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夜话

    闹了小半个下午,三个人也玩儿累了,苏玉言的烤鱼刚好架上火。几个人围坐在柴火边,撸起袖子大快朵颐。

    当然,除了沈烨。

    “沈公子,来尝尝吗?”净远热情地将鱼递到他面前,被沈烨偏头躲过:“不用了,谢谢。”“嘁。”苏玉言不屑地撇撇嘴:“沈公子活鱼也不要,死鱼也不要,真是难伺候。”净远差点被鱼刺卡着,赶紧接话:“沈公子锦衣玉食惯了,跟我们来寻这山野的乐子,着实委屈了。”

    “嫌委屈就别来啊,谁求着你了?”苏玉言狠狠咬下一口鱼,故意在嘴里吃得吱哇有味。

    沈烨轻笑了笑,也不恼:“我倒是觉得很有意思,漫天繁星之下围炉而食,别有一番野趣。”

    “哇!你们快看,好多星星啊!”净方忽地望向天空,惊呼出声。大家纷纷抬头,墨蓝的天幕上印着无数颗星子,银光闪烁,仰起头,恍若置身银河。

    “好美啊!”苏玉言看呆了眼,忽然朝后一仰,倒在了草地上。“快!这样子看星星才美呢,感觉像是盖在了身上。”

    大家看她这傻样,竟也纷纷效仿,一个两个倒下去。星辰漫漫,星河倒转,像只巨大的银盘兜头扣下。

    “真美啊!”

    大家惊呼出声,渐渐地,竟安静下来,噼里啪啦,只听得柴火烧裂的声音。

    苏玉言笑着欣赏星空,却看到左手边,沈烨还是端在衣服上,脊背挺得直直的,仰头望天,流畅的下颌线,美得自然而然。

    “你这样子看不费脖子吗?”沈烨没有回头,答道:“那也好过把衣服弄脏。”“嘁。”苏玉言又撇撇嘴,日常嫌弃他。

    忽而,她奸邪一笑,猛地坐起身,扶住沈烨的肩用力往后一推:“你快看!”沈烨错不及防,惊恐地瞪大眼,人已经背朝地,摔到了草坪上。

    “哈哈哈,哈哈哈!”苏玉言乐得直拍大腿。没有什么是比弄脏一个洁癖更有意思的事了。看着沈烨要死不活的表情,她简直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其他小伙几个伴看她这幼稚的举动,只觉一脸黑线。

    墨发在脸庞散开,更衬得他光洁如玉。他望着她,看她笑得张狂,眼神渐渐深邃起来。苏玉言见他反应不对,赶忙止住了笑,他竟没生气,只是盯着自己,深沉又专注。

    “咳咳。”她低下头,清了清嗓子,转而躺回原地,耳尖染上了绯红,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道:“快看!这样子看星空是不是更美了?”她感觉到耳旁一道炽热的目光,毫不掩饰地望着自己。

    苏玉言绷不住烧红了脸,转过头,恶狠狠瞪着他:“你往哪儿看,看天上的星星啊!”

    “嗯。”他应了声,点漆如墨的眸里,不见波澜。忽而,扬唇一笑:“我在看啊,从你的眼睛里也能看到。”

    苏玉言呼吸一滞,红着脸,眼神闪躲,嚣张的气焰瞬间全无。她正过头,抑制住狂跳的心,好半天憋出一句:“我呸。”

    沈烨笑了笑,也回过头,不去逗她了。

    山下的星空真亮啊,星星们眨啊眨的,调皮地把世间事尽收眼底。

    *

    晚上回到寺里,沈烨赶忙叫绿萼给他弄了点儿热汤饭吃。他优雅地往嘴里送着饭,可亲近的人就能看出来,他吃的速度已比平常快了很多。

    绿萼瞧他这模样,捂嘴笑道:“您说说,没事儿跟着那群孩子瞎闹腾什么。”沈烨只是慢条斯理地吃着,不去搭她的话,食不言,寝不语,这是他刻在骨子里的修养。

    沈老太太杵着拐杖坐在对面,一脸慈爱地看着他。

    吃罢饭,接过绿萼递来的水,漱漱口,又拿起丝帕拭了拭嘴角,方才不慌不忙道:“我看奶奶身体已无大碍,要见的人也已经见到了,打算明天一早就离开。”在普华寺耽搁了这两天,外头还一堆的事儿等着他。绿萼一听说他明天就要走,赶紧回房替他打点行装。

    “嗯。”沈老太太点点头:“烨儿,有些话可能不太中听,但奶奶还是得说。”沈烨立刻正襟危坐,一副乖乖受教的样子。

    “你呢……你也大了,有些事奶奶做不得你的主。”沈烨垂着头,面色平静。沈老太太顿了顿,接着说:“可是苏玉言……她是她,芷儿是芷儿。如今你是爱也好恨也罢,我都希望你不要再同她纠缠不清。那个苏玉言,人家还是个小姑娘,天真不懂事,你要是没想好,就万莫去招惹她。”

    沈烨略一皱眉,若有所思:“奶奶教训的是,烨儿明白。”

    “我的烨儿啊……”沈老太太轻轻抚上他的头。“在奶奶心里,你值得这个世上最好的姑娘……”沈烨看着奶奶,微微一笑,似初春融雪,温柔初绽。

    *

    第二日,苏玉言又起个大早,一番梳洗打扮,蹬蹬就往山上跑。一进庙里她便提着裙子,四下张望。

    “言姐姐,你找人呢?”小净方忽然出现在她腿边,仰头看着她。

    “啊?没有啊,我就来庙里求个签。”小净方却当没听到一样,自顾自说:“你别看了,沈公子今儿一早就下山了。”

    苏玉言顿住了,一双杏眼怒视他:“我都说了,我没找他。”“哦,那你就不想知道,他去哪儿了吗?”“不想。”她头一偏,顿了顿,又忍不住道:“但既然你想说,我就勉为其难听一下吧。”

    小净方心里偷笑,说道:“沈公子往旬阳县去了,说是去那里做生意呢。”苏玉言听了,不由诧异:“旬阳?!”旬阳县眼下正在闹哗变,他去那里干吗?就算是天大的生意,也犯不着赔上命去吧。

    想起第一次见他时的模样,似乎也不奇怪,他本就是个亡命之人。

    苏玉言怔怔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她现在脑子里乱得很,替哥哥还完愿、祈完福后,心血来潮,为自己求了个姻缘签。

    她将签藏在袖子里,躲过净远和小净方,拿到净海处解签。

    净海接过签:爬山涉水路崎岖,云遮月色正朦胧;心中欲问心中事,只恐命内运未通。

    他皱眉捋须,缓缓道:“无望姻缘,若是遇得转机,方能逢凶化吉。”

    她接过签,陷入沉思。听净海解来,这真不是个好签。不过只落寞了这么一阵,很快地她又寻着新的乐子去了。

    *

    苏玉言近日往山上跑得勤,同净远、小净方他们谈天说笑,打发时间,时不时还去老太君房里陪她说会儿话。她爱往庙里去,这不奇怪,但奇怪的是,她最近往山下也跑得勤,一个人坐在河边,看着旬阳的方向,发会儿子呆。

    菘蓝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回到药庐,他忍不住凑上去,望了眼房里忙活的苏芷,在她耳边低声道:“言姐姐,你是不是对那个沈烨有意思?”

    苏玉言吓得绷直身子,活见鬼似的看着他:“菘蓝!你是什么时候疯的?”菘蓝撇撇嘴,指了指自己眼睛:“我最近可是都看到了。”她越发瞪大眼:“菘蓝!你是什么时候瞎的?”菘蓝彻底无语:“言姐姐,你不要回避我的问题。”

    她唰地站起:“我没有!绝对没有!我这辈子可是要跟他不共戴天的!”

    “你又要跟谁不共戴天了?”苏芷从房里出来,嗔怪地看着她。苏玉言见着姑姑,她这么美的姑姑,这么好的姑姑,心里瞬间滋味万千。

    “姑姑!”她冲过去抱住苏芷。苏芷一脸茫然:“又怎么了?小祖宗?”她在她怀里蹭着,摇摇头:“没什么,我只是想到快要走了,舍不得你。”苏芷无奈地拍了拍她头:“我当什么事儿呢。你要是想我了,随时就来。”“嗯。”她用力点点头。

    离别的时候总是要到的。他们在山里勾留太久,惹得苏母写信来催,苏芷也不好留他们了,催着他们下山去。

    苏玉言和菘蓝一人怀里抱个包袱,坐在院子里,眼看着苏芷给他们打包药草。“好了,帮我把这些带给哥哥嫂嫂。”苏玉言小脸一垮,将包袱往菘蓝手里一丢,眼里噙着泪水,扑到苏芷怀里:“姑姑,我会想你的。”她闷闷地哭出了声。

    是啊,这一别,下次再见又不知是什么时候了。这个小祖宗,在的时候嫌她吵,走了又是想得不行。苏芷忍住泪水,轻轻拍抚她的背:“好了,都多大人了还哭。”苏玉言放开手,恋恋不舍地和姑姑告别。

    就这样,菘蓝抱着两个包袱,她空着手,一起走下了山。

    日后回想,苏玉言才惊觉,在包茅山上的这些日子,竟是她人生中最后一段平静时光。

    二人来到渡口,找了个船家,上船出发。她忍不住又回头望了望东南方向,想着有个人就是从那里去往旬阳县的。

    落日余晖下,马蹄哒哒踏出尘土飞扬,寂静的小道上,仅有一人,着一身青衣道袍,驾一匹骏马,往旬阳县的驻兵营地狂奔而去。

    时间不等人,旬阳县若是生变,整个东南海防都会豁出一个大口子,倭寇本就猖獗已久,只怕到时后果不堪设想。

    他策马扬鞭,朝着东南方向,目光愈发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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