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亮关机，让徐珊想起自己被甩到半路上的事，她立刻坐不住了，要回旧家见二老，相信他们有办法找到涂亮。看她着急忙慌六神无主的模样，陈芷汀真想骂她:是不是有病啊？他关机就是不想联系你，你干嘛还上赶着要找他？

    回去的路上，她自己又忍不住看看手机，裘江有没有发来短信。想到刚才因为裘江没关机而滋生出的一点轻松，因为徐珊着急涂亮想骂她的心情，觉得自己也有病，甚至对自己决定真真小升初结束再提离婚的事，也是心理有病的表现。只要两个成年人不说，她怎么会知道？与其一天天地承受冷暴力，不如……念头一出，心口又是一阵绞痛。

    自己怎么了？明明已经彻底失望了，却还是下不了决心，要用感情，用老人，用孩子做“缓兵之计”……算了，不想了。绕过与裘江有关的所有事，又回到毛校发的短信上。

    跳楼？应该比我班上的事大多了。忽然觉得这种想法不道德，赶紧打住。回家后上网查看，找到一个信息，说是某小区跳了一个孩子，已经送医院抢救，生死未卜。向下拉着看留言，学生情况还不明朗，网民们已经开始了无限的猜测——

    作业太多了压力大；没有考好家长骂；优秀学生心理素质差；犯了错被班主任熊；校园暴力无法忍受……似乎要将所有可能全部摆出来。后面渐渐偏离学生事件，开始骂老师骂学校。

    只要牵扯到学生，学校和老师就得躺枪。明天就知道了。洗洗关机睡吧。

    正按向关机键，铃声响了。是裘江。

    “你怎么回事？学生跳楼为什么装着你改的试卷？你怎么他了？你教高振海的儿子，我怎么不知道……”

    噼哩叭啪一通乱轰，陈芷汀的脑袋立刻乱了。我的学生？——不可能啊！若是我的学生，手机早打爆了……高振海的儿子？那是在8班……我改的试卷……

    乱轰轰的脑袋慢慢理出一点头绪。胸口像压了一块巨石，闷闷地喘不过来气。

    盼着他的电话，又不能接听他的电话。只要接通，多数情况是发射连珠炮，好好的身体硬是被他气病了。

    陈芷汀有很多话要说，却气得一句说不出，干脆直接捺掉，关机！

    躺到床上，才发觉此举错得离谱。挨了一通骂，事情又没讲清楚，怎么能睡得着？又气呼呼地起床开机，再打过去，裘江那边又关了机。

    这叫什么事？

    第二天早早醒来赶去学校，边上课边等学校通知，等得着急了才收到紧急会议的短信通知。

    老师们都有心理准备，匆匆忙忙往会议室去。消息已经传播得差不多了：母亲有精神问题（父亲的说法），学生有心理问题（老师的说法），父亲是撒手掌柜（亲友评价）。

    陈芷汀注意到，班主任周容不在。

    毛校快速而简略地说明了事件的起因和经过，总之一句话，不在学校内发生，就与学校无关，老师们尽量不要谈论，避免因用词不当而产生误会。

    “据初步调查结果显示，学生是因为与母亲有矛盾而轻生，班主任已经多方与学生家长沟通过，完全（大声强调）没有责任！纯属（大声强调）家长与孩子沟通障碍导致不幸事件的发生，我们老师一定要做到不信谣不传谣不造谣。信谣无知，传谣无脑，造谣无耻……”

    如此铿锵有力的发言，岳晓明应该有反应啊。陈芷汀看向张、岳二人，这两人都低头听训，面无表情。事有古怪。陈芷汀只能捕捉其他老师的议论：

    优秀学生，心理素质欠佳，妈妈有心理疾患……

    爸爸呢？昨天裘江打电话来说是高振海的儿子，怎么议论的老师没有一个提到律师父亲？按理说，律师父亲的儿子出问题了，肯定要冲锋在前，查原因，要说法……

    陈芷汀又看手机。昨天还咄咄逼人的裘江，今天又销声匿迹了。她的眼前恍恍惚惚地闪现楼下深红的血痕。掉到水泥地上，该有多痛啊！无端的想像让她手脚冰惊。

    感到张剑正、岳晓明表现奇怪的，还有李红英。平时学校有个风吹草动，张岳二人一定会在一起说道说道，这次二人保持沉默的高度的一致，让李红英的好奇心无法遏制地产生了。

    等到周老师回来，询问学生情况后，她漫不经心地问到：“张剑正，提前知道这事了吗？”

    “你怎么忘了，学生家长是他初中同学！”

    噢——李红英一拍脑袋，想起来了。

    初二时凌凛出了点状况，他妈妈在处理过程中跟张剑正相遇。他们是初中同学。

    学生叫高凌凛。绰号001，几乎包揽年级第一，是李红英眼中的“活宝贝”。

    初二时英语考试作弊，被班主任批评。因为是优生，批评不能太严厉，她找班主任了解情况。

    凌凛先是小声求老师，求不来原谅就不再出声，歪头看墙，让他认错不回应，写检查也不去，脸色渐如冷灰。李红英看班主任年轻没经验，打断训诫，自己来处理。

    用武打小说中的人物描写来形容凌凛，可以引用“眉清目秀、骨骼清奇，是个练功的好苗子”来形容，只是眼睛没光，像阴云笼罩下寂寞的湖水。

    凌凛小学时就是尖优生，母亲对成绩的要求数年没变:班级第一，年级前十；没考好就挨打。

    这次考试是英语老师搞突袭，检查同学有没有及时复习背单词，凌凛作弊被同学检举。班主任认为年级第一作弊，传出去对班级荣誉会造成恶劣影响。响鼓也要重锤敲。

    李红英没再说重话，安抚几句后，让他重考。凌凛复习半个钟后重新答卷，英语老师在李级长的明示下，写下95分时表扬了他。凌凛没说“谢谢”，抽过试卷就走了。回家时却忘记将第一张打着0分的试卷扔掉，叫母亲翻出来又是一顿爆揍。

    打完孩子打电话给班主任和英语老师，骂他们教唆孩子撒谎骗她。班主任坚持认为她的教育方式有问题，英语老师则回骂她不配做母亲，级长关心凌凛才让他重考，当妈的却恨不得天天找借口虐待凌凛，教得凌凛看重成绩不懂感恩，连“谢谢”都不会说！

    这下捅了马蜂窝。妈妈跟英语老师干完仗又打给李红英，闹着要转学。优生为什么不能批评？因为优生随时可以转学。年级前30名，民办学校免学费；前10名，倒贴生活费。

    李红英陪同主任去凌凛家，联系学生爸爸高律师共同商谈时，才知道凌凛是单亲家庭。他妈妈打着孩子爸爸是律师的旗号在学校指点江山，其实离婚后，他们根本不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