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九月一号开学季，正南高中报名处人头攒动，熙熙攘攘。一旁的梧桐树荫下，一个背着双肩包的马尾少女直挺挺站立着，脸上尽是不快乐。

    当看到一对中年夫妇走近时，她嘴巴瘪起，手指捏着裙边，低着头看脚尖在地上来回画圈。

    打扮得体的中年女士对着少女挥动手中证件：“小意，转学手续办好了。这是你的学生证。”

    “小意，你的情况我跟班主任说了，她会多照看你，不用担心。而且你看这个学校教学质量，学习环境都挺不错，不输城一中。”

    “这个学校管理严格，老师也负责。我和你爸爸出门在外也能放心些。”

    中年女士一连串的话没有得到回应，脸色不悦。

    穿着西装的中年男士，看了看时间：“小意，爸爸妈妈先陪你去吃饭，带你熟悉下周围的环境，好不好？”

    少女一直低着头，对耳边的话充耳不闻。

    燥热的天气，繁杂的事务，紧急的行程，让人心烦意乱。

    “陈意，爸爸妈妈在和你说话呢，你这是什么态度，怎么这么没礼貌！这么多学白上了吗？”陈妈忽然提高音量，精致的脸庞因为生气，让表情挤在一起，把皱纹明显。

    “秀容，别吓到孩子了。”陈爸拿起扇子对着陈妈扇扇风，将手中凉茶递过去，“喝点水，别着急。”

    “妈，为什么你们说得话我都得听，可我的想法却要被你们忽略！”陈意扬起头，眼睛通红，眼泪打着转，委屈极了。

    “我的老师同学都在城一中，我已经习惯那里了，我不想转学。这里一切都很陌生，我不喜欢这里，我不想在这里读书。”

    话说完，眼泪顺势流下。感受到周围探究的目光，陈意擦了擦眼泪，转过身面对着树干。

    夫妇二人，对视一眼，也是满满地心疼和无奈。

    自家孩子在初二时候被意外是非惹上，从那后变了性子。陈妈也是早送晚接，生怕哪个没看住，又出乱子。

    但中年人养老抚小的责任和压力沉甸甸的。他们夫妇二人要去外地做生意，无暇分身来照看陈意。

    城一中虽然教学和生源都好，但管理较为松散，全靠学生自觉或者家里管教，他们现在也实在是分身乏术。也仔细打听咨询过，正南高中除了教学质量不错外，以纪律严明管教严格出名。全校实行封闭式管理，除了放长假，其余时间都有老师看管。

    “小意，爸爸知道突然给你换了新环境，让你委屈。但妈妈这么辛苦把手续都办好了，你看要不先在这学校呆几天看看。要是实在适应不了，爸爸再给你转学回去。好不好？”

    陈爸低声哄着女儿，虽然语气温和像是在商量，但转学决定却也不会轻易改变。

    “你看这里老师同学跟以前学校没什么不一样。小意长大了，别怕，有事就打电话跟爸爸妈妈说。”陈爸边说着便将一个红色小巧的手机放在陈意手中。

    陈意还是低着头，不肯看向父母。

    因为被别人围观，陈妈不好发作，只是沉着脸道：“小意，怎么越长大越不懂事了，这都是为你好。”看着孩子难过，陈妈心里酸酸的，叹了一口气，“咱家的情况不如以前了，爸爸妈妈得去外地看看机会。要是不去的话，你爷爷奶奶的医药费，你的学费，可该怎么办呢？”

    “别跟孩子说这些，她还小。”陈爸阻止陈妈继续说下去，对着陈意笑着说：“小意，你好好上学就行，其它事情有爸爸妈妈。”

    陈妈看不得一脸女儿控样的陈爸，“陈文礼，你就惯着她吧。好了，赶紧送宿舍去。别耽误赶车。”

    听着陈妈下达命令，陈意最后的挣扎也失效，不情愿地跟着走向宿舍去。

    办理入住手续时耽误了大半天，等收拾好床铺，距离陈爸陈妈出发时间也近了。他们匆匆忙忙向校门口走去，一直叮嘱着陈意要按时吃饭，照顾好自己。

    虽然陈意埋怨父母的独断，但一想到很长时间见不到面，只觉得更难过。午饭也吃不下，找了个无人的角落，独自落泪。直到下午班级集合时间，这才找了过去。

    高二三班是文科重点班，教室里嬉笑谈闹声很大，很吵。

    陈意站在后门口打量着，犹豫一下，她向着距离最近的空位走过去。只是运气不好，接连几个空位都被占座了。

    终于看到有一张空课桌。陈意快走了几步过去，正要坐下。

    “哎，同学，可不可以把座位让出，我们想坐在一起。”

    陈意回头看见两个关系亲密的女生。开口的短发女生说着话，攀上了她的胳膊摇晃着，一脸恳求。

    陈意后退了两步，抽离开胳膊。她在“谢谢”声中，停在前一排的空座旁边。

    “同学这是我的座位，挡着我了，让让啊。”

    不客气的声音响起，这个男声很高，惹得旁边几人看过来。

    陈意连忙让开，轻声说着不好意思，向教室后面走去。

    靠墙的一组后面几排还有两个空位。陈意刚走近，还没开口，原本坐在里面的同学立刻窜到过道位置，头也不抬。

    陈意心像被重拳出击，微低着头，捏着手指，试图将紧张惶窘缓解。

    还有最后一个空位。

    那个座位旁边坐着一个黄头发的男生，烫过的头发蓬松有型，显得既张扬又个性。他反向坐着，和后排的两个男生聊的火热。

    后排过道边的男生留着板寸头发。穿着灰色无袖上衣，身上皮肤呈现着健康的麦色，浓眉锐眼厚唇，侧面看去棱角分明的下颚，呈现出一种凌厉不羁的感觉。

    靠墙坐着的男生，低着头在写着什么，不时地回应几句。他的面庞被刘海碎发遮挡，陈意看不清，只是右耳上一排耳骨钉很闪亮。

    陈意瞥了一眼空座，犹豫了一下。在她的印象中，这样的同学不好惹，从来都是敬而远之。

    “同学，这个座位没有人，坐这里吧。”

    清润的少年嗓音响起，真挚动听。

    陈意对视上刘海男生。他面庞俊秀，目光炯炯，神采恣扬。

    只是这个位置，她很抗拒。

    刘海男生却站了起来，笑着说道：“别找了，你来得晚，没空位了，先坐这儿吧。”

    他弯腰前倾，拍着前座的黄发男生，“快起来，给新同学让个座。”

    黄发男生一脸懵，这才看到旁边站着一位女同学。

    只见她身穿上白下蓝的背带连衣裙，因为十分清瘦，显得挺拔秀丽。白皙小巧的脸蛋带着点儿婴儿肥，脸颊透着红晕，眼神怯生生的。像是受惊的小鹿，显得格外漂亮又柔弱。

    直到再次被刘海男生拍打，黄发男生才回过神来。立马起身，让开入口，站在一旁。

    陈意不敢拒绝，也不敢直视他们，只是小声地说着谢谢。

    “不客气，都是同学嘛，应该的。”黄毛说完，已经满脸通红。

    尽管课桌间空间窄小，陈意也轻手轻脚地端正坐下。束起的马尾一部分散落在后桌上，跟着她擦拭课桌的动作来回轻扫。

    刘海男生瞧见黄发男生的反应，笑了。又见他用口型问着：“她是谁，哪个班过来的？”

    板寸男生摇摇头，毫不关心。

    刘海男生大概心中有数，将那散落的头扫下桌子。脑袋稍微凑上前，开口道：“这位同学，你是转学生吗？”

    陈意感觉到头发异动，她向后半转身体，点着头“嗯”了声。

    “你是叫陈yì吗？”刘海男生接着问道。

    陈意眼睛微张，眉毛迅速挑起又回落。她紧贴着墙，身体向后又转了些，将后排的人看得更清楚。

    听到陌生同学竟然喊出她的名字，有一些疑惑和慌张。但是听说正南高中管理严格，而且高二三班还是重点班，应该不是会惹事的吧。

    当那三人看向自己，陈意吞咽了下唾沫，一脸防备，心跳也加速着。

    板寸男生没有表情的脸，透着不可接近的距离感。

    黄发男生推了板寸男生一下，“微~笑~啊，别吓到新同学。”

    又看向陈意，笑容灿烂，“我叫王中言，中国语言的中言。我是走读生。以后带饭带零食的事情可以找我，我不怕麻烦。”

    陈意点点头回应。

    板寸男生看着王中言献着殷勤的样子，鄙夷他，用口型说着：“德行。”

    王中言指着板寸男生说：“他叫张霖，雨后逢甘霖的霖。别看他看起来不好惹的样子。其实人可好了，就是个纸老虎，不用怕。”

    虽然这么说，但对上这么凌厉凶悍的脸，陈意看着就想远离。

    “我叫李正棋，我是住校生。”

    刘海男生主动介绍自己，只是这个介绍太简洁了。王中言自觉补充道：“他可是年级第一，厉害着呢。但是他执意学文科，把年纪主任气得歪胡子瞪眼的。他可是真老虎，硬扛着来。”

    王中言说话热情有趣，迅速破冰，也让陈意焦灼感消失了不少。

    她的声音软糯温吞：“你们好，我叫陈意，是新来的转学生。”

    “你叫陈yì，哪个yì？”王中言问着。

    陈意看到后面桌边上放着的《意林》杂志，青葱白净的手指放在“意”字上，又迅速收回。

    “陈意！”李正棋叫着她的名字，双手从课桌上挪开放下，似乎在桌洞里翻到什么，又提起。

    陈意瞧见他的动作后，只觉得那个微笑像是在释放危险信号。

    她瞬间做出反应，身体迅速向后倾斜，双手合着挡在脸前，不自觉发出“呀”的一声。因为动作幅度过大，桌子被外力挪动，发出刺耳声音。

    尽管教室里很吵闹，但这动静也引得旁边同学看过来。陈意的举动，在别人看来好像是这三人欺负了她一般。

    三人不知作何反应，当场呆愣，场面瞬时凝滞。

    李正棋率先回神，将一袋子东西拿起，递到陈意跟前：“陈意，这些东西是你爸送过来的。当时你没在教室，他着急赶时间，让我帮忙拿给你。”

    陈意慢慢睁开眼睛，没有想象中的事情发生。她的视线透过手指缝隙，那只是一个装满零食的透明袋子。

    但仍心有余悸。

    她接过袋子，徬徨无措地说着谢谢，又立刻在座位上端正坐好。一只手伸出顺着头发，避免再落向别处。

    三人面面相觑，想说些什么，但老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