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海手持佛珠，朝二人行个礼：“老太君，沈公子。听闻你们初三就启程了，怎得今日才到？”

    “还不是我这个乖孙儿，怕路上太赶，我这把老骨头吃不消，硬是多歇了几程。”沈老太太笑眯着眼，拍拍沈烨的手。

    沈烨颔首致歉：“抱歉，让你们久等了。”“不妨事不妨事。厢房已经收拾好了，这边请。”

    净海带着他们往后院走，门外边涌出好几个下人，扛着大包小包，一个身量纤细的姑娘指挥着他们将行李往庙里头搬。

    苏玉言见这架势，吓得赶紧猫着腰，躲回院子里。

    菘蓝见她鬼鬼祟祟，莫名其妙地跟过来：“言姐姐，你怎么……”“嘘！”苏玉言嘘他一声，随后在院子里四下逡巡，正看到净远从厢房里出来，连忙迎上去，急得比手画脚道：“快！快把我藏起来！”

    “啊？”净远一头雾水，只觉莫名其妙。

    “老太君，沈公子，这边请。”

    完了完了，他们过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苏玉言双手将净远往后一推，两个人跌跌撞撞进了房，砰一声将房门一关，只留菘蓝在门外一脸茫然。

    “菘蓝，你在这里干什么？玉言呢？”苏玉言贴在房门口，听着外面的动静。

    “哦……言姐姐她……她说她饿了，去厨房找点东西吃。”“这个丫头……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燕国公府的沈老太君，这位是燕国府的大公子。”“哦……老太君好，沈公子好。”“我先送他们过去，你自便。”“好……好勒。”

    “燕国公府？”苏玉言一脸奇怪，立刻挪到净远身边打听：“这是什么情况？”净远满脸通红，鼓着眼睛瞪着她，支支吾吾道：“我……我才要问你是什么情况呢！这是我的厢房，我的！你把我们两个人关在里面算怎么回事！”“啊？哦。”苏玉言这才反应过来，耸耸肩，两手一摊：“我又没把你怎么样，你激动什么？”“你……！”

    “我问你，外面那俩人什么情况？”“你先把门打开！”苏玉言撇了撇嘴，拉开一条门缝，轻声道：“菘蓝，人走了吗？”“走了，言姐姐。”苏玉言把门打开，将菘蓝拉进来，挑眉看着净远：“现在可以说了吧。”

    “那个是燕国公家的大公子和老太君。”燕国公？！这个沈烨居然这么有来头？“我记得他是做生意的啊，怎么又成了燕国公的大公子？”苏玉言嘀咕道。“你认识沈公子？”苏玉言不自在地甩一甩手：“这个说来话长。那他和老太太来这儿干吗？”“沈老太君每年立夏一过就会来我们这里修行静养，听说已经二十多年了。反正我还没来庙里，沈老太君就开始每年都来，她和圆慧大师好像是旧识吧。”

    苏玉言点点头，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我说你们寺庙，靠这点香火钱怎么支撑到今天的呢。”净远只是挠挠头，不答话。

    苏玉言拉开门，忽然又想起什么来是似的，回身问道：“那你有没有听说，燕国公府曾经有一名双生子要被拉去沉江？”

    净远脸色倏地一变，支支吾吾道：“这个事儿……我哪能知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哎行了行了。”她摆摆手，拽上菘蓝就要走：“快走吧，这和尚的闺房啊，闯不得。”

    “你！苏玉言！”净远赤急白脸地在后头大吼，苏玉言拉着菘蓝早跑没了影儿。

    “师兄。”净远一个咯噔，低头看到腿边上，净方正扑闪着一双大眼睛，无辜地看着他：“师兄，我刚刚都看到了，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师傅和净海师兄的。”

    净远一个趔趄，撞到了门框上。啊，清白！他的作为一个和尚的清白！苏玉言，你欠我的拿什么来还？

    苏玉言逃也似地跑回了药庐，姑姑不在，估计是听他们两个说晚上不回来吃饭，又赶着上山采药去了。她气喘吁吁地趴在石桌上，好险好险，刚刚真是虎口逃生。

    “言姐姐，你认识那个沈公子吗？”苏玉言提过茶壶，满上一杯茶，一饮而尽。缓了口气，悠悠道：“当时我救的那个公子，就是他。”“啊？那你就是他的恩人了，这你躲什么呀？”苏玉言眼睛一眯：“哼，这个人……阴险狡诈的很，你以为他当时那么好心，无缘无故四处寻我呢？”还不都是为了那颗破石头，苏玉言一边想着，又往嘴里送了口茶。

    “啊？难不成？他看上你了，对你图谋不轨？”他就说呢，当时言姐姐从沈府出来，怎么一脸慌慌张张的样子。

    “噗！”苏玉言一口茶喷了出来。“什么跟什么呀！不是那么回事儿！”

    菘蓝小可爱不解地挠挠头：“那……”“好了好了。”苏玉言摆摆手：“你就别瞎猜了，反正那个人躲远点就对了。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吃的。”这一番折腾下来，肚子是真饿了。

    时间已近酉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林子里间有飞禽走兽的声音，此起彼伏。苏玉言拿上本医书，就着庭子外的最后一点光线认真研读。菘蓝在她对面坐下，开始抄录药方。若是碰到疑惑之处，两个人还会互相讨论几句。

    暮色四合，鸟兽归巢，庭子里的光线也逐渐弱了下来，看书颇有些吃力。菘蓝抬头看一眼苏玉言，立刻起身：“我去屋里点一盏灯来。”菘蓝知她素来爱在庭院里静心，也不催她进屋，只是乖觉地去给她点灯拿披风。苏玉言看着菘蓝的背影，心里划过一阵暖流，满足地笑一笑，低头继续看书。

    “苏大夫！苏大夫！不好啦！”净远满头大汗地冲进药庐来。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苏玉言吓得立刻起身。

    “那个……不……不行了。”他扶着膝盖，一手指向山顶的方向，半天说不出一句囫囵话。苏玉言抓住他的肩膀，焦急地道：“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清楚啊！”

    净远缓过点气来：“沈老太君吃饭卡住嗓子眼儿了，半天倒腾不出来。苏芷大夫呢？”“师姑上山采药去了，还没回来呢。”菘蓝拿着灯和披风站在门口回话。

    “跟我来！”苏玉言一把抓过净远的衣领，拔腿就往山上跑。

    苏玉言和净远一阵疾跑，刚一进门就听到寺里一片慌乱。

    “呃……呃……”沈老太君坐倒在孙儿怀里，面色铁青，一只手不停抚着胸口，鼓着个眼睛拼命吸气，却只听得一阵喑哑的抽气声。

    “奶奶，没事的，大夫马上就来。”沈烨拼命安抚，声音却兀自颤抖，脸上血色尽失。一堆人团在她身边，只是不知所措。

    “都散开，围这么紧干吗！”苏玉言呵斥道，提起裙子大步迈过门槛，直奔沈老太君身边。

    沈烨见着是她，登时愣住了。

    “被什么噎住了？”她蹲下身，仔细观察着沈老太君。

    “不知道，正喝着汤呢，忽然就卡住气了。”净海紧跟着答话。苏玉言瞥了眼桌上的汤，红枣、莲子、银耳，又观察了一下沈老太君的症状，迅速做出判断。

    她绕到沈老太君身后，双手环在她胸口下，用力压住，又顺势带着她往上一提。“呃！”老太太垂着头，发出一声痛苦的短啸。

    “苏玉言！你干什么！”沈烨瞬间急红了眼，众人都被吓得一个哆嗦。苏玉言抬头冷冷看他一眼：“想让你奶奶活命就给我闭嘴。”净远赶忙来打圆场：“沈公子放宽心，玉言可是神医之女，这点小事难不着她。”

    苏玉言也不去理会，继续按着刚才的手法，将沈老太君又上下提了几个回合。老太君抽了几口气，忽然咳地一声，吐出一颗枣核儿来。

    “哎！哎呀！”沈老太太松了气，整个人瘫软下来，沈烨立刻上前扶住。“去熬一碗枇杷膏来，给老太太顺口气儿。”苏玉言吩咐道，净海忙应声跑去厨房。

    沈老太太靠在孙儿怀里，紧握着苏玉言的手不放：“姑娘啊，这次可真是多亏了你，替我捡回这条老命。”“老太太哪里的话，这都是我们行医之人的本分。”苏玉言蹲在老太太身前，甜甜地应到。

    好个标致的小姑娘，面儿上看着乖乖巧巧，可那双黑曜石似的眼睛里，不知藏了多少机灵。

    沈老太太看着她，笑容慈爱：“我替我那不晓事的孙儿给你道个歉，他是因着太担心我，刚刚才冲撞了姑娘。你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不会的，沈公子的孝心我感动还来不及呢。”苏玉言笑得灿若艳阳，心里早就咬碎了牙。

    沈烨沉着张脸，也不说话。沈老太太瞧着他，长唤一声：“烨儿！”沈烨立刻开口：“苏姑娘，刚刚多有唐突，还望见谅。”“没事没事。”苏玉言拼命忍住狂笑的冲动，沈烨啊沈烨，你也有吃瘪的一天。

    她心里暗爽了一把，很快正声道：“老太太，接下来的几天，您要注意好好养着嗓子。忌食生冷辛辣，最好以流食为主，吃东西千万细嚼慢咽，别着急。”“哎！”真是个贴心的好姑娘，沈老太太是越瞧越欢喜：“姑娘救了我一命，定当好好答谢。”

    “老太君，今天真是抱歉，一来就让您受惊，以后我们一定注意。”净海垂着头，在一边道歉。

    沈老太君摆摆手：“跟你们没关系，是我自己吃东西太心急。你们该怎么着还怎么着，千万别放在心上。”说着一边柱起拐杖要起身：“折腾了这大半天，累咯。”沈烨扶着她起来：“奶奶，我送您回房早点歇着吧。”沈老太君一把拍掉他的手：“天色已晚，你赶紧送苏姑娘下山。”

    苏玉言吓得往后一跳，连连摆手：“不用了不用了！真的不用了，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

    “外面天色这么黑，你一个小姑娘走山路多不安全。”苏玉言立刻将净远拽过来：“我让净远送我就好。”“烨儿！”沈老太太朝沈烨一瞥眼，他立刻松开手，做一个请的手势：“苏姑娘，请吧。”

    苏玉言僵在原地，扯出一个笑：“那我就谢过老太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