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我不是很容易相信人,我爹说我冷心冷肺的,不像个二十多岁的姑娘,要我出去与人多交心。”

    “我听他的话,想着交几个朋友也没那么糟糕,先是七爷和乌溪,赫连翊,周子舒……”季沉额头抵在韩英肩上,细细地数着。

    “我们把所有都奉给了赫连翊,信他,敬他,七爷最先看破,带着乌溪远走南疆。”

    “剩下了我与周子舒苦苦坚持,我看破大悟的代价,就是这条命。”

    “最后我在街头遇到了招招,”季沉声音一下悠远起来,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她说她和弟弟走散了,被人抓走要卖掉。那么小的小姑娘,还不到十一岁,让人心软得都心疼。”

    那一年游走于江南,死气沉沉的季沉遇见了奄奄一息的青招,看着青招稚嫩的小脸,她鬼使神差般伸出了手,“我也是一个人,缺一个做伴的,你跟我走吧。”

    青招笑弯了眼睛,说好,我跟姑娘走。

    季沉牵着青招,离开了肮脏恶臭的人贩子聚集地,一步步走向了一街之隔的人世间。

    一大一小却同样瘦弱的身影依偎着,投射在越州竹林青石路上,相依为命度过了七年。

    “这些年很不容易,我能信的只有招招了,”季沉声音一点点低下去,从轻快到沉闷,“也只有招招了。”

    韩英手上抱得紧了些,似乎在怀抱着易碎珍宝。

    “我是不是特别差劲,赫连翊和招招,能留到最后的,一个都没有。”

    “谁都是迫不得已,到死都不属于我。”

    说到这里季沉突然委屈起来,声音里带着哭腔,“韩英,谁都不信我,谁都不能信。”

    “还有我,我信,我……”韩英心脏抽疼起来,轻轻为人拭去了泪意,“我信你,从始至终我都属于你,永远不会变。”

    “永远都是你的。”

    你也可以永远相信我,我绝不会背叛你。

    “哪有永远的事,不要轻易许诺,韩英,”季沉摇摇头,“若你有朝一日后悔,我就再也受不住了。”

    “或许……我也活不到你后悔的那一天了。”

    韩英此刻语气无比认真,扶正季沉的肩膀,直视着她:“永远就是永远,是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是你的。”

    “你也不会死,我会想办法让你活下去。”不管是什么代价。

    季沉微微颤了一下,满腔感动却又深深压制住,她有些不敢直视韩英此刻炙热真挚的眼睛。

    “我没有怕死,死便死了……”

    “季沉!”韩英鲜少地直呼季沉本名,想要紧握住季沉的手,却在即将触碰到的一刻停滞住,哑声道,“季沉,沉儿,我怕。”

    当年季沉的死一直都是韩英的噩梦,哪怕心知她是假死,午夜梦回之时也总能面对着这场祸事冷汗淋漓。

    韩英已经不记得在乱葬岗满地尸堆里找了季沉多久,他只记得那夜一丝月光也无,独自在阴气密布的尸山中苦苦寻找着,终于寻到被掩藏于乱尸之下的季沉。

    他不敢再去设想季沉病逝的场景,抱着人冰冷的身体,无声也无息,不再分给他半个眼神,半点回应。

    季沉努力地忽视着心底的悸动,“你……你怕什么。”

    韩英没有再说话,只是小心坐过去,试探性轻轻拢过季沉冰冷的手,见人没有推拒的意思,便一点一点传过去温度,想要将人一点点捂热。

    季沉有些不适应手上突然传来的温热,但从心底并不想拒绝,甚至一度有些喜欢这种温热向四周蔓延的感觉。

    双手就这样相握着,韩英没有再解释,季沉也不再问下去。

    无言了好一会儿,直到一声惊雷炸起,季沉才看向窗外,“下雨了啊。”

    韩英紧张起来,连声问道:“伤又在疼?”

    不知是巧合,还是韩英的话太过灵验,一阵冷痛从肩胛骨蔓延开。痛意逐渐加深,使人直冒冷汗。

    “有点。”季沉打了个哆嗦。

    韩英环住季沉的脊背,轻车熟路地渡去内功。

    这一次依旧暖意融融,可季沉没有留恋太久,只是疼痛稍一缓解想要离开这个怀抱。

    韩英出乎意料地没有放手,仍在环抱着季沉,稍稍丢开了心底的克制。

    心弦在触碰之间被拨动,一声低语在窗外呼啸的风雨声中格外清晰,落在季沉的耳边。

    “季沉……”

    季沉不敢再动了,但也没有任何回应,也不知该做出何等回应。

    只是一直任人抱着,直到灯花爆落,混浊又清澈的烛泪落下,又凝固。

    ……

    房门再次被人打开,砰的一声响动惊醒了相拥的两人。

    带着潮气进来的,是被雨淋透了的温客行。

    季沉头痛地揉揉眉心,“你又怎么了?”

    温客行的声音似是经历过大喜大悲,眸光死寂一片。

    “他快死了,你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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