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今日逢集，要出去看看么？”花满溪突然向林诗音发出邀请道。

    保定的集市是每日都有的逛的，只是在逢五逢十时更热闹些，所以当地也称当日“逢集”。

    花满溪想着林诗音这些日子心情郁郁，多出门散散步总是好的。正巧逢集，就更是热热闹闹的了。

    至于李寻欢，龙啸云什么的，日后再去担心罢。在这一刻，这可没有和诗音姐游玩重要。

    “这江湖虽然不安生，但白日里的保定城还是安生的。更何况，我也可以保护你。”她向林诗音承诺道。

    林诗音思索了半盏茶的时间，还是应了下来。

    “别管我应不应的，你总得先把这身行头给换了。”她推搡着花满溪。

    花满溪嘿嘿一笑，乖乖地回去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

    不久，花满溪身着一袭带烟白貂领的亮红胡服快步挪到李园的门口。双耳坠着一串莹润的明月珰，随着她的移动轻轻摇动着，像是她明媚的心情一般，艳了他人的眼。和胡服配着的水囊是暖白色山羊皮的，绣着个鲜红的腊梅。

    为着这个图样，她今日熏的香都是腊梅的。

    “其实我闻着更像茉莉，那种糖渍过的茉莉。”她将手臂伸到林诗音跟前，示意她闻闻。

    “可他们都说是腊梅香，还浓郁得让人发闷。”花满溪有些想不通。不过对香味的体验这件事本就足够私密，大家不尽相同也是能够理解的。

    “我闻着也是腊梅香。”林诗音说道。

    她也换了身衣服。浅杏色兰花底的襜褕【1】上覆着有一圈毛边的月白箭袖大袄，底下是缥色【2】的银纹马面。头顶的倾髻上簪着两支浅黄玛瑙银胎烧蓝【3】花钿，右手臂上带着一对黑底红蓝纹大漆【4】叮当镯。

    她容色淡淡，却被映得娇俏了三分。

    “姐姐这芙蓉仙，今日倒难得的下了凡。”花满溪转过了话头，打趣道。

    林诗音是鲜少这般打扮的。虽然她如西子般淡妆浓抹总相宜【5】，但平日里神仙妃子的扮相见多了，一朝做了俏生生的小姑娘，总是令人眼前一亮的。

    林诗音却是没理会花满溪的打趣。

    这可理会不得，越理会她越来劲，这打趣就怕是停不了了。

    她偷偷伸手挽住花满溪的臂弯，“走吧，去饮子店和卖头面的铺子瞧瞧吧。”

    花满溪也顺势贴近了林诗音，嘻嘻地笑着，“得令。”

    两人先去了饮子店，买了时下流行的蜜饮子。一边吃着，一边笑闹着，好不快活。用完后，便去了往日常去的几家首饰店，瞧瞧有没新款式。

    刚逛完了第二家，出门时花满溪便被旁边茶楼里说书先生的话给吸引了。

    “诸位可知，最近江湖的大事是什么？”

    “不错，就是诸葛侯爷和四条眉毛陆小凤共擒青衣楼楼主霍休一事。”

    “那青衣楼楼主霍休本是五十年前灭了国的金鹏王朝的大臣......”

    “去茶楼坐坐吧。”林诗音见花满溪听得入迷的模样，也知道花满楼被卷入了金鹏王朝的事，于是说道，“我看你也没心思逛了。”

    花满楼被林诗音说中了心事，有些讪讪。但被戳破的心事也就不算心事了，花满溪还算坦然地拉着林诗音上了茶楼。

    刚踏入茶楼的门口，便看见王怜花和阿飞坐在一桌，似在商讨着什么。

    花满溪只认得王怜花，即使她现在还不知晓他的名姓。但见他身旁的同龄人腰间别着一串铁片，她一下就联想到了那个叫飞的小兄弟。

    说是同龄人，其实他还是要更稚嫩些。一副十四五岁大孩子的模样，眼神倒是无比的执拗。

    “林姑娘。”那小兄弟也看见了她俩，他雀跃地看着林诗音，脸上无端的爬满了红。

    果真是阿飞小兄弟。

    林诗音也点头回应他，“飞侠士，这位——”

    “不知名的江湖前辈。”花满溪接话道。她也没想着在茶馆碰上这位曾男扮女装、易容改面到林诗音旁当丫鬟的武林前辈。看样子，他和飞小兄弟似乎还有些交情。

    “我姓王，名怜花。与小花姑娘昨日还见过，可谁料小花姑娘不懂得怜香惜玉，竟把在下的名字给忘了。”王怜花故意做出哀婉的神色。

    听到“惜玉”二字，再一提是昨日，林诗音反应过来，这位就是伪装成惜玉的江湖前辈。只是，王怜花这个名字——

    “千面公子王怜花。”

    “王森记掌柜的？”

    林诗音和花满溪同时出了声。

    不怪花满溪只记得他是王森记的掌柜，因为他家的棺材实在太有名了。并且王怜花卖棺材也能卖成连锁，这可真是个厉害人物。

    王怜花都应了下来，这二者确实都是他的身份。不过此时，他还有个身份，那就是阿飞的舅舅。

    所以他指着阿飞说道，“这是我的外甥，沈飞。”

    可阿飞并没有承认王怜花的身份，也并不想知晓自己的父亲是谁。

    他反驳道：“我叫阿飞，是一个没有姓氏的人。”他在说这话时的眼神认真极了，他确确实实是这般认为的。

    “我记住了，阿飞大侠。”林诗音笑着回她，眼里柔柔的。

    花满溪的注意则更多的是被说书先生勾了去，凝神听着有无和她七哥花满楼有关的事儿。

    可他作为陆小凤故事中的陪衬人物，几乎是很少又被提及的。偶尔被说着一嘴，也是以陆小凤的朋友来称呼的。不像西门吹雪，是个有名有姓的人物。

    “陆小凤那个温柔的朋友最后怎样了？”耐着性子听完了整个故事都没听到想听的后，花满溪忍不住发问道。

    她抛了一锭小元宝【6】到看台上。

    说书先生愣了愣。茶楼里的观众在听完故事后，一般打赏询问主角和出彩的配角的多，问没个名姓的今遭还是头一回。

    先生虽然对这小元宝异常动心，但最终还是摇头，将银子退了回去。

    “客官，这我是真的不知道。”说书先生恋恋不舍地望着银子，不行的，他有他的职业操守。

    花满溪叹了口气，将银子收了起来。

    也罢，过几日去信到百花楼里催催吧。

    “我到知道花七公子的一些消息。”王怜花开口说道。他招手唤来小二添了两杯茶给林花二人。

    花满溪看向他。

    他怕不是和这家店有些渊源，小二哥对他也太殷勤了些。她也是做了几天小二的，知道他们一般都是什么态度。

    王怜花道：“可我缺一个徒弟。”

    花满溪不假思索道：“你有什么要求，我去帮你找找。”

    王怜花笑着说道：“要求也不算高，只是她得是个机灵却又率直的性子，怼起人来能把人怼到哑口无言。还得没个师门，习武的天分也不能差了。”

    花满溪想了想，道：“这倒也不难，我还可以尽量保证他的年岁也较小。”

    她想着，一个有名的武林前辈想要收徒，前来拜谒的肯定是多于过江之鲫的。

    一旁的阿飞却直言道：“他看中了你。”

    王怜花也失笑道：“还说你聪明，怎么你这块顽石就点不悟呢。”

    林诗音却悄悄在桌子下方握住了花满溪的手。她有些担忧，这位千面公子可从来不是什么好性的人。只是她面上却不动声色。

    花满溪本想直言拒绝，但她眼咕噜转悠半圈后，笑容可亲地说道：“也不是不行，但我可不可以叫你世叔。师父什么的，这称呼太常见了，我不喜欢同他人一样。”

    “我想，你的世叔怕是不少于两手之数的。”

    “还差一个。你——可不带名姓只称世叔的，就你一个。”花满溪回道。她知晓如何讨人欢心，打造差异化的手法她屡试不爽。

    “世俗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这是还想要她喊师父了。

    花满溪撇嘴，快言道：“我性子独，讨厌上面有人压着我。给自己找个师父就是找座五指山，我是真的不乐意。实在不行，我希望我的师父是死的，这样我就逍遥自在了。”

    王怜花此刻却朗笑起来，他本人有些邪性，也喜欢带着些邪性的人。

    即使她当面诅咒他去死。

    “我很快就要出海了。”

    “可你还没死。”

    “出海后，我不也管不到你了么？”

    花满溪摇头，郑重道：“死就是死，它是一个事实。还剩一口气都不算死。”

    王怜花的脸色冷了下来。

    林诗音握着花满溪的手心渗出了汗。

    阿飞的手也摸上了铁剑。

    花满溪还是直愣愣地正视着王怜花的眼睛。

    “说得不错。”王怜花冷笑一声，“我在茶里下了毒。”

    “可我们谁都没有碰它。”花满溪有些茫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此刻提起这件事。

    林诗音和阿飞的脸色却是难看了几分。

    王怜花细致地观察着他们三人的神情，有些发笑。

    “日后我就是你的世叔了。”王怜花又重展了笑颜。

    “啊，好的。”花满溪这下是更摸不着头脑了。只是她也懒得深思，就当她是对了他的胃口。

    白捡的便宜，先应下来，之后再慢慢观望吧。