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过了吃午饭的时间，但是接到慕望秋要来的通知，似暮的餐厅还是严阵以待。
难得自家老板来吃一次饭，还是带着未来老板娘过来，餐厅的厨师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当方子穆领着慕望秋和时林晚进了餐厅，恭候多时的厨师们，顿时眼前一亮。
知道自家老板是大明星，长得贼帅，而他身旁那个高挑的姑娘，也不遑多让，水得不行。
哎哟，当真是一对壁人呢。
平日里员工来用餐，餐厅里闹哄哄的，为了让点餐的员工及时拿到食物，师傅们的嗓音，就算隔着口罩，都响彻云霄。
然而面对先来柜台点餐的时林晚，师傅轻声细语，夹里夹气。
慕望秋过来时，看到这一幕，心中闪过千万思绪。
方子穆借口有事，暂时离开，留给两人独处的时间。
慕望秋和时林晚端着餐盘，找了个座位坐下。
“感觉，像是和姐姐一起读大学。”慕望秋把倒好的牛奶递过去，“倒也算是弥补了一些遗憾。”
时林晚低头吃东西，明晃晃地摆事实：“你我相差将近五岁。”
说完这句话，一丝类似自暴自弃的情绪一闪而过。
“何况，我也考不上崇源大学。”
虽然当年时林晚的文化课成绩超了一本线几十分，但如果放在这个小说世界，想考上全国顶尖的崇源大学，还是远远不够的。
慕望秋眸光一闪，没想到她会敏感地想起这些，心中有些悔意。纵使知道，时林晚一直用自己的方式将自己保护得很好，可谁能希望，自己深爱的人，一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他笑了笑，“崇源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学校，你看，今天不就遇到一个傻的，活的崇源在校生？”
想到那撮奔跑的二愣子，时林晚嘴角不自觉地溢出一抹笑意。
“其实挺后悔的，如果以前早点发现……”
时林晚直觉知道他要说什么，脸上闪过一丝窘迫。
慕望秋却像是看出了她的不自在，终究没把那句话说出来，只跳到下句继续说道：“姐姐嫌我小，我可以用尽方法去弥补这段差距；姐姐嫌我离得远，我可以跋山涉水离你近一点。”
他深深地看着时林晚：“你看，你是那么耀眼的存在，每一个第一次见到你的人，都被你吸引。连向来金钟狮吼的餐厅师傅，都给了你从来没有过的温和爱护。”
他说，她是那么的好，所以，得到其他人的喜欢，那是理所应当，天经地义的事情。
慕望秋用手指轻轻在时林晚的手背上一点，示意她抬头去看看周围人的目光。
她仓皇抬头，又故作镇定地低下头去吃东西。只是脸上的红晕，将她的害羞暴/露无遗。
餐厅里，善意的目光不时扫到时林晚身上。他们屡屡想上前给两人添菜加餐，可又怕妨碍小情侣一样的两人，只能默默止步。
这样的目光太过明显，只要不是封闭五感，怎么都能注意到。
如果是以前，时林晚只会觉得不自在，她不想沐浴在这样的环境里。但是，慕望秋带给她的一切感受，像是一张气味刚好、温柔舒适的床，将她的所有感觉降低，让她迟钝，让她收起怯懦的触角。
他告诉她，你可以暴/露在阳光下，不需要用蜗牛的壳来掩饰你柔软的内在。
背着一个壳，纵然安全，但是，真的很累。
时林晚脸上红晕更甚，只好低着头不停扒饭。
似暮餐厅的味道，无论是员工还是来访的客户，都公认的比自家大学/公司味道好。可时林晚显然心不在焉，愣是没吃出个所以然来。远远一脸期待瞧着的厨师们，默默流下了伤心的眼泪。
等她吃完饭，准备收拾餐盘时，慕望秋倾身上前，用餐巾擦掉了她嘴角的奶泡。
时林晚表情一僵，餐盘险些掉在地上。
慕望秋手快，给她托了一下，顺手接过来，一起拿走了。
和时林晚签约的事情，似暮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时林晚发现，无论自己提什么，方子穆总有办法帮她解决，铁了心一样，就是要和她合作。
时林晚忐忑地看了慕望秋一眼，她担心这样的优待，纯粹是因为慕望秋。可后者却像是完全没融入这场交谈，一边喝茶，一边刷手机。
其实，如果和似暮签约，确实是一件对她百利无一害的事情。但包括上一世，她拍过几只广告，却也没有任何一个公司请她做过形象代言人。
自卑的人自卑久了，幸福乍一出现，总会迟疑且怀疑，不敢阔步向他奔去。
见时林晚迟迟不吭声，方子穆给两人添了茶，话题往其他方向扩散。
慕望秋直起身子，看着时林晚，话却是对方子穆说的。“方先生，我带时老师在公司逛逛。毕竟今天我能有幸邀请到时老师，可不能食言。”
方子穆哪里会有不答应的，赶紧客客气气地将两人送到电梯。
一大早奔赴在路上，时林晚的脸上稍稍有了些倦意。慕望秋悄悄拂过她的发梢，头皮微微的刺激，更让时林晚困意上涌。
慕望秋将时林晚带到练功房旁边的休息室，“姐姐稍微睡一会儿，待会儿醒来，我们再排练。”
时林晚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房间，但看陈设很新，布置简约舒适，似乎每天都有人来打扫。想了想，时林晚觉得，可能是似暮专门给身为艺人的慕望秋准备的。
她坐在沙发上，差点就陷进去。“好，那我睡一会儿。”
慕望秋轻声应了，在茶吧接了杯热水，谁知转过身来，时林晚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
“……”
慕望秋慢步过来，无奈地无声叹气。
时林晚活得太谨慎，明明那么大一张床摆在这里，就算猜不到这间房是专门给她设的，也该猜到他带她进来目的。
慕望秋躬下/身来，一双长臂越过时林晚的肩背和膝弯，轻轻巧巧地将她抱在怀里，再稳步向床走去。
-
“嘭——！”
政教处的办公室大门被粗暴地推开，毫无意外地，门口露出几张愤怒狰狞的脸。
一个女人还没进门，撕扯着装饰在包包上的丝巾就开始骂：“把我家女儿打成那样，老娘要你这小贱蹄子去死！”
政教主任和班主任赶紧上前去拦住。
其他几个先到的家长，冷冷看了眼站在副校长面前的时林晚，默然不语。
时林晚的身上全是血，倔强冷淡地站着，等着学校的宣判。
“一个人打四个人，还能把她们打成那样！你可真行啊！”
“一看就是混社会的小太妹，牛批啊你。”
几个男性家长冷嘲热讽，时林晚的父母沉默着，什么也没说。
待场面安静下来，副校长问：“为什么要打人。”
时林晚第五次陈述了经过，包括对方杀死的猫，对方先动的手，对方提着的剪刀，对方……一直以来对她的欺辱。然后，毫无例外，又听到了同样的反馈。
“编故事。我家女儿一直很乖，倒是你，我听说你在学跳舞，姑娘家学这个，不正经！”
“小孩子吵架很正常，但你居然打人！还把她们伤这么重！”
“我女儿说，学校很多男生喜欢你，小小年纪忙着谈恋爱抢男人啊？”
“你看你浑身都是她们的血，不学好，以后就是杀人犯！”
时林晚的目光，缓缓扫过父母和师长，又是意料中的神色。
没有人相信她。
时林晚缓缓掀开高中校服。
“喂！说你贱你还真贱！这里还有男的！”见状，几个女家长跳脚。
班主任试图把她扯衣服的手按下去，但拉扯之间，时林晚的腹部已经露出来了。
腹部，最边缘的地方，有一个细细的洞，翻滚着皮肉，还有一行浓稠的红——血已经半干了。可校服的下半截是深色的，看不真切。
众人倒吸了一口气。
时林晚又面无表情地脱下校服的一只袖子，露出被划伤的肩膀，和手臂上被捅出的伤，血淋淋。
比起被打得鼻青脸肿，一点擦伤就在医务室要死要活的四个女生，时林晚的伤口，透露着的，无一不是对手的狠厉。而她，却木着一张脸，站在办公室，和一众大人周旋。
班主任走上来，拉着她要去医院。
时林晚摇摇头，“我身上，还有一些旧伤，你们要看吗？”
沉默半晌，一个家长兀自嘴硬：“你和别人打架受的伤，就想赖在我家女儿身上？”
另一个家长一改之前的态度，充当和事老。“哎，先别说这些了，先处理伤要紧。小孩子嘛，吵架打架很正常的。”
警/察来了，一听是“孩子打架”，劝劝几方家长，叫人把时林晚赶紧送医，不了了之。
没有人想过，那把剪刀，差一点，就要捅进她的肾脏、喉咙，或者手臂上的动脉。因为常年练舞的灵巧，她的躲闪，让她保护了自己，却也让这场本来具有残酷暴虐意义的霸凌，变成了“孩子间的斗殴”。
因为她是一个女生，一个学舞蹈的女生。纵使她的成绩在班上名列前茅，可因为她美丽，她与众不同，所以，在一些人眼里，她是一个“妓/女”，而优越的成绩，只是她成为一个“高级妓/女”的手段。
因为没有重伤，没有死亡，因为她还站着，她没含疼……所以，整件事的性质都变了。
时林晚木着一张脸，跟在父母身后。
一直沉默的父亲，总算开口了。
“转学吧。”
然后，下达了他的指令。
“以后不要学舞了。”
-
沙发短，慕望秋一整个人躺在上面，显得哪哪儿都局促。
可是这个房间，总算迎来了它的主人，让这里的空气都显得馨香醉人。
慕望秋眠浅，困倦和时林晚的气息，让他难得有一个好睡。
时林晚醒来时，被窗帘遮得严严实实的房间，暗得要命。
半晌，她才从梦中窒息的拉扯中回过神来，接着，便感受到了身下的绵软舒适。
慕望秋还在睡。
虽然房间很暗，但莫名地，她能知道慕望秋在哪里。
时林晚轻声下床，足音被地毯吞没。
顺着隐约可见的轮廓，时林晚走近沙发，看到上面憋屈躺着的男生。
他睡得可真沉。
时林晚想。
他说，要让他们后续的比赛，再无阻碍。
想起这句话，时林晚忍不住皱眉，微微靠上去听他的呼吸。
费尽心思，就这么想让我登上舞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