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钲环视四周，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痕迹。

    陆明渊给她系着披风的带子，手指顿了顿。

    紧接着，他也借着喝茶的动作，仔细的观察着四周，但是也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杜煜川也不傻，他自己是没有感觉到什么，但是他细心，注意到了陆明渊的动作。

    于是在场四人，就只有剩下纪岚在认真听说书了。

    直到台上的说书人已经讲完了，开始了下一场的琵琶曲，都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但是碍于他武功不如陆明渊，出于对陆明渊的信任，便继续警惕着四周，尽管杜煜川觉得他们是可能是感觉错了。

    杜月钲本想就此离开。

    不料纪岚兴致正浓，想等台上结束后，私下去找那说书人提前问一问结局，杜月钲便也就随她去了。

    左右来的人不会是昀息。

    就是百里赫来了，她也不怕的。

    台上琵琶的女子不过十五六岁，长得清婉秀丽，一曲琵琶奏完，便会下台来，她的父亲便会带着她，拿着铜锣的背面接赏钱。

    父女俩在这间茶楼招揽生意已经做了许久，常来这里的人都很熟悉。

    那女子的琵琶也确实弹得好。

    那老汉讨要赏钱的时候，大多数人或多或少会给一些铜板；二楼也偶尔会有人扔一锭银子过去，因为二楼都是雅间包厢，遇上这种给的钱多的，老汉也会带着女儿和茶楼的茶水，上去给贵人斟茶，亲自上去感谢一二。

    纪岚看那女子年纪尚小，便要为生计奔波，有心帮衬，便赏了一大锭银子。

    那老汉和那琵琶女，按照惯例，是会上来感谢的。

    几人都不以为意。

    岂料那老汉靠近的时候，杜月钲毫无征兆的，立刻摔碎了茶杯，用其中一块碎瓷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割碎了那老汉的咽喉。

    动作快到没人反应过来。

    那老汉还维持着倒茶的姿势，咽喉一道血痕，顷刻间就毙了命。

    纪岚被吓了一跳，刚要问是怎么回事，被杜煜川给按住了。

    纪岚也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杜煜川的手一用力，她就咽下了即将喊出口的声音。

    但是紧接着，刺耳的女子尖叫声还是响起来了。

    是那个琵琶女。

    一切看起来，就像是杜月钲突然暴起杀人。

    尤其是，她杀完人，还另外新拿了个茶杯斟茶，不紧不慢的，继续喝。

    这场景让杜煜川皱了皱眉头。

    他倒不是认为杜月钲肆意杀人，只是觉得杜月钲好歹给个解释，说句话什么的，安抚一下纪岚和茶楼众人，而不是坐在那里气定神闲的喝茶。

    这场景，怎么看都是杜月钲无故杀人，丝毫不把人命当回事。

    毕竟是他的治下，若是传出去，对他的名声极为不利。

    那琵琶女早已哭天抢地。

    “爹，阿爹，你怎么了啊？”

    “你们为什么要杀我爹？我和你们拼了！”那琵琶女叫喊一生，就上前来，张牙舞爪的朝杜月钲扑过去。

    这一回，没劳烦杜月钲动手，陆明渊及时截住了那琵琶女，把那琵琶女一脚踹到了楼下。

    堂下的桌子四分五裂，惊起了坐在那桌子旁边的两个路人。

    琵琶女被那一脚踹的，像是没了气息，嘴角渗出黑褐色的血迹。

    事已至此，杜煜川不能不管了。

    他走出雅间，纵身从二楼下来，向各位解释：“此父女二人意图行刺本官，这才被反杀。”

    杜煜川为了了解民生，也曾经和百姓一起劳作过，为官声望极好。不少人认得他，见他这么说，议论声这才熄了下去。

    只是还有不少人疑惑，一个手无寸铁的老汉，一个十五六岁的柔弱女子，这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刺，还是在茶楼已经干了那么久的老人了，总有些不太服众；还有一些是怜惜那琵琶女的，总之大家并不是很相信这一套说辞。

    杜煜川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只知道，这父女俩肯定有问题，不然杜月钲和陆明渊不会出手这么狠。就算杜月钲刚刚受到了以前药物的影响，陆明渊也绝对不会草菅人命。

    出于对那两人的信任，他当即就选择把这件事掩盖下来。

    陆明渊此时走出雅间，给了杜煜川一个放心的眼神。

    他刚刚自然不是毫无缘故的出手，那老汉他是没有察觉到什么，但是那琵琶女，可不是什么柔弱女子，她朝杜月钲扑过去的时候，那风势和速度，可不是没有武功的人能做到。

    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到像杜月钲一样的。

    陆明渊在楼上对众人道：“诸位若是不信，可以请一个代表上来查看，”陆明渊是用了内力扩散的，他的声音传到了茶楼每一个人的耳中：“这老汉的尸首我们没有动过，他的袖中有匕首。”

    有胆大的过去看了，果然那老汉的匕首藏在袖子中，但是露出的部分很少，若非眼尖，绝对看不见。

    楼下又有人喊道：“你说没动过就没动过啊，谁知道匕首是不是你们塞进去的？刚刚厢房内可只有你们一行人。”

    杜煜川陆明渊说那老汉身上有凶器，明白了——这是朝着杜月钲来的。

    杜煜川仔细看大堂内的琵琶女。

    “大家请看，这女子可不是我的朋友杀的，她嘴角的血液呈黑褐色，分明是中毒而亡！”

    陆明渊紧接着也跳下楼来：“而且这女子身上也藏有凶器。”

    此时衙役正好赶到。

    丰城的父母官可是青天大老爷，虽说杜煜川的官比知府大，但是他只是府邸在丰城，这些升堂断案是当地知府做的。

    衙役过来，听闻此言，当场命仵作验尸。

    当场表明：“此女确实是因为口腔牙齿内藏有剧毒，咬破了毒囊才死的，并非死于撞击坠落。”

    后在那仵作的轻微动作中，那女子怀中露出了金属的把手。衙役拿起来一看，分明是把小小的弯刀！

    这下事情已经明了。

    之前叫嚷的几人都有些讪讪，灰溜溜的走了。

    想必也只是一些好事之人。

    楼下的狼藉自有杜煜川的小厮和掌柜的赔偿，衙役出于谨慎，还特意叮嘱杜煜川之后去一下县衙，走一下流程。

    跟出来的纪岚看完仵作验尸，见人群都散了，又噔噔噔的跑回楼上，双眼放光的盯着杜月钲：“你好厉害！”

    紧跟着上来的杜煜川和陆明渊都有些无言。

    尤其是陆明渊。

    他一直关注着杜月钲，看得分明，杜月钲出手杀人的时候，她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还怔愣了一瞬，才把那碎瓷片给丢掉，然后才去倒得茶。

    纪岚却是认为杜月钲早就发现了，在对方出手之前就反杀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你怎么知道那老汉想杀你？我看他连匕首都没露出来！”纪岚眼睛亮晶晶的，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还有还有，你好像都没有内力，怎么能做到这么快的？”这其实是纪岚一直很疑惑的地方，她都有些内力，杜月钲可是一点内力都没有的，怎么她就这么厉害呢？

    “......”杜月钲没法回答她。

    她要怎么和纪岚说，那只是一种直觉，在危险靠近的时候，身体的本能反应。无数次经历危险和死亡而历练出来的身体条件反射。

    有内力的人动作肯定比平常人要快。

    但是杜月钲却是没有经历过思考的，她的身体可以感觉到，那老汉方向传来的极为细微的杀意，她的反应比她的大脑要快，所以让她杀气人来更干脆利落。

    平常人和人对战，需要眼睛、头脑、感官和四肢配合。

    但是杜月钲不需要。

    她只知道，有人对她有杀意，那就先下手为强，只需要判断杀气的来源，然后直击致命之处就好。

    她一直都是一个人。

    也不需要担心误伤到别人。

    在神宫，除了她自己，任何人，皆可杀！

    别问她误伤了属下怎么办，一个会对她释放杀意的属下，有什么顾忌他性命的必要？

    杜月钲无所顾忌。

    她甚至不知道需要对方是谁。

    都可以杀！

    这种习惯一直保持着，且已经成为深入骨髓的本能，根本不需要思考。

    当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杜月钲就是像她所表现的那样，视人命为无物。她从本心上来讲，就不觉得杀掉的那个老汉有什么，也不担心错杀或者冤枉了人家。杀人的那一瞬间没有思考，杀了人之后，也毫无悔过之意，所以还能心安理得的接着喝茶。

    陆明渊这段时间对杜月钲的这种心态多多少少有些了解，但是他也并不会责怪杜月钲，只会庆幸于杜月钲的敏锐。

    这也幸亏是陆明渊，不然换个人 ，未必能接受杜月钲如今的做法。

    至于杜煜川，就没有想那么多了。他就是单纯的相信这两人，或者说，就算可能知道杜月钲的真正想法，也会因为她过去的经历而忽略过去。

    纪岚就更单纯了。

    她深知自己的武功不过尔尔，在有些事情上没有他们敏感，索性就不说话——帮不上忙，也绝不能拖后腿。

    所以这一行人，竟没有一个人对杜月钲杀人的事情给出责备的反应，这也是杜月钲没有想到的。

    总归不是坏事，证明他们对杜月钲的信任程度再次上了一个台阶。

    但眼下，她也不知道要和纪岚怎么解释。

    杜月钲只好用眼神示意杜煜川：“你媳妇儿，赶快把她领走！”

    “......”其实杜煜川也想知道。

    不过他哄纪岚还是有一手的，三言两语把纪岚哄住了，然后把纪岚送回去家了。

    今天他和纪岚出来的时间有点长，再晚回去，怕是纪缙不太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