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意裹得严严实实走向李正棋:“什么事?”
声音在厚重地包裹下愔愔沉沉,显得些许不耐烦。
“风太大,先和我走,一会儿说。”
李正棋说完便拽着陈意的袖子往前走,陈意不情不愿地挪动几步,好不容易挣开他,“是什么事情?”
因为逆着风,风直往眼睛里钻,吹得又干又涩。陈意走不快,又被吹得又冷又累又饿,刚恢复的情绪又波动起来。
陈意鼻子一酸,感觉委屈得不得了,怎么自己连说不的权利都没有呢?心里生起一股气:“李正棋,你的忙我帮不了。”
李正棋忙拉住背向而走的人,“陈意。”
陈意再想一把甩开,却发现没用,冲着李正棋高声道:“干嘛?我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吗?”
突如其来的爆发,让李正棋也滞愣了一下,下意识说着,“对不起。”但依然没有放开。
大风继续狂吹,吹走了烦躁,陈意有些后悔刚才说的那句话。想起平时李正棋对自己挺好的,现在自己不仅不帮他的忙,还乱发脾气。
“对不起,我态度有些不好,不是故意对你。”
陈意解释完低垂着头,心里念着,“我只是心情有点糟。”
“我知道。”李正棋完全没有生气,依然温和,“我们别站在风里了,冻成电线杆可不好,去吃饭吧。”
外面萧瑟凌寒,屋里热气腾绕。这种天气,砂锅小吃最受欢迎。陈意很少来校外,对这些小店都不熟悉,由李正棋点餐。
小吃店里人也不少,热热闹闹的,两人面对面坐下。陈意感觉别别扭扭的,不好意思看李正棋,干脆低着头。
服务员放下一盘炒饭放在桌子中间,色彩搭配丰富,看着很诱人。
“这道炒饭叫火山爆发,是店里的隐藏菜单,你尝尝。”
陈意依然不动,李正棋好声好气:“真的只有你能帮我。有个很重要的银饰需要鎏刻新的图案,他们几个都不会画画,只能找你了。”
李正棋盛起一勺饭,递给陈意:“隐藏菜单,不吃会后悔。”
陈意早已经饿了,也顺着台阶下来。她接过勺子凑到嘴边,浓厚的辣味直钻鼻孔。
“闻着好辣。”陈意直摇头,放下勺子,“炒饭是辣的吗,老板是不是做错了?”
“没错,是辣的!”
“这么辣,有人吃吗?”
李正棋吃掉一口饭,很快他的脸变得通红,额头冒着细细汗珠,嘴巴不停吸着气。
“所以~说是隐~藏菜~单,很~少人知~道。”
李正棋被辣得说话也断断续续的,但还是吃个没停。
陈意看着他吃得特别痛快,心想难道越辣越好吃吗?
要不,尝尝?
炒饭入口很香,米粒但口腔瞬间变得火辣。陈意的脖子以上都在发烫,呼吸频率变高。浑身都在出汗,眼睛辣到迷离,眼泪也止不住的流。
真的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毫无形象可言。
李正棋递来甜牛奶,陈意赶快喝下。等好半天过后,辣感减轻了一些。陈意感觉身体却有一种酣畅淋漓的快感,松弛又轻快,很解压。
“怎么样?”李正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陈意想了想,点评着:“火山爆发,这个名字不错,很形象。”话语间也变得轻松愉快了。
“现在感觉怎样?你,还好吧?”
“感觉挺好的,原来吃辣这么过瘾。”陈意以前很少吃辣,错失这一体验,兴冲冲地说着自己的体验。
李正棋笑着倾听,没事就好。
吃过饭后,两人又顶着大风去到悦心银饰店,这是陈意第二次来这里。
火炉将屋子烘得暖和,老板惬意地躺在躺椅上。陈意跟着李正棋打着招呼,叫着亮哥。
亮哥看到是他们也懒得动,只叮嘱着李正棋照顾好同学,然后又闭上眼睛,摇晃着椅子。
屋里的气定神闲与外面的嘶吼鸣叫,因为隔着一堵墙,像是两个世界。陈意甚至有一瞬间觉得,亮哥就像是武侠小说里隐入世的高人,藏起一身本事,只愿可以闲淡地看白云苍狗,感受世事变化。
陈意执笔端坐,听李正棋的画画要求。
“没什么具体要求,你随意发挥。”
“没有要求?”陈意不信地重复一句,“那要做的是什么东西,我参考一下。”
“还没定,有了图再设计做什么。”
“这么随意。”陈意有点苦恼,“我也不知道要画什么了。”
“任意发挥,心里想什么就画什么。”李正棋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你先画着,我去下料。”
李正棋说完,穿戴好工作服去工作间,很快机器声跟着响起。
陈意收回视线,腹诽着:随意,没有要求,才是最难的要求。
想了半天,陈意也没想好画什么。李正棋急慌慌把自己叫来,却什么要求都没有,这事情到底是重要还是不重要呢。
哎,算了,既然要按自己的想法,先随意画垫什么吧。
陈意在纸张上随意涂抹,卡通的,人物的,速写的,但哪一个都不觉得满意。
忽然想到今天吹了那么多冷风,干脆画道风吧,看不到,摸不着。陈意狡黠地笑了笑,她想给李正棋出难题,看看他会设计出什么。
但也难到了自己,该怎么画出风呢?
大团薄厚,形状不一的云群,跃然纸上。有些单调,好像还可以再加点东西。
一群形状各异的星星,立体的,平面的,线条的,镂空的等等,陈意把能想到的全画了出来。
陈意满意地点点头,这样够随意了吧?正好看到李正棋出了工作间,把画稿交给他看。
李正棋眉头微微抖动,很认真地在思索。
在陈意以为要被批评重画时,李正棋收下画稿,终于开口,笑着说:“挺好!就用这幅图了。”
“这样也可以?”轮到陈意讶然。
李正棋似乎已经看到画稿成型的样子,十分肯定道:“当然可以,效果应该会很不错。”
陈意心虚地点点头,只是平想到平时认真严谨的李正棋,竟然被自己三脚猫的水平糊弄了。
到底谁是笨蛋?
“是不是对这个成品没有信心?”
陈意确实对李正棋的做工水平不了解,但更对自己的线稿没信心,难为情地笑笑。
陈意还在想着画稿的事情,李正棋将一套工作服递过来,“开工,帮我一起做。”
“啊?”陈意连连摆手,拒绝,“我不会。”
“不算很难,帮我打下手,我来教你。”
“不行吧。会影响你做工了。”
“试一试,没关系,其实挺好玩的。”
陈意推脱不过,被李正棋推着进入工作间,乖乖坐下,认真听着他讲那一堆工具的作用和使用方法。
陈意也接到自己的任务,将画稿上的图案,按一定比例用铅笔画在银片上。
李正棋接过画好图案的银片,拿起剪刀沿着线条剪出一块形状给陈意看:“纯银的硬度低,用剪刀很容剪的,你要试试吗。”
陈意在李正棋的指导下,剪出星星块。再小心仔细打磨,让表面变得光滑。她捏着一颗小星星,看向李正棋,“这样可以了吗?”
李正棋接过星星,翻转检查,“可以,做得挺好,上手挺快的!”
陈意得到肯定,信心倍增。银质的星星在灯光的照射下,闪耀着圆润的光泽,她大胆提着建议:“这些星星要是会发光就更好了。”
李正棋若有所思。
两个人一起动手,星星块很快完成,剩下花纹需要雕刻。
李正棋拿出一个工作包铺开在桌面上,一排排不同型号的刀具整齐排列着,闪着冰冷的锋利光芒。
这一排工具让陈意看得眼花缭乱,“好专业!”她暗暗咋舌,目光里藏不住的钦佩。外面的饰品直观的展示远没有这一堆工具,更让她直接见识到李正棋的高超技艺。
不过,自己应该帮不上什么忙了。
“雕刻很难吧,要用到这么多工具?”
“其实也不算难,只要耐得下心来,再掌握一些技巧和力度,熟能生巧。”李正棋将工具仔细介绍一番,拿出适合陈意练习的型号。
在李正棋循循善诱下,陈意有模有样地将凿子贴在线条边缘上,用锤子稍稍用力敲打,慢慢浮出纹理。
一下一下,叮咚叮咚。
陈意敲了一会儿,一片花纹成了型,虽然歪歪扭扭,但大体能看出轮廓。她暂时停下,坐直身体,扭了扭僵硬脖子,眨了眨酸涩的眼睛,余光里的人影还保持着同样的姿势。
陈意看向李正棋,他低着头,虽然表情隐藏在包裹下,但她却能知道那是一副怎样专注认真的样子。
李正棋手下的动作规矩有力,发着节奏分明的敲击声。他拿起银片翻转,银屑散落。然后在灯下仔细端详着,拿过一把小刷子,轻扫雕刻过的花纹。又拿起一把锉刀,将表面修整光滑。
灵活的手指,纤长有力,动作翻飞。虽然步骤零碎繁琐,但一下一步,一步一下,从容、精准、有序。陈意数着敲击的次数,数着数着数忘了,干脆又重新开始计数。
这一整个观看过程,陈意只觉得既解压,又赏心悦目,完全忘记自己手边的练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