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年写完辞职信，已经是中午了，她换上白色绑带休闲鞋，准备去找崔宴吃午餐。公寓的图书室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大概有一百平，大部分都是成年人看的书籍，以工具书居多，周末人也比往常多，但刑年一眼就看到了崔宴，他坐在靠窗的位置，外面和煦的阳光照进来，给人一种说不出温润的氛围。

    她看了看他的四周，坐着好几个女生，她们的视线似乎都落在他的身上，刑年不自觉地开始生气，走过去坐在他的对面，也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崔宴略微抬起头，见是她来了，便合上手里的书，低声询问道：“都处理好了吗？”

    刑年看了看书的封面，是Robert J.Shiller写的英文原版《Irrational Exuberance》（非理性繁荣），这本书她大学的时候看过，这位经济学家揭示了金融市场非理性的一面，易受市场上的情绪和投机行为影响而带来激烈波动。她不经感叹他的爱好依然没变，还是喜欢看这些伤脑筋的东西，她压低了声音告诉他：“差不多了，先吃饭。”

    崔宴随即起身把书放回了原处，刑年明显注意到了跟随他的目光，于是等他回来时，便一把挽着他的胳膊，崔宴则一脸疑惑地看着她，刑年很勉强地笑了笑，示意他看下周围，吐槽道：“快走吧，妖魔鬼怪太多了，你这个“唐僧”小心被拐走。”

    他颇为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调侃道：“她们都不如你道行深。”

    刑年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不说话的时候，更可爱。”

    后来两人去了公寓附近的一家中餐厅，刑年点了海南鸡饭、肉骨茶、罗惹、叻沙等当地特色的食物，与崔宴不同，她是个很挑食的人，只不过离开家后，没有那么多让她挑的条件，所以她渐渐学会了凑合。两人吃完饭后，刑年要去公司整理项目的资料，以便尽快地完成工作交接，她让崔宴去买一些纪念品，可以带回去送人，于是两人就分头行动了。

    刑年开车来到公司，如她所料办公室里空无一人，从她来到HS资本实习，到如今成为战略投资部的正式一员，经历了四年漫长的历程，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新手，到可以独立负责开拓项目，她踩过无数的坑。在她给符英华当助理的日子里，是她成长最快的阶段，因为符英华虽然平时好说话，在工作中却比秦颂更加严格，在她的手上同一个错误绝不允许发生第二次，按照她的话说“公司不是你成长的试金石”，尤其是在这个行业里，没有绝对的实力，被淘汰就是最终的结局。刑年来到自己的工位，她把这里当成了自己另一个家，桌上满满当当的摆放着她的私人物品，跟其他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们简洁的仿佛马上就可以跑路。

    来不及多想，她就立刻开始整理资料，值得庆幸的是这才新年开工没多久，她手上的事情并不多，再加上每年年底她都会总结整年的资料，所以交接的工作量不算大。一直忙到下午五点半，刑年接到崔宴的电话，问她有没有吃晚餐，刑年看着自己的进度堪忧，于是借口已经吃过了，同时告诉他自己可能会忙到很晚，让他早点休息不用等她了。后来刑年一直忙到了晚上十点，大楼保安过来通知她必须离开了，她的眼睛也看花了，见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便放心地离开了公司，回家路上她开始肚子饿，可惜现在只有快餐店还在营业，于是她打包了一堆油炸食品回去。

    刑年一手提着包，一手提着夜宵，蹑手蹑脚回到了家。她原以为崔宴已经休息了，因为刑宅的规矩九点后必须要熄灯睡觉，没想到客厅的灯还亮着，只是没看到有人。于是她把宵夜放到餐桌上，意外看到桌上还有台笔记本没关，好奇心驱使下她点开了屏幕，发现还有密码，于是试了试崔宴的生日，却显示密码错误，思来想去又试了试自己的生日，意料之外的打开了，原来他是在看股票，她找到交割单，结果把自己吓了一跳，纳闷他是怎么赚到这么多钱的。

    “好看吗？”崔宴冷不丁的声音再次把刑年吓了一跳，他突然出现在客厅。

    刑年有些心虚，但她依旧嘴硬道：“你干嘛躲着吓人呀。”

    崔宴没有躲着，他一直都在阳台，她一开门他就知道了，只是半遮的窗帘挡住了视线看不到他，她鬼鬼祟祟地偷看自己的电脑，为了以防她看到更多的内容，他才出声制止了她，接着他调侃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刑年一脸的无所谓，她用湿巾擦了擦手，就开始吃她打包的炸鸡和可乐，一边吃一边跟他开玩笑，“你不是问我好看吗？确实挺好看的，尤其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赚到那么多零的？”

    崔宴走了过来，合上他的电脑，看着她毫无形象可言地吃着垃圾食品，顺手把纸巾递给她，淡淡地说：“买进卖出就可以。”

    刑年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心想有那么简单吗？那岂不是人人都成暴发户了？她完全不相信，质疑道：“照你这么说，在股市里谁都可以捡到钱？”

    崔宴听到她的话笑了，半真半假地说：“你只说对了一半，确实谁都有可能捡到钱，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捡到钱。”

    “我不跟你打哑谜，你学法学简直屈才了。”刑年狠狠地咬了一口手上的鸡腿，吐槽道。

    崔宴不计较她说的话，看她这副饿狠了的样子，疑惑道：“你今天是不是没吃晚餐呢？”

    刑年怕他生气，于是连忙否认道：“吃过了，这干活晚了吃顿夜宵不是很正常吗？难道这也不允许？还让不让人活了，我可不像你坐在家里还能日进斗金。”

    崔宴盯着她，把她看得发毛了，沉声道：“刑年，你每次说谎，眼睛就不自觉开始往左瞟。”

    刑年下意识问：“我有吗？”随即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见崔宴开始皱眉，她就知道他在生气了，于是急忙举起右手发誓，承诺道：“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绝不会有下一次，否则我……”

    崔宴制止了她，他把她的手放下，让她不要继续说下去，叮嘱她：“你自己知道就好，不要随便乱发誓。”

    刑年有点感动，于是找了个鸡翅递给他，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怂恿道：“这可是我最爱吃的，你不会拒绝吧？”

    崔宴是不喜欢吃这些东西的，但拿她没办法，他只好陪她一起吃，于是两人一直到凌晨才收拾完回去休息。

    次日早晨，崔宴照常做好早餐，刑年又起晚了，拿着他给她打包好的早餐，匆匆出门赶去公司，崔宴则打车去了一趟NUS，有人昨天约了他。

    刑年到了公司，得知万年不休假的秦颂，携妻女蜜月旅行去了，公司的事情暂时交给了符英华，她不禁有些头疼，但这件事再也不能拖下去了，于是她直接去找了符英华。

    总监办公室内，刑年把辞职信递给符英华，她看完后沉默了良久，才询问道：“你真的考虑好了吗？”

    刑年知道这有些突然，但还是坚定道：“是的，符老师，我已经决定好了，这是一件非常遗憾的事情。”

    符英华笑了笑，告诉她：“没有什么好遗憾的，现实跟理想的差距一直都在，这都是最好的安排。”

    “您说的对，现实中又有几个人能对抗命运的安排呢？”刑年附和道。

    符英华此刻并不像一个领导，她更像是刑年的老师，她指出了一个事实，“咱们俩算是有缘分，从你第一天来面试起，我就被你追寻的自由打动，所以力荐留下你。但现在看来却是事与愿违，时至今日，你仍然被困在牢笼之中。”

    刑年无奈地笑了笑，说出了自己的领悟，“因为时至今日，我才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完全的自由可言。如果有的话，背后一定承托着另一个人的付出。”

    符英华点了点头，她非常爽快地在离职报告上签了字，告诉她：“你成长了。虽然秦总不在，但在这件事上我还是能做主的，凯希马上要去长越出差了，你把工作交接给他，顺便带上他一起走吧，他一个人人生地不熟，需要人照应。”

    “没问题，我会安排好的。”刑年承诺道。

    刑年从办公室出来后，就去找了凯希，他知道自己要离职的消息后，很是伤感，拉着她哭诉道：“年年，你走了，我可怎么办？你的工作怎么都成我的了？”

    “行了啊，没有压力，怎么会有动力呢。”刑年明显不吃他这套。

    凯希见自己被拆穿也不恼，反而庆幸道：“还好你在长越，我要去出差，这帮人一个都不愿意跟我去。”

    刑年笑了笑，对他说：“这么说，你还得感谢我。”

    凯希无言以对，她简直有些无耻，于是刑年这天把工作交接给了他，由于之后他还能找到她，所以整个过程也算顺利，然后她告别了部门同事，办完了离职手续，带着她的家当们离开了公司。离开的那一刻，她感慨到这么多年的付出，竟然这么快就结束了，果然没有谁是无可取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