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昀息发现，蓟城的古玩店已经人去楼空。

    他一直派人注意着这里，现在人没了，他却没有收到消息，自然是有人把消息掐了。

    百里赫未必知道伍斯年是不死之身，但是本着和昀息作对的想法，他把消息给截了，却无意中帮了伍斯年一把。

    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乃至绝望，让昀息无法再对杜月钲平静以待。

    终于，在这样寒冬料峭的冬季，昀息用带毒的匕首，挑断了杜月钲的手脚筋脉，将她弃之荒野。

    他想让杜月钲经历和他一样的绝望。

    在收到迦若死讯的第三天，杜煜川手下一个极其善于追踪的人，寻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一路循着踪迹到了一处幽深的山谷下面，线索却断了。

    杜煜川忍着焦灼，同他那属下道：“你再找找！”

    那属下听得出杜煜川语气之下隐忍的怒气，硬着头皮说道：“大人，现在的雪下的太大了，很多痕迹都被盖住了......”话还没说完，鼻子嗅了嗅：“有血腥味儿！”立刻来了精神：“大人，我闻到了血腥味儿。”

    大家便一起找着血腥味的来源。

    其实别人都没有闻到，但是在杜煜川难看的脸色下，谁也不敢说。

    但那人不愧是善于此道的高手：“水流。大人，水里好像有血腥味。”

    说实话，没人能闻得出来水里面有什么特殊的味道。

    但杜煜川却深知着人的本事，对他的话深信不疑：“朝着上游找一下。”

    陆明渊早就顺着山涧溪水上去了。

    只是此时白雪皑皑，银装素裹，有闲情逸致之时，还能道一声好雪景。此时，却是他们找人的最大阻碍。

    白雪掩盖了一切的信息。

    如果那血腥味真的是杜月钲身上的，那此时的她，凶多吉少！

    杜煜川跟着那人一路走到山谷深处，却见他停下来了。

    杜煜川忙问道：“怎么样？”

    “大人，此处血腥味最浓，应该就在这附近。”不止他闻到了，其他人也终于闻到了。刺骨的寒风中，的确夹杂着一股子腥气。

    只是，在这附近？

    举目望去，一片素色，偶有几块凸起的石头，可是哪有人呢？

    陆明渊不吭声，只在附近仔仔细细的查找。

    众人找了好半天，都没有发现什么。

    杜煜川都怀疑是属下弄错了。

    那属下找得更用心了，是成是败，在此一举。今日若是找到了人，他日后定能青云直上，前途无量；若是找不到，他的心一沉，怕是活命都难！

    陆明渊走遍了这一块地方，仍然没找到人，他心中的担心更甚，这么大的雪，这个天气还有血腥味儿，再找不到人......

    这样想着，他低头之时，无意中发现，不远处那片被踩得满是黑色脚印的雪地上，居然露出了一点极少的红色、

    陆明渊跑过去，扒开那些被踩得脏兮兮的雪，露出里面更深的红色，他捻起一点，放到鼻尖嗅了嗅，下一刻便像疯了一般的扒开那些雪。

    只见那被染红的雪一路往上，越来越深，陆明渊一直挖到山坡的起伏之处。

    杜煜川等人也被他的动静吸引，跟过来了。

    那起伏之处的形状像是一块大石头，也就没人上去看，只是，此刻，血迹从这里流下去，这处石头下面，是杜月钲吗？

    陆明渊抖着手，哽咽着，疯狂的扒开了那石头上的雪。

    一块坚硬的石头棱角划破了他已经伤痕累累的手，一席草席也渐渐露出来。

    一块石头压在一卷草席上面，草席被卷起来了，大雪覆盖，让这一块地方像是一整块石头，实则最下面是快较为平整的大石头，这块石头上面放着一卷被卷起来的草席，上面还压着一块石头。

    陆明渊扔掉最上面那块石头，小心的展开草席，眼前的情景让在场所有人都在抽气。

    那卷草席里面赫然是一个人。

    一身白衣，白发披散，只是都已经被血染红了，几乎要和周围红色的雪融为了一体，；她的手上还有两条死蛇，她的身边还有几条死蛇，身上血糊糊的看不出哪里被蛇咬过，口中还被塞满了稻草。

    可想而知，那不知道还有没有气息的人生前遭遇过什么：被割断了手脚筋，用一卷草席裹着，里面还塞满了雪，还有毒蛇，然后被卷起来，把嘴堵上，在用石头压着，甚至把人放到山谷入口处，看人来人往，却无法呼救。

    只要有一个人来了，就会燃起希望；看着那些人从她眼前走过，却无人发现，直至离开山谷，消失在她的眼前，让她一次又一次的经历绝望。

    残忍而恶毒。

    陆明渊颤抖着将手放到那垂死之人的鼻翼下，小心翼翼的感受着，看是否还有气息。

    就维持这样的姿势良久，终于，陆明渊感受到了一丝极为微弱的，若有如无的气息，陆明渊松了一口气，扯起一抹笑，又哭了。他哭声越来越大，哀嚎着，哽咽着，慢慢将杜月钲揽入怀中，却又不敢大动作，生怕扯到了杜月钲的伤口，手掌贴上杜月钲的后背，源源不断的输送着内力。

    好在周丞醒神快，上前一步，从怀里掏出一粒丹药，示意陆明渊给人喂下去。

    是固元丹，保住濒死之人的心脉。

    随后便立刻让人加快速度提前下山，让人在山下备好热水和大夫。

    周丞则留下来和陆明渊一起给杜月钲输送内力。

    脉搏终于不那么微弱了。

    陆明渊这才敢把抱起来，慢慢向山下走去。

    大雪呼啸，陆明渊的衣衫把怀中人裹了个严实，一点儿也没让风吹到。

    背影凄凉孤寂，满目萧索寂静，只留下那石头附近一地被染红的雪，和一片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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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月后，丰城，杜府。

    这段时间，府中的珍稀药材如流水一般的送到西院，各路大夫进了又摇头出去，和当初杜煜川性命垂危之时如出一辙。

    只是那个时候，有杜月钲来救杜煜川，现在轮到杜月钲自己，却无人来救她，就连了悟大师都没办法让她醒过来。

    杜煜川底下人依然奉命在找大夫，但是私底下都觉得这杜姑娘是没救了，只是上头那几个人不许他们说这些话，便只得在心中抱怨，接着找人。

    陆明渊每天陪着杜月钲，和杜月钲的那些属下轮流输送内力，用以保证杜月钲心口的那股热气不散。

    一开始还让纪岚和纪缙等人探望，后来便都拒了，不想让他们打扰杜月钲静养。

    陆婉悦看着陆明渊已经形销骨立，脸色比躺在床上的杜月钲还要差。也没法劝住，只好吩咐厨下各种膳食进补，只是陆明渊总归也没吃几口，不得已，写信请来了他们的父亲。

    本来是陆婉悦想让父亲来劝劝他的，不料父亲来过了之后，看到陆明渊的样子，只摇摇头，却没有阻止他守在杜月钲床前。私下不知和陆明渊说了什么，好歹陆明渊是愿意正常吃饭了。

    陆婉悦松了口气。

    百里溪最近一直拜托杜煜川在找百里赫。

    当初百里溪留在了龙井寺为迦若超度，得知消息后才赶过来，在得知众多大夫都无能为力之后，便请人去找百里赫。

    原因无他。除了杜月钲的医术格外高超外，司仪景名义上的其他弟子，皆有研习医术，其中又以百里赫和昀息最佳。

    只是百里赫在医术一道上不如蛊术有天赋，后来便慢慢专研蛊毒了。如今他于蛊毒一道，和杜月钲在医术一道一样，登峰造极，只盼着百里赫能有办法。

    固元丹本来一月用一颗足以，但现在给杜月钲每三日用一颗，再辅以内力扩散药效，几乎要将杜月钲以前炼制的极品丹药都用上了，才使得杜月钲这样躺了一月却还好好的；身上的伤，除了手脚伤处差不多都痊愈了，陆明渊将人照料的极为精心，让杜月钲看上去像是睡着了一样，面色虽不至于红润，却也不似病人，这样映衬得陆明渊这个正常人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如果不看杜月钲手脚血淋淋的伤处的话。

    杜煜川的人终于传回了百里赫的消息。

    等百里赫赶来的时候，杜月钲已经睡了一个半月了。

    百里赫看着躺在上面的人，虽说她躺着的时候也极美，丝毫不像个病人，但百里赫却更加郑重了。

    看百里赫查看完了，百里赫忙上前一步，问道：“阿赫，怎么样，能救吗？”

    百里赫面色凝重：“我要研究一下。”

    这话的意思，就是还有机会。

    “好，好，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准备好。”杜煜川忙道。

    “给我一间单独的院落，其他的我自会准备。”

    百里赫吩咐了下去之后，才有时间看百里溪：“你怎么还顶着个光头？还有这些疤，你怎么也不用去疤药？”过了这么久，头发也该长出来一点了，怎么头顶现在还光溜溜的，他离开的时候百里溪的头发上还有极短的一层发茬，现在就是直接可以媲美和尚了。

    “我出家了。”百里溪回道。

    百里赫看了他好半晌：“何必？”

    百里溪笑笑，却不说话。

    他家阿赫明白的。

    从他醒来，身边每天都有人在死去，得罪过他们的，没有得罪他们的，都不断的有死讯传到他的耳中。甚至他就随意的走在路上，绝佳的耳力都能听到阿赫今天又杀了谁谁谁。

    他数十年没有回去过的琉国，皇室子嗣凋零，朝廷动荡，半数朝臣或被抄了家，或死于站队和宫变，其中甚至还有他们十几年前熟悉的儿时玩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