒洋洋地开口道:“接着呢,我便在西京附近的一座小城里,遇见了同样乞讨为生的白依依,那时候她大概只有四岁的样子,像个瘦小的小竹竿。只记得自己姓白,其他什么都不知道,看着可怜兮兮的。”

    “我呢,一个人讨饭也是讨,两个人也一样,这小姑娘也吃不了多少,就带着她一起,最后回到了京城。依依这个名字是我给她取的,就是希望从今以后她不再孤单吧,一直都有人可以依靠。”

    秦书亦回想了一下刚刚那孩子调皮的小脸,竟然是位行乞的孤儿,她追问道:“那之后,怀澈你有没有去找过依依的家人?”

    “找了,当然找了,每一年都派出去很多人手,却杳无音讯。”商潇遗憾地摇了摇头。

    “还有啊,你可别觉着这小姑娘可怜就心疼她,她猴精着呢。平日里都喊我哥哥的,今早是故意给我使绊子,见你在才喊的‘父亲’。”

    “噗。”秦书亦没想到竟是个如此有趣的小姑娘,还让她误会了商潇,她捂嘴笑着,“我还纳闷,这小姑娘看着不小了,怀澈你这是几岁就当爹了啊。”

    商潇闻言,则一脸黑线,有些委屈地耷拉着眉眼:“我说阿亦,你还真信啊,你也不想想这年龄差,这可能吗。”

    “信了啊,怎么不信。”秦书亦揶揄地眨了眨眼睛。

    商潇扶额,庆幸般地转身给秦书亦倒了杯花茶,心想还好解释清楚了,他本以为秦书亦不会相信那小丫头的话,这要是没说清,估计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形象又要大打折扣,活脱脱的隐瞒和欺骗啊。

    在商潇无奈感慨时,秦书亦转过头假装看了看窗外的景色。

    她知道商潇轻描淡写地描述的那些痛苦的过往,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大不了。

    可试想一下,一个年仅十三岁的少年,从千里迢迢之外的边境乞讨回京,一路上还有追兵,这其中的坎坷和心酸,必然不会是像他描述的那样简单。

    况且,这男人都还没提及他母亲的事,他的母亲是怎么去世的,这想必也是一场悲痛欲绝的过往……

    窗外的街道人来人往,不多时,便看见了巍峨高耸的城墙。

    傅阳停住马车,商潇拉过秦书亦走了下来,皇城门下,圣上身边的亲信易公公早已等候多时,他向着二人俯首,尖利的嗓音带着些许讨好的媚意:“靖王、靖王妃,圣人正在集贤殿同长公主下棋,咱家带二位一同前去。”

    商潇点头,二人跟在了易公公身后向着宫殿走,一路走来许多的侍女和小太监们都纷纷侧目。

    这二人的身姿和气场实在引人注目。

    商潇感受到了远处投来的各式各样的打量,有艳羡的、还有不怀好意的……

    他不动声色的牵过秦书亦的手,温声道:“夫君牵着你,爱妃别走散了。”

    秦书亦歪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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