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至荷城国际广场停车场，两人乘电梯到七楼。

    两人走到餐厅门口，有一西装革履的男人从餐厅走出来。蒋恩慈低头看聂星柔，说：“你先进去，我有点事。”

    聂星柔点头，这时有两个年轻女孩从她身边路过，指着蒋恩慈的方向小声讨论着：

    “那个小哥哥穿的是Brunello Cucinelli的外套？”

    “你表面了，他全身都是。”

    聂星柔想，这是什么牌子？

    “聂小姐，我先带您去您的位置好吗？”等在一旁的餐厅服务生出声。

    聂星柔点头，一进餐厅，她瞥见了坐在不远处的熟悉身影。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程琛和他的新女友也在这里。

    这间名叫Wonder的西餐厅就是顶级富二代曾鸣开的餐厅，餐厅环境典雅，人均消费不低，程琛怎么舍得来这里？

    想到这里，聂星柔对服务员说：“你们有充电宝吗？”

    “您要充电吗？”

    “不是，我担心你们会有客人因为手机电量不足逃单。”聂星柔说。

    服务员笑了笑：“我们会报警处理的。”

    *

    来到包房后，聂星柔瞬间将程琛抛之脑后。

    包房有一整片落地窗，窗外是荷城的夜景。辉煌的灯光如银河在脚下流淌，聂星柔从落地窗往外看下去，怪不得有钱人喜欢住高楼。既然看不到满天星河，拥有一片城市星光也是好的。

    聂星柔正在欣赏人造星光，身后传来蒋恩慈的声音：“不开灯吗？”

    室内大亮，窗外的灯火银河黯淡下去。

    聂星柔转头看他，对方根本没把这一片星光放在眼里。他的漫不经心告诉聂星柔，这些都是他的习以为常。

    只有她，才会为这样的夜景大惊小怪。

    *

    两人落座点餐，聂星柔的菜单上没有价格，她都不知道该怎么点。如果点贵了，感觉像是在宰人。

    想来想去，她把点餐的任务交给了蒋恩慈。

    蒋恩慈点菜很有一套，从前菜到甜点，几乎都是聂星柔想吃的。当面包端上桌时，聂星柔的手机振动。她拿起来一看，是客户的电话。

    “抱歉，可以接个电话吗？”聂星柔问。

    蒋恩慈问：“需要回避吗？”

    “不用。”

    前菜上了，聂星柔在安慰客户；汤上了，聂星柔还在安慰客户。蒋恩慈的汤匙在碗里划拉了两下，突然听到对面的女人提到拍卖会。他拿出手机，找到胡浩辉。

    【蒋恩慈：金宝汤罐头什么时候运回来？】

    【胡浩辉：下周二。】

    【蒋恩慈：下个月拍卖会还有沃霍尔，照旧。】

    【胡浩辉：你是要办沃霍尔的个展吗，你又不喜欢波普艺术。】

    【蒋恩慈：我只是不想项德那个老光头好过。】

    【胡浩辉：你开心就好。开心最重要。】

    【胡浩辉：吃饭的时候和聂小姐多聊几句，你又不是不会聊天，别搞得人家下不来台。】

    蒋恩慈将手机反扣在桌面上，聂星柔终于说了“再见”两个字，这时服务员已经上前来收汤碟了。

    聂星柔连忙喝汤，黑松露的香气在唇齿间弥漫，她深吸了口气，这简直就是金钱的味道。而蒋恩慈的汤一口没动，被服务员端了下去。

    龙虾面端了上来，服务员又现场刨起了黑松露。大片松露如雪花飘落，香味强烈，聂星柔特别没出息地在心里呐喊，多撒一点，再多撒一点。

    这时，蒋恩慈突然出声：“今年考研英语有点难，还有新题型。”

    听到这话，聂星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还好。”

    其实根本就不是还好，她没空复习英语，阅读三天才做一篇，更别提后面的选择和作文了。至于新题型什么的，她压根不知道怎么回事。

    “那聂小姐英语挺好的。”

    连无字幕版的“公民凯恩”都看不懂，她的英语能好到哪里去，这尬聊也太硬了吧？这人完全是在敷衍式聊天，甚至都懒得结合她的实际情况说两句漂亮话。

    他完全不在乎她，也并不想了解她。这是聂星柔从这段对话里得到的重要信息。

    听到这里，聂星柔虽然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身份，但他肯定不是牛郎，没有比他更不会聊天的人了。

    服务员将面分到了碗里，她低头吃面，被食物的味道吸引。等到盘子里的面快吃完了，聂星柔抬头看了眼蒋恩慈。

    蒋恩慈慢条斯理地卷面，动作斯文优雅。他尝了口面，然后放下了叉子。他餐盘里的食物总是没怎么动，而聂星柔已经吃完了。

    不多时，服务员进来送甜点。她走向蒋恩慈身边，问：“蒋先生，这道龙虾意面是本季新品，您觉得如何？”

    “新品的灵感源于Mandarin Kitchen的龙虾面吗？”蒋恩慈问。

    服务员面露诧异，连连点头。

    “松露是败笔，换好一点的豉油味道会更柔和。”蒋恩慈说。

    蒋恩慈声音清亮，带点儿松泛的鼻音。虽然只是一句随口的点评，聂星柔却感觉所有的血液直冲头顶。她像个土包子一般希望对方多放点黑松露，可谁知道蒋恩慈两句话就彻底揭露了她的没见识。

    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见识有限，怪不得没办法入别人的眼。

    服务员将蒋恩慈的话记了下来，又转头询问聂星柔的意见。服务员说：“聂小姐的盘子都空了，这道主食还合您口味吧？”

    蒋恩慈看了过来，扫了眼她面前空空如也的餐盘。

    蒋恩慈看着聂星柔，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聂星柔也抿唇微笑，维持表面的客套。

    尴尬，是这顿晚餐的底味。

    *

    这顿正式道歉晚餐在假笑中落幕了。

    两人走出包房，聂星柔听到了熟悉的男声：“我手机没电了，你帮我买单，我回头转给你。店里正好没充电宝了，也别为难别人店员。”

    聂星柔立刻扭头看过去，果然是程琛。

    她突然停下脚步，蒋恩慈也停了下来。蒋恩慈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问：“你认识他们？”

    “认识，用同样的套路让我付过钱。”聂星柔看了蒋恩慈一眼，问：“他是荷城大学的教授，你认识吗？”

    “见过。”蒋恩慈冷冷的小鼻音略带几分玩味。

    “赶时间吗，要看热闹吗？”聂星柔问。

    蒋恩慈原本没兴趣，可看到有人举起手机时，他突然改了主意。他颔首，做了个“请”的手势。

    聂星柔看热闹，蒋恩慈朝后看了一眼，又拿出手机晃了晃。不远处的餐厅经理会意，叫员工拿出了手机，对准了程琛和他的女友。

    程琛和女友还在拉扯。女友说：“这样吧，我帮你去商场刷个充电宝回来，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

    “我们还分什么你我呢？你帮我给了钱，我回家就转给你。”

    程琛试图去拿女友的手机，女友往后退了几步，将小包紧紧捂住。她的脸上虽有笑意，可动作却像是在防贼，相当戏剧。

    “你等等我嘛，我很快就回来。”

    女友作势往外走，却被程琛拽住。女友连忙挣脱，两人动作之大，还带倒了收银台旁的花瓶。

    花瓶碎了一地，周围有人惊呼。程琛下意识扫向人群，看到了站在一旁的聂星柔。

    他疾步走到聂星柔面前，摘下眼镜揉了下鼻梁。他说：“帮个忙，借我两千块钱。”

    聂星柔一手挡在胸前做防备状，问：“我为什么要借钱给你？”

    程琛的口吻理所当然：“都是朋友了，借钱有问题吗？”

    “不好意思，你不是我的朋友。”聂星柔说。

    聂星柔的口吻太冷淡，程琛的表情变了。他的脸上有显而易见的不快：“我上次见你可是因为你姑妈一直求我，说你是个很好的女孩。我也觉得你挺好的，所以想和你做个朋友。朋友之间，应该不会连这点忙都不帮吧？”

    “不帮。”聂星柔一口拒绝。

    “帮我付一下，我又不是不还钱。你不会这么穷吧，连两千块都没有？”程琛皱眉，再度堵住她的去路。

    口吻理所当然，聂星柔被气笑了。她果断拒绝：“我就是没有，拿不出来。”

    “没想到你心眼这么小，不就是我没看中你，你就记恨上了？非要让我难堪？你怎么是这样的人呢？”

    四周的客人看了过来，眼神落在聂星柔身上。

    “我们只吃过一顿饭，你不要想太多。”聂星柔澄清道。

    “就你这样的人，如果不是你对我有意思，我会和你同桌吃饭吗？我求你半天你还在那儿摆架子，你还真是蹬鼻子上脸啊。”程琛的声音又扬高了些。

    聂星柔被程琛的无耻震惊，一时没能做出反应，愣在当场。蒋恩慈伸手轻带了聂星柔一下。他用力巧妙，聂星柔歪向一侧，正好撞进了他的怀抱。

    冷淡的香味将她包围，他的腰身劲瘦，胸膛却很坚实。她的左耳贴在了他的胸口，隔着温柔绵软的衣料，听到了对方有力的心跳。

    男人的体温也透过手掌透了过来，星火燎原一般，聂星柔感觉自己整张脸都发烫了。

    此时，餐厅经理上前，对程琛说：“先生，我们实在无法确定您和您的朋友是否真的有意买单，而且您二位的行为已经严重骚扰到其他客人。如果不能解决，我们将做报警处理。”

    一听到“报警”二字，程琛又拿出手机，对着手机电池处一顿猛搓。他尴尬地冲着经理笑：“我试试，我再试试！”

    不多时，程琛打开了手机，电池电量几乎是满的。他佯装庆幸：“可以了可以了，我现在就去买单！”

    *

    回到家中，聂星柔洗漱换衣服。她倒在沙发上，脑子里不断回忆起她撞到蒋恩慈怀里的一幕。

    程琛的辱骂和诋毁都被那一撞淡化。聂星柔不懂蒋恩慈为什么突然拉她一把，但那个意料之外的拥抱，却让聂星柔反复回味，她都想嘲笑自己，这有什么好回想的？

    可偏偏理智控制不住感性，她甚至觉得鼻底还能嗅到蒋恩慈身上的香味。

    聂星柔叹了口气，想要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件事。她点开手机上的视频软件，准备看“公民凯恩”转移注意力。

    打开视频软件，聂星柔手误点到了开屏广告，一下跳转到微博页面。她正准备切出微博，却在同城首页看到一条让人意外的视频，转发量和评论相当惊人。

    “现在的男人就这素质，请女朋友吃饭买单嫌贵装手机没电，还要辱骂路过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